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肆”一聲,是如風說的,這女人,未免太不知輕重。作爲百里家最高掌權人從來都是高高在上,無人敢忤逆,這女人竟然說他們家主老年癡呆,堪稱公然辱罵,究竟誰給她的膽子呢?如果是真性情,這麼沒眼力價,就是蠢了。若是因爲百里言而恃寵而驕,也要有點尺度和分寸不是?就這樣,還妄想進百里家的大門?簡直是癡人說夢!
“哦,不是老年癡呆啊,那就是耳背咯。”似乎被這一聲喝給嚇到,白沁心縮了縮脖子,卻還是不甘小聲嘀咕了一句。
“你說什麼?”這回是百里雄圖開口,轉眼自己又成耳背了?這丫頭,目無尊長,好生乖張。
瞧,不是耳背是什麼?白沁心暗笑一聲,清了清嗓子,故意提高了語調,近乎扯着嗓門說道:“老先生,我說,您……”
白沁心突如其來一嗓子,幾人壓根沒料到,面部一陣抽搐,百里雄圖擡手阻了白沁心的後話:“喊什麼?好好說話。”
“嗨,我這不怕您聽不見麼?”一句話坐實了百里雄圖的耳背,白沁心還不自知般又說,“老先生,我和您說哦……”
“請注意你的措辭!”如火疾言厲色一語,還瞪了白沁心一眼。什麼老先生?你面前這位可是百里家的家主。
“措辭?我說錯什麼了嗎?”白沁心懵懂眨了眨眼,說,“我什麼都還沒說呢,你這個人吶,怎麼能無端打斷別人說話呢?真沒禮貌。”
“你……”啥玩意?沒禮貌?還成了他的不是了?你這最不懂禮數的人竟然指責起他人的不對來,簡直是顛倒黑白。
“行了,你也別解釋了,我不和你計較。”白沁心可不給如火說話的機會,一派大度揮了揮手,兀自又說,“老先生……咦?難道你是說稱呼問題?這不對啊,先生從古至今不一直都是對人的尊稱嗎?而且我也用了您不是?再說了,來了這半天也沒人給我介紹啊,我哪知道誰是誰?真不知這古今通用的稱謂有什麼不對。還是說你們百里家都不興這麼稱呼的?那好吧,如果是這樣,倒真是我的錯了,不好意思了哈。”
巧舌如簧!
似乎頭一回見到這麼能言善道的人,三人一時間竟無言以對,就連百里雄圖這種喜喜怒不形於色、見慣各式人羣的人都沒了言語。這女人洋洋灑灑說了一堆,聽着似乎挺有道理,可言裡言外含沙射影,特別是最後一句,看似認錯,實則將所有的責任都推到了他們的身上,好像他們幾個,哦不,是百里家欺負了一個小女生一般。
然而這還沒玩,白沁心又小聲嘀咕了一句:“不過常言道不知者無罪,人家老先生都沒說什麼,你急什麼眼啊?”
瞧這委屈的小模樣,彷彿真的受了多大的冤枉。百里言在房檐上看得津津有味,瞧他的小妖精,怎麼會這麼可愛?嘴皮子利索得恨不得現在就去狠狠親上幾口。
三人頓覺無語,既好氣又好笑,氣她的詭言狡辯,笑她的不知天高地厚。
如火自然氣不過,本就是個暴脾氣,原想着再爭辯幾句,可只見自家哥哥輕輕搖了搖頭,再看家主一臉莫測看着白沁心不由隱下了心頭火,拂袖退到了一側,和這種不講道理的女人爭論,沒得拉低了身份。
沒錯,生來的優越感讓百里雄圖也不會和一個女人做口舌之爭,雖是喜怒不顯,但不苟言笑的臉此刻明擺着心裡的不舒服。
如風開口:“白小姐,這位就是我們百里家的家主。”
“嗨,早說嘛,沒得讓人不知所措。”
此話一出,如風扶額,你丫會不會見好就收?還不知所措,你哪有半點不知所措的模樣?
正想間,白沁心起身,小碎步走上前來,兩手交疊放於身側,微微屈膝,對着百里雄圖規規矩矩福了福身。一改之前不着四六的模樣,宛如一個正宗的大家閨秀盈盈一拜,出口之語好比那黃鶯出谷:“小女白沁心,見過百里家主。適才無狀,多有冒犯,還望家主海涵!”
