湛市下屬的s縣。
“……這日子沒法過了。”
掛着s縣果汁飲料廠字樣的工廠門口,穿着短袖短褲,仍然熱的滿頭大汗的趙睿,狠狠的將一塊石頭,扔出數十米遠開外,心裡的怒火卻是依然沒有得到發泄。
“唉。”
廠門口旁邊坐着的幾十個工人,看見趙睿的舉動,俱都是談了一口氣。
“小趙,省點兒力氣吧。”
四十多歲就已經有了白髮的楊百樂,看見徒弟趙睿悶悶不樂生氣的樣子,嘆了一口氣,安慰着說道:“廠裡的領導前幾天不是說,市裡已經給聯繫到了投資商了嗎?咱們在等等吧。”
“楊師傅。”
趙睿看見楊百樂開口勸自己,只好將心裡的怒火壓下,悶聲悶氣的說道:“誰知道他們是不是騙人的?幾個月前,廠裡的領導就說了,會有辦法的,會有辦法的,這一轉眼,半年時間都過去了,還是讓咱們等,這不是拿咱們當猴子耍嗎?”
“就是。”
“小趙說的沒錯。”
“今天不讓廠裡的領導,給咱們一個說法,咱們就不走了!”
“沒錯,靜坐示威。”
其他人聽到趙睿的話,紛紛嚷嚷起來。
“吵什麼吵?”
從工廠裡面傳來一個不耐煩的聲音,一個肉球似的胖子,穿着一件幾乎快要把釦子撐開的西裝,一臉不爽的從裡面走了出來,看見廠門口坐着的這幾十個工人,眉頭立刻就皺了起來,沉下臉,掃視了一眼衆人,冷冷的說道:“你們不回家去,都坐在這裡幹什麼?”
和他目光對視的一些工人,紛紛將頭低下不吭聲。
“馬廠長。”
趙睿看見他,氣沖沖的說道:“你今天得給我們一個說法!要不然,我們都不走了!”
“你是?”
馬廠長瞪大眼睛看了一眼趙睿,卻是根本不知道他是誰。
旁邊的楊百樂連忙拉一下趙睿的衣服,陪笑討好的對馬廠長說道:“馬廠長,他是我的徒弟趙睿。”說着,他不動聲色的用手捅了一下趙睿的腰,訓斥說道:“胡說什麼呢?還不給馬廠長道歉?”
“我憑什麼要道歉啊師傅?”
趙睿哼了一聲,梗着脖子對楊百樂說道:“他還沒有給我們一個說法呢!這廠子停工兩個月了,也不給我們發工資,難道我們每天吃飯不用花錢買啊,我家裡的大米又不是從天上掉下來的!”
“趙睿,你怎麼說話呢?”
馬廠長一聽,頓時就不高興了,沉着臉,拿着一副廠長的派頭,訓斥說道:“有你這樣說話的嗎?廠裡現在困難,發不出來工資,難道你們就不能體諒嗎?再說了,你一個月工資纔多少錢?還擔心廠裡會欠你的錢不發嗎?哼!”
“馬廠長,我一個月工資確實不多,也就是三百塊錢而已。”
趙睿梗着脖子說道:“但是廠裡一直拖着不發,難道我就不用吃飯?如果是一兩個月不開工資,那也就算了,忍一下也能過去,這都八個月不發工資了!難道你讓我每天喝西北風啊?”
“就是。”
“馬廠長,我們一家老小可就靠這點工資過日子呢。”
其他人聽到趙睿的話,再也忍不住了,紛紛你一言我一語的,在這裡訴苦說着。
一時間,弄的馬廠長的臉色越發難堪了。
實際上,趙睿等這些工人,早就看馬廠長不順眼了。
作爲果汁廠的廠長,果汁廠的荔枝飲料,從去年開始,銷量就出現了頹勢,出現了產品積壓在庫房的情況。
廠裡的技術員和生產廠長商量了一下,又派出一些業務員,在荔枝飲料主要銷售的幾個城市,進行了一番市場調研,得到了答案——荔枝飲料的銷量下滑,主要原因是口味十幾年了,一直都沒有變過,而且偶爾還能喝到一些明顯是變質過期的荔枝飲料。
這是由於出廠的時候,沒有任何檢驗產品,一些飲料在封裝期間,沒有完全形成真空,進入了大量的空氣所導致的。
生產廠長將這些情況,在廠裡的生產會議上提了出來,馬廠長聽了之後,倒也十分痛快,當場就答應,立刻就要解決這些事情。
可是。
解決來,解決去,解決了一年的時間,荔枝飲料的這些情況,依然還存在着。
生產出來的產品,越來越難以賣出去,之前的那些渠道經銷商,從開始每個月往荔枝飲料廠退貨,到最後乾脆看見荔枝飲料這幾個字,直接就乾脆不要了,也只不過是情理之中的事情而已。
畢竟。
這東西放在小賣鋪裡面,十天半個月的,才能賣出去三五瓶,保質期又短,就連小賣鋪都不願意進這些貨了,現在的年輕人,誰還不喝個可口可樂,百事可樂啊?
