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久與白慈孝見面的次數屈指可數,這其中絕大多數時間還都是用的白慈安的身份,面對着白慈安的他眼睛裡幾乎只剩下求子不得,後悔莫及的癡迷。
除了那些聽說過的故事,念久對這個人最深刻的記憶就是深夜裡是的一抹淒涼。但不管怎樣那人仍舊是風流倜儻的富家少爺,就算是再怎麼失落難過仍舊是建立在一種富貴清閒的背景之上的,所以當他不經意的回眸,看到牆角邊一個佝僂落魄的人滿臉淚水對着靈臺的方向嘴脣做出一個呼喊“父親”的口型的時候,念久的大腦有那麼一瞬間的當機。
再仔細看那被頭髮掩蓋起的眉眼,似乎……有那麼一絲熟悉感,不確定,念久眨眨眼,想要將那個躲在牆角抹淚的人看得更仔細。
片刻的怔忪之後念久飛快的移開自己的視線,自己現在還是被人監視着的,不自然的動作只會遭人懷疑。
丞相下葬的日子前來悼念的人自然不少,門口守着的雖不是從王府調過來的可也是被張文宇調|教過的,萬不可能將這種裝扮的人放進來,這些都暫且不提,看現在的情形他是在躲,除掉齊蠻淵對他那那些掩蓋良好的奇怪追查理由之外,還有什麼理由會在自己父親的葬禮之上躲躲閃閃不敢以真面目示人!
念久低着頭皺眉思索,張桐北看着他認真的樣子也不敢打擾,有些緊張的看着周圍的人羣,咽咽口水,他真的不習慣和這麼多人呆在一起,兩根手指夾着念久的袖子,怕自己萬一丟了季川都察覺不到。
王家影衛不是白叫的,在念久的表情出現變化的時候負責向齊蠻淵報告念久行動的十一已經順着他的目光在第一時間找到根源,之後又是一系列的暗中調動,念久再次擡頭的時候原本站在牆角的人已經不見了。
念久看不到那些須臾之間於暗處中的波濤洶涌,只是本能的感覺有些不安,換了個角度悄悄瞄了眼前面坐着的齊蠻淵,見那人正低着頭喝茶,面子上平靜無波,念久依舊不安,齊蠻淵的心情是從來不顯現在臉上的,全憑自己一雙眼睛根本找不出參考依據,心裡更加慌亂。
白丞相的棺木正被人擡着小心翼翼的往外走,整個人羣肅穆而壓抑,像是被一層看不見的黑紗掩蓋着。老天爺倒是很懂得配合當下的氣氛竟然飄飄灑灑的下起了小雨,雨滴細如牛毛打在衣服上沒有任何痕跡,衆人擡頭看看天,都說這是老天爺來給白丞相送行了。
齊蠻淵擡手讓上來撐傘的人退下,表情被細雨修飾的更加模糊,像一幅飄渺的山水畫,這樣的齊蠻淵卻意外的少了幾分戾氣,多了幾分書生意氣,如果撇去身後那庸雜的背景不看的話,還真像是江南水墨裡走出來的。
念久低下頭跟着送葬的隊伍一步步往外移,他的心意達到了,剩下該是去解決問題的時候了。
念久在出了丞相府的大門之後沿着牆角快速的往外走,張桐北雖然沒什麼大的用處,但是如果連個手腳不麻利的人都跟不上的話那就真是個廢物了。走到圍牆拐角的地方念久突然停下腳步,深吸一口氣,道:“季川不知道跟着的是哪位影衛兄弟,不過請你回去告訴靖蠻王,季川這個人當真不值得他下那麼大工夫,而且也沒那麼多精力來陪着他玩那麼長一大段遊戲。”說完之後在不停頓腳下像是生了風一般狂奔起來。
他要在別人找到白慈孝之前找到他,或者在齊蠻淵找到自己之前找到白慈孝。
順着張桐北留下的記號一路向前,念久也不再停留,自己都說不準現在從心底涌起的這種久違的興奮感其根源到底是來自哪裡,就像是一場賭博一般,沒錢的賭徒賭的都是命。
暗處的十一在聽到季川的話之後果然還是猶豫了,區區一個沒有半點功夫的算命先生怎麼會知道有人在後面跟着他?更何況他可是影衛啊影衛!然後想着要不要先回去把這邊的情況回去彙報一下,按照一般狀況來看,在目標人物已經發現他存在的情況下繼續跟下去也不會有太大收穫,除非他收到的是監視與保護雙層命令,王爺並沒有讓他保護,這是很明顯的。
其次,他打心眼裡也覺得在人力不很充足的狀況下派一個影衛來監察這位先生實在是浪費,於是十一猶豫了一下之後選擇回去覆命。
念久找到了張桐北,不幸的是當時張桐北身後還站着手臂上掛着一條蛇的銀環,幸運的是念久看到這兩人的時候他們都是背對着自己的,而且目標人物都是最前面牆角里那個縮着的人影。
銀環手臂上的蛇扭來扭去,蛇信子在空氣裡被抖成波浪形就是不發出丁點聲音,年就知道蛇的視力很差,雖然和他同個屋檐下見過幾次面也不敢肯此時能不能認出自己來,不過最大的保障還是儘量別讓自己發出聲音。
銀環完全沒有隱藏自己的意思,但是他站在那裡只要不說話很難讓人察覺到那是個大活人,所以在神經巨大無比的張桐北身後他的跟蹤相當成功。
但是……他似乎也不是很清楚自己尾隨至此的目的是什麼……
張桐北嚥下口水慢慢走近那個瑟縮在牆角里人,他不知道季川這是什麼意思,但是他似乎對那個人的命令已經下意識的唯命是從了,不過這倒也不算是什麼壞事。
“兄臺……你還好吧?”張桐北弓着身子站在一米之外歪着頭問。
牆角里的人將頭埋得更低了,越縮越小。
“那個……”張桐北伸了伸手,又上前很小的距離。
“別過來!”