如果沒有之前的那番不體面,此時見到白沁心的謙虛有禮,勢必要感嘆一句:名門閨秀當如是!
可也正是因爲前後差距太大,變臉神速,簡直判若兩人,不明就裡的人只當她精神分裂了呢。三人見狀訝然之餘忽而想到了她的職業,好演技,果然是個戲子!這麼一想,不免又起了幾分不屑之心。
百里雄圖心下更是不喜,雖言語上沒多做計較,不代表心中的那口悶氣就煙消雲散了。淡掃一眼,也不說話,也沒叫白沁心起來,似是沒看到般端起了茶杯,慢條斯理喝了一口。
白沁心心下冷笑一聲,不過一個百里家主,當自己是天皇老子不成?這般作態和宮裡那些爭風吃醋給人排頭的娘們有什麼區別?真是掉價!
百里雄圖刻意而爲要給她一個下馬威,白沁心心知肚明,只是不好意思,她又不是你們百里家的人,現在也不是什麼皇權至上的封建王朝,還不需要看你們百里家的臉色!
百里言看到這裡鳳眸半眯,眸光倏地轉冷,好你個老傢伙,他的女人他連句重話都捨不得說一句,你敢讓她屈膝?他堂堂魔尊的王后給一個人類福身,這禮你受得起嗎?
白沁心行禮過後,不等百里雄圖開口就站直了身體,擡眸一笑,在看到百里雄圖臉色一僵的時候笑說:“百里家主,看您臉色不太好,是不是身子不太爽利?”
百里雄圖因爲白沁心自顧自起身心生不悅,幾次三番自己的威嚴被挑釁,再怎麼喜怒不形於色此刻也有些上頭,是以沉了臉,誰料到對方就這麼大咧咧地看過來了?二人四目相對,百里雄圖那份不快就落入了白沁心的眼底。然而更沒料到對方在看到自己黑臉的當口竟然來了這麼一句話。
尼瑪!什麼叫身子不太爽利?這不是明擺着咒他麼?百里雄圖頓時覺得整個人都不好了,可是還不等開口,白沁心又說了:“矮油百里家主,雖說這人上了年紀,有個什麼三病兩痛實屬正常,可俗話說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真要有個什麼毛病那受苦的可是您自個兒。就算您不顧自己的身子骨,也得顧着這家業不是?瞧這偌大一個百里家,您若是有個三長兩短如何是好?您說是這個理不?”
往常誰敢在百里雄圖面前如此說話?三人愣是沒反應過來,確切地說是被白沁心那機關槍似的小嘴說得有些不可置信,等到回過神的時候,白沁心又說了:“百里家主,我倒是學過一些醫術,您若是信得過我,我給您瞧瞧?咱有病治病,無病也好安心不是?”
白沁心作勢上前,如火身形一動攔在了白沁心面前:“大膽!”
白沁心“嚇”地忙退了幾步:“艾瑪,你幹嘛呀,好端端地竄出來,別是有什麼多動症吧?不若我先給你瞧瞧?”
砰上這麼個不按常理出牌的人,百里雄圖都覺得有些無語。瞧瞧那都說的什麼話?沒病的也被氣病了。上位幾十年還沒遇上這麼膽大妄爲的人,還是個女人,真是稀奇了。
敢在自己面前裝瘋賣傻,想來也是本事。百里雄圖不由笑了,放下茶盞:“如火,退下。白小姐,請坐。”
“真不用給您瞧瞧?我醫術很好的……”在見到百里雄圖鬍鬚一抖時,白沁心忍笑摸了摸鼻子,“哦,謝百里家主賜座。”
轉身勾起脣角,早這樣不就好了?欠罵!
瞅見白沁心脣角那抹邪笑,百里言笑得別樣愉悅,女人,可給他長臉了。他魔尊的王后,合該這麼肆意張狂。
白沁心坐定,笑眯眯看着百里雄圖:“百里家主,不知今日找小女來是有什麼要緊事嗎?”
