趙坤元、極樂、大荒二老諸人擡首望去,大殿樑柱上東西兩側各懸一面金鐘與一片玉磬。○那金鐘嗡嗡自鳴不已。又過了片刻,那玉磬也緩緩晃動,叮噹之聲不絕於耳。
見殿內來賓滿面不解,赤杖真人乃笑着解釋道:“諸位道友無需驚慌,此乃我靈嶠迎賓的金鐘玉磬。當年我道成飛昇,掛念俗世親情,蒙上天恩寵,許我在此間兩天交界之絕頂營造自居。
當年一起成道的仙友常有來往遊玩的,又或有仙府金旨傳召,故而在店內設金鐘、玉磬各一。尋常有仙友來訪,玉磬自鳴,非是九天樞府有意旨傳達,等閒這面金鐘不會出聲。鐘磬已陳列近千年,似這般齊鳴合奏的還真少有。看來是靈空仙界上差仙官,來此公幹!
趙掌教與幾位道友雖是成道之日不遠,志行高潔之士,不過俱未受過紫府玉碟、符籙,未蒙宣召,不好直面仙官天使。還請諸位稍作等待,在此歇息片刻,容貧道夫婦往迎賓臺接了仙駕,再來請罪!”
說罷整裝肅容,與赤杖仙姥往殿後而去,自有靈嶠大弟子赤杖仙童阮糾陪着諸人閒話。
極樂真人心中若有所悟,轉睛而視趙坤元,見他眼觀鼻、鼻觀口、口觀心,面沉似水,顯得氣定神閒。
枯竹與盧嫗雖也滿腹困惑不解,目視趙坤元,不過畢竟穩重。亦未開口相詢。
神駝乙休是個直性子的爽利人,又與阮糾幾世的至交同好,也不顧及什麼,大咧咧地唱個肥諾道:“掌教真人今日召我等同訪靈嶠,恰好遇着主人家這般大事,莫不是早有預知。有意而來?”
趙坤元微微一樂道:“乙道友莫要高估了貧道,即便有一絲的預知,茲事體大,天機怎可輕易泄露?我等還是在此靜候音訊吧!”
諸人聽他既未說明,亦未否認,不好繼續窮究問底,只得耐着性子,靜觀其變。
說話間只聽大殿後的迎賓高臺上,仙樂齊鳴、馨香彌散。令人神往。又過了片刻光景,只見赤杖仙姥滿面含笑,快步而來,遙遙對諸人道:
“諸位道友仙緣不淺,來的天樞紫府傳旨的仙官,乃是愚夫婦昔年一同修道的羅真人,他聽外子說道諸位嘉賓在此,忙邀彼此相見。談玄論道。不知諸位意下如何?”
趙坤元微微頷首,淡然道:“貧道等早有此意。不敢推辭,還請老前輩爲我等引薦!”
極樂真人、大荒二老、神駝乙休等亦一道,由赤杖仙姥前頭引路,往殿後而去。
只見靈嶠仙府廣延數十百里,處處奇花異草、仙禽靈獸,說不盡的罕有美景。除了先前諸人所在的大殿,往後不遠處有一座九丈高臺,俱已美玉珠翠累就,寶光瑞彩,直穿雲霄。石階上自有靈嶠宮中執事弟子沿途恭迎。將諸人延請至臺上。
這玉臺上又有一高大涼亭,六根高大玉柱,撐起一座金瓦穹頂,約莫有十數丈方圓。涼亭外兩列金甲武士與捧劍仙童,左右侍立,亭內設有十數個蒲團,對面端坐幾人,除了赤杖真人外,還有一位高冠博帶,相貌奇古的高道,神華內蘊,仙風道骨,望之令人欽贊。
諸人來至涼亭前尚有數丈,赤杖真人已然離榻而出,上前拱手道:“趙掌教,諸位道友,亭內乃是貧道昔年好友羅公遠仙師,因奉樞府聖命前行預告,先來知會。時機尚有些許,請先彼此晤談一番。”
說罷延請諸人魚貫而入,在涼亭中敘話。
那羅真人見趙坤元爲首,款步而來,不疾不徐起身相迎,呵呵笑道:“小老兒自天寶、乾元後再未見過幾個下界同道,今日在此能與諸位相會,實乃幸事!”
趙坤元等也忙整肅衣冠,欲要大禮參拜,被羅公遠止住道:“俱是三清教下,何須如此見外。老道不過癡長了幾歲年紀,當不得諸位大禮,莫要折煞了小老兒!”
說罷攙扶住趙坤元,凝神而視,目光中大有深意。
極樂真人、大荒二老等因爲已然知悉趙坤元的底細,自然沒有多大的詫異,只赤杖真人夫婦,心中十分驚駭。
彼此又分列落座,赤杖夫婦自陪着羅公遠,於下手側身端坐,將趙坤元請至客席主位,與羅公遠比肩,顯然爲極樂、大荒、乙休諸人之首。
尚未等趙坤元開口,羅公遠先道:“貧道雖遠離俗世,僻居天外,倒也聽聞一些趙道友的消息,如今的五臺派氣象日新,好不叫人佩服!今日因爲宣旨的仙官是貧道故舊,歷來怕有演禮失當之處,皆先行命人來靈嶠宮預示。老道便主動請纓,討了這個差事。能趕巧遇着趙掌教與幾位道友,倒也是樂事一樁呢!”
趙坤元忙謙辭道:“晚輩末學擅闖靈嶠仙府,已然罪業昭彰,又能得前輩真仙厚待,賜見當面,惶恐難安,若有失禮之處,還請海涵!”
羅公遠擺手道:“趙掌教莫要自謙,天機難測,多有後來居上者!老道不過修道時日多了幾載,若論功行體悟,遠在掌教之下多矣!”