大量被退貨的荔枝飲料,被積壓在庫房內,幾個月之後,保質期就到了,全部都只能倒掉。
與此同時,還有更多的荔枝飲料從生產線上源源不斷的生產出來。
但是等待它們的結局,和上一批倒掉的飲料,沒有任何兩樣。
廠裡的工人見狀,背地裡都在暗罵馬廠長,這簡直就是作孽,要知道,荔枝飲料廠在過去成立時,就是爲了解決附近村鎮農民種植的荔枝,在湛市政府的提議下創建的。
眼下,荔枝飲料沒有銷路,廠裡將荔農種植的荔枝收購回來了,但是卻拖着不給農民錢,不但如此,連工人們的錢也發不出來了。
饒是這樣困難的情況下,馬廠長照樣天天下館子,喝的紅光滿面,屁股下面也是坐上了嶄新的桑塔納,對於廠裡的情況,根本就是不聞不問。
荔枝飲料廠在剛成立時,可是縣裡的利稅大戶,那個時候,荔枝飲料銷量非常好,逢年過節的,還被當做其他城市國企員工的福利,有好幾任領導都是當年在這裡當過廠長後來升走的。
趙睿年輕氣盛經歷少,每次看見馬廠長在外面喝的醉醺醺的,他心裡無比的奇怪——廠子都變成這樣了,馬廠長哪裡來的錢天天吃喝?
後來趙睿有一次私下裡詢問楊百樂,他才知道具體的情況。
廠裡的財政,一直都是廠長做主的,另外,廠長是有權報銷“業務費”的,所謂的業務費,一開始是用作正常的用處,比如來了業務單位的人,請對方吃喝一下,臨走時送點小禮物之類的。
這是一筆必要的支出,屬於理所應當的人情往來。
至於馬廠長爲什麼在這樣困難的情況下,還能夠每天這麼瀟灑,原因很簡單——市裡面聽說荔枝飲料廠銷路不行了,打算進行技術改造,給荔枝飲料廠撥了一筆技術改造費。
當然。
這也是廠裡面許多人傳說有這樣一筆錢的。
但是誰也沒有見過。
大夥都猜測,這筆技術改造費,是被馬廠長貪污挪用,用作胡吃海喝逍遙了。
畢竟,技術改造嘛,誰敢保證一下子就能夠改造成功的?
反正廠裡已經停產兩個月了,根據趙睿的觀察,馬廠長的逍遙生活,似乎根本沒有受到過任何影響,每天依舊是該吃吃,該喝喝,日子和從前沒有兩樣。
這差點兒把趙睿氣死——相比馬廠長而言,廠裡許多工人家裡的生活,都快揭不開鍋了。
這些工人們一合計,這樣不行,得讓廠裡給個說法,拖欠的工資,什麼時候開,還有,這廠裡停產了,也一直不說什麼時候重新進行生產,有些工人們打算外出打工,賺點生活費,但是就在這時候,廠裡面發了一個通知。
每天必須得來廠裡點名,假如有誰連續三天不來,直接開除處理——當然,後面還有一個重點,那就是被開除處理之後,以前拖欠的工資就不發了。
這下子,將趙睿等人可是氣了個半死,就差將飲料廠給砸了。
這也太損了不是嗎?
不給發工資也就罷了,拖欠工資工人們也忍了,但是這又不發工資,又不讓人出去找條活路,還弄出來一個三天不來廠裡點名,直接就按照開除處理,以前的工資也都不發了,這算是什麼事兒?
“都給我閉嘴!”
聽到工人們在那裡紛紛說着,馬廠長黑着臉訓斥了一句:“你們想要幹什麼?今天早晨開會,不是告訴你們了嗎,我們已經在想辦法了!着什麼急?”
趙睿毫不示弱,反脣相譏的說道:“要是讓我當的話,我可不像是某些人,廠子都沒有錢生產了,產品都賣不出去堆積在倉庫裡面,到最後過期了再倒掉,我雖然不能說給大夥漲工資,但我肯定也不會把廠子給折騰的倒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