看着話問得,說得你多金貴似的,找你能有什麼要緊事?要早知道你是這麼個刁婦,平白受了窩囊氣,見不如不見。可人已經在這了,難不成被人明裡暗裡損了一通就將人送走?那不是自己打臉麼?這事百里家可幹不出來,說出去還不被人給笑死。
“老夫聽聞你和我那孫兒私交甚好,可有此事?”既然都開門見山了,不妨打開天窗說亮話,百里雄圖這話問得還算和善,至少臉上是帶着笑意。
“呵呵,您都知道啦?阿言告訴您的嗎?”白沁心作勢害羞低頭,臉上浮起兩朵紅雲,小女兒的嬌態頓顯無疑,“哎呀阿言也真是的,都說別那麼早說的嘛,弄得我這一點心理準備都沒有。本該晚輩正正經經給您來問安,結果……不想鬧出這許多誤會來。百里家主,您大人大量,不會在意小女的莽撞對吧?那不知阿言他還說了什麼?”
百里言能說什麼?這事如果不是百里彬告知,自己能從那小子嘴裡撬出半句真話?
阿言?二人竟是這麼親密了?瞧這嬌滴滴的小女兒家含羞的模樣,他不過一句私交甚好,你倒是老老實實給交了底,這到底是羞還是在先發制人呢?
這女人,一會兒齜牙咧嘴怒目相向,一會兒含沙射影明裡暗裡譏諷,這會兒又羞答答應承,別不是個精分吧?
然而那話說得好聽啊,滴水不漏的,又忙甩了個高帽子出來,堵得他都有些不好接口了。不過百里雄圖到底是上位多年的老狐狸,儘管一開始確實因爲白沁心的花樣百出而吃驚,可也僅此而已,哪能真被一個黃毛丫頭給糊弄住?
“白小姐,你以爲我百里家如何?”這話一出,百里雄圖那上位者的姿態就顯露出來。
哦?開始攻心了嗎?白沁心微微一笑,環看了一圈:“嗯,家大業大吧。”
何止是家大業大,樹大根深、枝繁葉茂啊!可那又如何?不論以前,現在也不是你百里家的天下不是?
“哦?那白小姐可知我百里家是做什麼的?”
“不是經商的嗎?”白沁心眨了眨眼,見三人一副高深莫測之態,補了一句,“世代經商,家底豐厚,只是不怎麼顯山露水而已。是嗎?”
如火嗤笑一聲,果然只是個市井小民。
“難道不是嗎?”白沁心充分發揮了自己的無知及求知慾,“那是幹什麼的?”
“呵呵……”百里雄圖輕笑一聲,端起茶盞喝了口茶,悠悠一語,“看來言兒沒和你說呀。”
這話的弦外之音就很明顯了,不過一個玩物,的確不值得相告。
“哦,阿言說身份、錢財都乃身外物,兩情相悅不在乎那些俗物,也不介意世俗的眼光。”白沁心也跟着喝了口茶,來言去語接得很快。
百里雄圖又是一笑,卻不說話,似乎在說這種話你也信?
“阿言還說了,爲了我他可以拋卻一切,也可以爲了我……”白沁心輕吹浮沫,故意頓了頓,脣角一勾,“雙手奉上一切,只要我高興!”
如果說前一句百里雄圖還沒當回事,那麼後一句臉色陡然一變。雙手奉上一切?這一切指的是……
“阿言都不在乎什麼身份地位,我就更不在乎啦。”白沁心緊跟着笑說,眉眼一擡,“更何況,我自認足夠優秀。才情不輸他人,品貌也是萬里挑一,錢財,我更是不缺。阿言便是一無所有,我養他。而且以他的能力,只有他不想,沒有他做不到的。百里家主,您說對吧?”
一句她養他,倒是出乎三人意料,這女人,在見到百里家的家勢時還能說出這樣的話,是何等的自信和豪氣?
三人不可思議看向白沁心,然而卻有着不同的心思。百里雄圖覺得自己聽到了這世間最大的笑話,你當他百里家的人是吃軟飯的小白臉嗎?如火心裡只有一個念頭,這丫的大言不慚已經到了一定的境界,臉皮厚得堪比城牆。唯獨如風,眸光微閃,這女人,自信張揚,這一刻從她身上看到了富貴不能淫的氣度,這麼看來似乎並非無可取之處,百里大少能看上她,肯定有自己的考量,再看。
“白小姐好氣魄。”百里雄圖茶盞一放,“但是,我想還是有必要讓白小姐瞭解一下我們百里家的歷史。如風。”
“是!”
