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是除夕,鄧老向來起得早,起牀後拉黎錦去散步。鄧宅佔地很廣,直通海邊。他們在海邊迎着海風走了一圈,已經到了早飯時間。鄧老叫人直接把早餐擺海邊,又叫黎錦電話李奕衡,催他也快點到。電話還沒打通,遠遠的,就見李奕衡過來了。
他穿了一身運動裝,手肘裡搭着一件羊毛外套,走近了,一邊給鄧老披上一邊道:“John約了上午打高爾夫,上午我跟黎錦去一趟。”
鄧老立刻不高興了:“大過年的,打什麼高爾夫。”轉過來對黎錦道,“你別理John這小子,他花心,娶一個老婆不算還要再招惹好幾個小親親,過年這幾位都接到主宅裡,鬧得不行,他就拿小衡當幌子躲出來。你小心小衡跟他學壞,不要去!”
黎錦瞥了李奕衡一眼,李奕衡攤攤手,很是無奈。
“John,John Lau?”黎錦沉吟着問,“聚星娛樂的董事會主席,劉思明?”
李奕衡點點頭。
“鄧老,抱歉。”黎錦立即倒戈,“既然是劉生的約,我必須得去。”
如今香港娛樂圈兩分天下,一半都是劉思明在罩。他父親早年是港仔混社會的古惑仔,後來天上掉大運,發現他是大企業繼承人,被接回本家。當年才兩歲的劉思明也跟着成爲豪門小少爺。更狗屎運的是,他那爛泥扶不上牆的老爹沒兩年就死了,親生祖父悲痛之中把所有心血傾注在他身上,在他成年後,更是迫不及待叫他接手龐大娛樂帝國。到如今近二十年的時間,劉思明的名字幾乎鑲嵌進香港娛樂的每個角落,成爲香港娛樂繁榮的見證。
不過劉思明是出了名的深居簡出,平時出門跑個步都無數保鏢跟着。前世黎錦曾百般想搭上他的線,都被人斥癡心妄想,如今好不容易能見到本尊,焉有不抓緊之理。
況且,聽鄧老話裡的描述,這位John Lau似乎並不像傳說中那樣拒人千里之外,私下裡,似乎還很好相處。
劉家在半島另一邊有一大片高爾夫球場,他們倒是,劉思明已經自己揮了幾桿。瞧見李奕衡到了,他趕忙迎上來,離得老遠就拿粵語喚李奕衡:“好慢好慢。”
李奕衡笑着走過去,讓出黎錦:“這是黎錦,我的戀人。”
黎錦伸出手,也說粵語:“劉生,你好。”
劉思明的表情在一秒鐘裡完成大笑到面癱的轉換,聽到他說粵語,面色好歹緩和了點:“你好,我是劉思明。”
來之前李奕衡就給黎錦打過預防針,劉思明對自己人跟對外人完全是兩個態度,因此黎錦完全不在意他的冰冷態度。前世今生,他應付過的怪咖沒有一千也有八百,劉思明這種程度,小CASE。
果然,他一說粵語,對方態度就緩和了。況且高爾夫他學過一點,球技尚可,兩人比過兩局,各有輸贏,劉思明即刻對他改觀。中場休息的時候主動遞飲料給他,叫他喊自己“John”。臨走更大讚李奕衡眼光好,想起家裡那一窩鶯鶯燕燕,每到過年就爭奇鬥豔鬧的人不得安生,頓時悲從心起,拍着李奕衡的肩膀感慨,早知道不如也找個男人,省多少麻煩。
兩人上車離開之前,劉思明的助理跑過來遞名片,遞的自然不是李奕衡,而是黎錦。他說劉生對內地的電影市場很感興趣,恰巧內地新出臺政策支持電影事業發展,想改天找時間同他聊聊。
政策之類,劉生手底能人無數,自然不必跟黎錦聊的,這麼說,就是想合作了。
黎錦鄭重接下名片,約了年後忙過正月他親自拜訪。回程路上李奕衡問他:“目的達到了?”
黎錦捏着名片笑:“當然。香港的製作團隊是亞洲一流的,劉生手下的團隊是香港一流,跟他們合作,對於現在的藝歌來說可遇不可求。”
“大過年還想着工作,逸歌不給你加薪我都看不過去。”李奕衡笑道,“只是藝歌旗下似乎還沒有適合的導演人選?”
“到香港之前我剛剛跟Tim簽約,只是還沒開新聞發佈會。我跟貝浮名商議了,年前事多,年後再辦。”黎錦說。
“Tim?”李奕衡笑笑,似乎想說什麼,卻最終嚥了下去。
事後很久,當黎錦真正明白了這個笑的真正含義時,都禁不住後背生涼。
下午一家人忙年夜飯。鄧老放了傭人的假,只有幾個本就住在宅子裡的還在伺候。鄧老還保留着許多老輩人的習慣,覺得年夜飯要大家一起動手才香,尤其餃子餡,沒有他這個一家之主攪合兩下,簡直就像不入味似的。李奕衡跟黎錦都順着他,要做什麼先問他一聲,哄得老人家又滿足又舒服,年夜餃子都多吃好些個。
老人年紀大了不耐守夜,十點一過就回房間睡覺。黎錦跟李奕衡對所謂的新年節目更加不感興趣,調小電視的聲音,靠在長椅上說話。說累了,索性只是手搭着手抱在一起。這樣也覺得喜悅滿足,彷彿聽着彼此的呼吸就足夠過一輩子。午夜十二點的時候,電視裡熱鬧起來,主持人和嘉賓忙着互相拜年,李奕衡忽然拉起黎錦的手,輕輕吻了他一下。
“過年好。”他的眼睛亮晶晶的,帶着笑意。
黎錦對他勾勾手指,他湊過頭來,黎錦拉着他的衣領吻他。
“過年好。”吻得氣喘吁吁,黎錦彎着眼睛笑,“還有,我愛你。”
同一時刻,K城。
廚房裡,蕭蘇蘇用長柄勺撈起一勺餃子,小心翼翼倒進碗中。一轉身,卻發現駱飛站在身後,眼神發直,不知道看了多久。
她嚇了一跳,拍着胸口嗔怪:“你嚇死我了。”接着遞過碗,“餓了吧?你先吃吧。”
駱飛張張嘴,最終什麼都沒說,只是端着碗默默走了出去。
蕭蘇蘇含笑看着他的身影轉出門口,那笑容就像窗外樹上的枯葉般,一點點凋零,掉落不見。
她撐着身子,站在竈臺旁,眼眶乾乾的,叫她想哭,都哭不出淚來。
駱飛的表情……轉身那瞬間,駱飛的表情……
她覺得自己快要撐不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