角落裡的人終於說話了,聲音沙啞乾澀。
念久皺眉,這不像是白慈孝的聲音。
張桐北很配合的沒有再走近,低着頭想看清這人的臉,只是一大半都被頭髮遮住想看清實在是有困難,“這位兄臺,你別害怕啊,我就是想問問你是不是認識一個叫季川的人啊?”
念久再次皺眉,這是幹嘛?
抱着膝蓋的人總算是有了點反應,有些疑惑的微微擡起頭又馬上低下去,“不認識!”
“哦。”張桐北疑惑的摸着下巴,如有所思。
念久真想上去給他一個爆慄,但是礙於眼前還有個障礙只得忍住。
那人說完話之後毫無預兆的猛烈咳嗽起來,整個身體一抽一抽的看着像是要把內臟嘔出來一樣,原本是抱着膝蓋的姿勢慢慢變成趴在地上,一隻手掐着胸口的衣服另一隻手拼命地捂着嘴,暗色的血一滴滴的從指縫裡流出來低落到地上。
念久目瞪口呆身體差點忍不住衝上去幫他拍拍背,不過已經有人先一步搶在了他前頭,不是人,是蛇。
銀環的那條好像是吃了興奮劑一樣直接朝着角落的方向箭一樣竄過去,銀環制止不住也跟了上去,蛇的速度太快,銀環抓住它的時候白慈孝的手腕上已經印上了兩個清晰的牙洞。
白慈孝根本顧不上手腕上的傷,依舊咳得昏天黑地,地上的血已經積了一片,念久看着就覺得胃疼,這真的是打算把內臟也給咳出來了。
銀環的這一動靜把張桐北嚇了一跳自然也就發現了身後跟着的念久,立刻大呼小叫起來:“季先生你可算是來了!”然後速度極快的竄到了念久身後,那模樣似乎是在尋求保護。
念久下意識的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身板,什麼也沒說。
銀環只顧着他那條寶貝蛇,看見念久也沒任何反應,念久乾脆直接走到白慈孝身邊伸手拍了拍還在咯血的人,“白公子,好些了沒?”
白慈孝的身體猛烈的抽搐了一下,滿是血的手繼續捂着嘴擡起頭一臉驚恐的看着他。
念久見他滿臉滿身的血,有些心酸,畢竟也算是舊識,當初自己還冒充過人家弟弟叫過人家哥……“我是令弟的朋友,交情平平,因此白公子並不熟識。”
不熟又怎麼會在這種情況下還能將人認出來?!白慈孝顯然也想到這點,但是此人說出這些話來就表示現在還不想與自己爲難,任那隻手在自己背上輕拍也沒有躲避,就算是和那個人有一丁點關係,他都感覺不排斥。
白慈孝慢慢緩了下來不再咳了,擡起頭,捂着嘴的手也拿了下來。
近距離看到那張臉的時候,念久差一點沒站穩,幸好身後還有個張桐北,自己沒做出退後三舍的舉動來。念久心裡罵了自己一句才正視白慈孝,其實那張臉並不是非常嚇人,畢竟在以前通過傳媒工具更噁心直接的場面他也是見識過的,只是現場的感官衝擊讓他沒調節好心態。
白慈孝的臉毀了,更直接的說是他的左半張臉已經不見了,也不是不見,只是沒有了原本的那層應該存在的皮膚,再加上鼻腔、口腔裡溢出的血液,真的可以用慘不忍睹來形容。
不過那雙眼睛還沒有改變,依舊是當時在月下花園裡見過的一樣,不出衆,卻分明。
“呵呵,嚇到你了。”
念久還沒來得及客氣,那邊一向少言寡語的銀環說話了,“你嚇到小環了,你是誰,小環爲什麼會咬你?”
我……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