如風上前一步,剛從懷裡掏出一個小冊子,門外傳來一聲渾厚的男音:“聽說今天有客人來訪?怎少得了我百里宸威?咱百里家可是好久沒貴客臨門了,客人在哪呢?”
說話間一道身影堂而皇之踏門而入。
白沁心微微揚眉,百里宸威?就是那個當年極力要將還是嬰兒的百里言置於死地的三長老?這回可見着真人了。
來人一身藏青色唐裝,年紀估摸着六十左右,身材健碩,單這一語聽着倒是個豪爽之人,面相嘛……眉目間透着股兇相,由此來看,豪爽是假,野心倒是不淺。一眼,白沁心心中便有了計較。
白沁心的到來,百里家上下早已得知,百里宸威本不太在意,一個外族女人哪值得他上心?便是那百里言中意之人又如何?只是聽下人們傳來的消息說着女人有些乖張,這倒讓他起了幾分好奇心,敢在百里家撒野的女人,挺有意思不是?
百里宸威踏門而入的當下,一眼就看到了白沁心,恰逢白沁心擡眸看來一眼。細目相對,眼底一閃而過驚豔。是個不可多得的美人!不過美人從來不是他們百里家看人的標準,當下笑道:“這就是咱百里家的貴客?”
“看看你什麼樣子?”百里雄圖看似面露些許不悅,可對於三長老的性子摸得太透了,這傢伙一來,眼前的白沁心可討不了半點好處,倒省了自己的力氣。
“嗨,我什麼樣子家主還不知道?這不都習慣了嗎?”百里宸威一點不以爲意,大咧咧撩袍,坐了下來。上下看了白沁心幾眼,“不知如何稱呼啊?”
白沁心笑了笑:“小女白沁心,您是?”
“原來是白小姐。”百里宸威自顧自給自己倒了杯茶,喝了口茶,擡眸道,“老夫乃百里家三長老。”
“三長老?”白沁心故作莫名,看了幾人幾眼,“現在還有長老之說?我別不是來了個假的百里家吧?”
“咦?百里小子沒和你說起我們百里家嗎?這不應該啊。”百里宸威一臉納悶,可任誰都聽出了那話裡的諷刺,見白沁心依舊一臉無知,茶盞一放,“真不知道?”
“我應該知道些什麼嗎?那不若三長老說說?晚輩洗耳恭聽。”
喲,綿裡藏針呢。
百里宸威眉梢一挑,細看白沁心幾眼:“嗯,天庭飽滿地閣方圓,福之所相,白小姐好面相啊。不過……父女緣淺,親情單薄,家庭不圓吶。”
白沁心訝然,隨後恍然大悟般接口:“您會看相吶?說得可真準。”
百里宸威得意一笑,隨即掐了掐指:“就你這面相來看,人緣不錯,左右逢源,而且有貴人相助,運程極佳。”
“呀,還真是算命的。原來你們百里家是幹這個的啊,嗨,早說嘛。我道阿言怎麼都不和我說,敢情是怕我和那些無知之人一般,笑話你們這行當是招搖撞騙?”白沁心失笑。
啥玩意?算命的?這女人居然說他們是算命的。當下衆人變了臉,百里宸威更是一瞬笑容僵在了臉上,彷彿自己剛纔的自鳴得意成了個笑話。
白沁心笑着擺了擺手:“那我還真不是那樣的人,命裡數數之說乃是咱們上下五千年流傳下來的瑰寶,可不是什麼封建迷信、歪理邪說。其中的玄妙妙不可言,是我們先人的智慧結晶,許多科學都無法解釋的事經由玄學便通了,我覺得世人都應懷着敬畏之心纔是。不然在遇到難題或者險阻時,又何必到處求神問佛?那不是自欺欺人嗎?三長老,您既是個中高手,那我今兒算是來着了,不若您給我仔細算算?要生辰八字的對吧?我報給您聽……”
白沁心麻溜報上了自己的生辰八字,然後笑眯眯等着百里宸威給自己算命。
外人若是想得百里家一算,可謂千金難求,百里宸威也不是隨意就給人算命的,可白沁心報出生辰八字的當下,那種骨子裡的職業病的就犯了,下意識進行了掐算。等到意識到自己被對方牽了鼻子走時更是不悅,然而這一掐算就怔住了。
“咦?”百里宸威不由自主納悶了一聲,怪哉、怪哉,這命盤,自己倒有些看不清了呢。
那三人見狀,莫名看去一眼,百里宸威何時這麼乖乖聽話了?而且那模樣,不過批個八字還難住了不成?