諸人正閒話論道,忽聞九霄靈空仙界笙簧嘹亮、香菸氤氳,兩列黃巾力士各執旌幢羽蓋,雁行而來,簇擁着當間一位金霞煥然的羽冠高士。來人左右各有金童玉女侍奉,手中親捧紫府金敕,緩緩降臨
羅公遠、赤杖真人並趙坤元等一衆人等早已起身而立,出亭恭迎。
天使降下法駕,也不多爲耽擱,頷首笑道:“劉道友府中好不熱鬧,趕巧遇着貧道來此傳敇。”
赤杖真人忙出列拱手道:“俱是晚輩同道好友,若是天機不可輕泄,還請天使明示。且叫諸人迴避!”
羅公遠笑着對赤杖真人等道:“你等或未識得這位差官,他乃是九司玉府中的司命右卿鄧天君,也是貧道老相識了。雖是銜命而來,不可怠慢,畢竟是多年好友,何必故弄玄虛?”
那鄧天君也是呵呵一樂道:“羅老道就是油滑。早將我這葫蘆底說穿。也罷,貧道此番頒旨,本就是周告天下的意思。且諸位來此,便是機緣,何須迴避?”
言罷回身,早有金甲力士擺好香案,將金敕供於案上,鄧天君領着諸人望靈空仙界方位謝恩演禮,方起身展開敕命宣道:
“昊天金闕至真玉皇上帝謹奉紫霄宮道祖敕曰:嗚呼!大道無情、仙凡遠隔。縱服氣煉形於紅塵,未曾斬屍了道,終歸輪迴、難避劫數。嘆世間蟻爭蠅營,劫運相親,轉報無休。千三天劫既起,愚頑賢良應命。吾甚憫焉!特令玉府樞命掩蔽靈嶠聖山,隔絕上下,勿使來往。自有機緣執節之士。仿昔年商周故事,依劫運之輕重。循資品之高下,重封爾等爲八部九司正神,分掌各司。故傳茲敕,使中外皆聞,爾其欽哉!”
諸人唱諾謝恩。
鄧天君亦拱手道:“千三大劫已起,容與諸位道友日後再行相見吧!”
說罷也不再多加延擱。迴轉飛昇而去。
赤杖真人面色肅然,嘆息道:“此番大劫果然非同以往,我靈嶠宮本是玉府持節之使,既有天命,不可不遵。今日宴飲之事也只得便罷了!”
羅公遠頷首道:“誠哉斯言,老道亦要回轉荒居,默誦黃庭,以保己身。”又轉對趙坤元道:“趙掌教未完天劫,自當歷練一番,你我自有再會之日,還請善加珍重!”
趙坤元福至心靈,忙請教道:“前輩垂憐,還望指點迷津!”
羅公遠笑道:“天機不可輕泄,然道友應命之人,須知橋山風物,最是怡情。此去鴻途雁遠,莫忘殷鑑!”
說罷亦起身而去。
趙坤元恍若有悟,微笑不語。
赤杖真人也不再挽留諸人,送至靈嶠宮外,各自迴轉,自去運轉玄功,封閉天蓬山十萬流沙、千尋罡氣,將這地天通容之處,遮蔽掩蓋,再難窺出分毫。
極樂真人、大荒二老與神駝乙休隨着趙坤元飛還中土,一路無話,眼見着快東出嘉峪關,飛躍大河,便是陝西界內,趙坤元方按住劍光,對衆人鄭重道:
“諸位道友勿要怪我緘口不言,事關機密,不可不小心行事。不過明人當面、不說暗話。貧道今日千里相邀,同往靈嶠仙府作個鑑證,便是信得過諸位。如今天地隔絕,天機混沌,正是千三大劫發動的徵象。我五臺佔了點先機,若不乘勢而進,必受天譴。”
乙休一路上心驚不已,反覆演算,毫無頭緒,想來此間幾人,除了自己而外,俱是五臺供奉長老,自己雖然不願摻合峨眉、五臺之爭,可如今箭在弦上、不得不發,容不得自己作壁上觀了,乃開口道:
“趙掌教乃是天命所歸之人,駝子雖是個逍遙慣了的,也是知道輕重厲害的。掌教真人但凡有用得着駝子的,無須多言,必定誓死追隨!”
趙坤元寬慰道:“乙道友但請寬心,日後借重賢伉儷之處頗多,眼下雖無緊要的事體,但岷山白犀潭韓道友處有一寶物,是我五臺用得着的,還請道友先行前往代爲商借,日內便有五臺弟子前往,屆時還請方便一二!”
乙休當即應下,知道趙坤元還有別的機密大事,自己也不好耽擱,不如先去白犀潭韓仙子清修之所,靜觀其變。當即架起遁光,自去不提。
趙坤元又對極樂、枯竹、盧嫗道:“天機已變,峨眉、佛門諸人便是未有靈嶠警訊,旦夕亦可演算窺破。我又一樁最要緊的事情,需親自前去,爲免被峨眉、佛門諸人看破行藏,還請三位前輩暫駐五臺金牛洞中,爲我施法佈陣,助我掩蔽氣機!”
極樂真人等忙即允諾。
趙坤元呵呵一笑,一拍頂門,飛出一縷清光,內裡一個尺許高下的元嬰靈體,掐訣站立,環視左右。
“此乃貧道苦修的元嬰,雖無多大道行,倒也能代替我的本體,施法潛修呢!便與三位前輩同往!”
極樂真人道:“掌教將元嬰託付我等,定當竭力保全,且有元嬰之助,任他多大天仙功行,也難推衍掌教真人的所在了!”
說罷兩下分開,各赴前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