都是修行之人,見得此狀也不由暗中動了動手指。
然後……都愣住了。
這是個什麼命盤?虛無縹緲猶如霧裡看花,竟然窺探不出全貌。齊齊看向白沁心,這女人,到底是福是禍?
白沁心忍笑,算得出來纔怪!
見對方都望着自己,白沁心嚥了口口水,略顯緊張道:“不、不好嗎?三長老,您有什麼就直說吧。您這個樣子,我心裡毛毛的瘮得慌。”
“呃……”百里宸威尤不死心,又是一番掐算,算不出?居然有他也算不出的時候?
白沁心見狀,臉上少有現出了今兒來到此處的第一次驚慌失措:“三、三長老,真、真的有什麼不好的事嗎?那您快和我說說,可有什麼破解之法?”
百里宸威乾咳一聲,掩飾了自己的失態,當然不會說自己算不出來,笑道:“白小姐,禍兮福之所倚,福兮禍之所伏,福禍相依,乃是世間常態……”
“矮油高人,您這說得太玄乎了,能說得明白一些嗎?”倒是會裝神弄鬼,白沁心冷笑一聲,面上卻帶了乞求之色。
“白小姐倒也無需過於憂心,福禍難料,端看人心。”百里宸威故作高人之姿,悠閒喝了口茶水,似乎很享受白沁心這般求助的眼神。
“人心?我只知道世事難料,縱然我千防萬防,天命又如何能躲?”
“是啊,人心!”百里宸威眉梢一挑,別有深意看來一眼,“若要所得,必有所失。得失之間往往一念之差,可不正是人心嗎?白小姐命運多舛,早年喪父,家庭不睦,兩年前是否有過一劫?”
白沁心連連點頭:“嗯,曾經落水一次,險些喪命。”
“這便是了。”百里宸威故作高深,“而此劫只是其一,白小姐現在看來似乎順風順水,不過是運程所在,所謂十年一大運五年一小運,好運不會長存……”
“啊?可您剛還說我有貴人相助,運勢高遠來着。”這不是自相矛盾麼?
這女人,倒是會找自己的漏子。百里宸威心中不愉,面上也跟着沉了一下:“白小姐有所不知,貴人相助勢必走了高運,可人生卻不是一世無憂,總有低谷之時。白小姐一路走來不也經歷了不少磨難嗎?”
“呃……這倒是。”不懂之人還真被你糊弄過去了,這話圓得不錯。白沁心又問,“那我的運勢……”
“剛我說了人心,白小姐不若問問自己的心。心中可有貪念?常言道命裡有時終須有、命裡無時莫強求。那不屬於自己的東西,便是得到了也不會長久,白小姐以爲如何?”
這話就言外有音了,白沁心哪能聽不出來?鋪墊了這麼多,後一句纔是重點吧?說道:“還望三長老明示。”
百里宸威擡眸正色看來一眼,帶着幾分凌厲:“你覺得,我百里家是你能要得起的嗎?”
夠直白!
白沁心聽了這話,求知慾的臉立刻就垮了下來,呵呵一笑:“三長老,您說了這許多,敢情就是爲了說這句啊。何必兜那麼大的圈子?不就是說我配不上你們百里家嗎?”
“倒還有些自知之明!”茶盞一放,高高在上睥睨。
白沁心起身,撣了撣衣衫:“我看沒有自知之明的是你們吧?”
“好猖狂的黃毛小兒。”
“猖狂?夜半請我而來的是你們,把我幹晾在一旁的也是你們,拐彎抹角說我不是的還是你們。到底是誰猖狂?”白沁心冷哼一聲,“算命的我見得多了,仙風道骨的大有人在,可人家謙虛有禮,一派高人之風。就你們這樣的……呵呵,我還真有些瞧不上眼。”
“百里言謙謙君子,怎麼會有你們這樣的家人?我現在總算明白他爲何不同我說家裡的事了,呵呵,我若是有這樣的家人,我也羞於啓齒。哎!真是難爲他了。”白沁心說着甩袖轉身,“話不投機半句多,既然兩看相厭,我也沒有留在這裡的必要了,告辭!”
“慢着!誰許你走了?”
“三長老,哦不,我不是你們百里家的人,什麼長老不長老的,還是你們自個兒叫吧。”白沁心翻了個白眼,“老東西,人必自辱而後人辱之!你們欺我辱我不說,如今還不讓我走了?告訴你們,本小姐也是有脾氣的,之前看在百里言的面子上我好言以待,可你們卻未曾將我看在眼裡,我也沒必要和你們講什麼人情!你們瞧不上我是吧?我特麼還不想進你們這門呢!什麼東西?不就有幾個臭錢嗎?本小姐不差錢!”
“好個目無尊長、牙尖嘴利的黃口小兒,老夫今兒就好好教訓一下你的出言不遜!”
“誰敢?”凌空而來一語,一道頎長的身影由遠及近躍然而入,大手一撈就將白沁心攬入了懷中,一個旋身,鳳眸微挑,“三長老,你越矩了。”
“阿言,你怎麼纔來?”白沁心連忙摟住百里言的腰身,埋頭擠出幾滴眼淚,“他們、他們欺負我……嗚嗚嗚……我好怕!”
縱然知道白沁心是在做戲,可那眼淚也是因這些人而起,百里言心疼地抹去白沁心眼角的淚珠,柔聲道:“不哭不哭,我在、我在。”
那柔得快滴出水的語調,彷彿在哄個孩子。
幾人驚脫了眼珠,素來雲淡風輕的百里言竟然會有如此柔情的一面?這不科學啊。如風和如火一怔,心下只道是百里大少當真對這女人用了心,而百里雄圖和百里宸威卻對視一眼,從各自眼中看到了相同的疑惑,不該啊,無情無慾的百里言絕不可能露出這樣的神色,便是作假也不可能如此逼真,可那柔情似水的眼神真騙不了人。
他動心了,真的動心了!有了這個認知,二人心中猛然一震,這怎麼可能?一個無心的人怎麼可能動心?
“家主、三長老,誰能告訴我這究竟是怎麼回事?”百里言摟着白沁心,涼涼看去一眼,聽着淡淡一語,不滿卻溢於言表。
“百里言,這女人出言不遜,老夫……”
“出言不遜?”百里言鳳眸一瞥,攬着白沁心一起坐到了一旁,親自給白沁心添了口茶遞了過去,眉眼不擡,卻是緊緊握住了白沁心的一隻手,“那三長老不妨說說,我女人如何出言不遜?”
“她羞辱我們百里家……”
“哦?”百里言脣角一勾,扭頭看向白沁心,“丫頭,你怎麼說的?”
白沁心聞言又落下兩滴淚來,吸了吸鼻子:“我,我不知道你們家原來是算命的……”
“你聽聽、聽聽,我堂堂百里名門望族,在她嘴裡就是個算命的,這還不是羞辱?”
“難道不是算命的?”百里言輕諷一聲,隨即抓了白沁心的手送到自己脣邊,“一直沒和你說,就怕你笑話我,其實我也是個算命的。”
白沁心臉色微紅,手下一緊,你丫的演起戲來聽內行嘛。
“嗯,我知道啦。不過你放心,我不會歧視你的。”白沁心嘿嘿一笑,眉眼彎彎,而後無比認真看向百里言,“無論你什麼身份,你就是你,世間獨一無二的百里言,我眼裡、心裡唯一的、頂天立地的男人,我們,要永遠在一起。”
“嗯,永遠在一起!永不分離!”百里言小指一勾,勾起了白沁心的小指。
二人大手連小手,尾指相勾,大拇指又跟着蓋了個章,宛如小孩般在衆人面前立下了誓言。
“拉鉤上吊,一百年不許變,騙人是小狗。”
“不,百年不夠,要千年萬年,永生永世!”
這這這……怎麼忽然有種結婚禮堂下新人宣誓的既視感?
百里雄圖不由微微怔神,那個清冷高貴、不可一世,凡事不看着眼裡的百里言竟然將一個女人放在了心裡?那麼柔情蜜意、溫言軟語,當着他的面對一個女人許下了不離不棄的誓言。這還是他所熟知的百里言嗎?什麼時候、到底是什麼時候起,他悄無聲息地變了?
“家主——”
百里言回頭淡掃一眼:“三長老有意見?”
“百里言,你罔顧族規……”
“哪條族規?”百里言斜倚靠背,隨意而望,“我百里言的私事,何時輪到三長老來置喙?說到族規……我百里家族千百年來之所以屹立不倒,便是那處世之道、爲人之風,素來受人敬仰。可是今天,我怎麼聽說相邀了來客又置之不理,還縱容下人動手,這便是我們百里家的規矩嗎?”
如火聽了渾身一抖,是了,不論白沁心是誰,來着是客,而自己終歸是個下人,既是下人,怎有和客人動手的道理?當下就地一跪:“小的無狀,願受責罰。”
百里言看也不看,隨手揮出一道勁氣,打得如火一個悶哼,身形就摔了出去,掙扎了兩下才艱難爬起,依舊跪着不敢妄動。
“以此爲戒,倘若膽敢再犯——”百里言輕輕拿起一旁的茶盞,手指輕動,連同茶水一起化爲了烏有,“如同此杯!”
“是,小、小的明白。”
百里言轉頭,對上白沁心驚愕的眼,面上帶了絲緊張:“你會覺得我是妖怪嗎?”
白沁心一愣,隨即笑了,捧着百里言的臉吧唧印下一吻:“那也是世上最可愛的妖怪,是我白沁心最愛的妖怪!”
百里言動容吻了吻白沁心的手心:“夫復何求!”
如風眼底一動,他明白了,終於明白大少爺爲什麼喜歡這女人了。這女人,除了剛纔那一瞬的訝然,眼裡全無懼意,有的只是滿心歡喜和信任。當真心志堅定,情深意切,與衆不同。
百里言擡眸揚眉:“如果這就是我們百里家的規矩,我想,也是時候改一改了。家主,你說是也不是?”
“百里言!爲了一個平凡的女子,你視族規如無物,你可有身爲百里族人的自覺?可曾將我這個家主放在眼裡?”百里雄圖臉色一沉,一股子強大的威壓迎面而來。
百里言起身擋在白沁心身前,拂袖一撣,一股磅礴之氣碾壓而去:“家主口中平凡的女子,是我百里言心愛的女人!而且,在我眼裡,她一點也不平凡。”
兩股勁氣相抵,空氣一陣波動,就連屋內的物件也跟着抖動不已,下一秒,百里雄圖胸口一震,生生退了一步,瞳孔一個緊縮:“百里言,你好大的膽子,竟敢與我動手?”
“家主,百里言從來不曾忤逆過你,但是此時此刻,請允我自私一回。”百里言頓時收斂了氣息,擡眸,霸氣一語,“我的女人,誰都別想妄動,便是家主,也不行!”
“你你……”
百里言轉身拉起白沁心:“還不曾看過我打小生活的地方吧?”
“嗯。”
“想了解嗎?”
“想。”
“好。那今晚暫且住下可好?”
“好。”
“如風。”
“小人在。”如風恭敬彎身。
“帶小姐去清心齋。”
“是。”如風微訝,清心齋是百里言的住所,往日除去李逸風,他人不可隨意亂闖,今兒竟然要將白沁心帶去那裡?這便是向百里家宣告了她日後的身份。心思轉了幾轉,如風連忙隻手一請,“白小姐請隨我來。”
百里言朝着白沁心微微點頭:“我隨後就來。”
“好。”
目送二人遠去,百里言這才轉身,又坐回了原處:“家主,現在可以說了——”
------題外話------
我想大概、可能、也許,不出意外,明天應該能發個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