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屋子裡的香爐在陽光下升起嫋嫋青煙,那濃厚的檀香味讓餘喬幾欲作嘔,她向來喜歡素淨的香味,可這屋子卻燃着檀香。餘喬急忙起牀,將窗子打開,深吸了兩口氣,這才緩過神來。她昨晚好像喝多了,連香爐什麼時候點着的都不知道。
她的酒量似乎怎麼也長不了,超不過三杯就要醉了,這似乎和她的體質和武功都沒有關係。餘喬搖晃搖晃腦袋,洗淨了手臉,又沾着牙粉刷了牙。這才施施然的出外練功。這麼久的堅持,這練功似乎早就成爲了一種習慣,如果哪天沒有做,那才讓餘喬渾身難受呢。
因爲起的早,這個不大的院落裡也就只有餘喬一個人持劍舞動,那翩若鴻雁的身姿也成爲了這院落中的一道風景。
等餘喬練完劍,正要將收劍回手,卻忽然聽到身後傳來一聲贊。“好。”
餘喬回過身,只見一位身着黑色大氅的男子正斜靠在門邊,他並沒有挽髻,只是將頭髮很隨意的在腦後一系,掛在臉上的幾縷亂髮以及那一雙如鷹一般的眼,更顯出此人的桀驁。如此這般的人物怎麼會在清晨出現在縣衙的後院裡。
“先生是?”餘喬劍交左手,輕輕巧巧的問道。
“在下蕭瑟,正是這縣衙的小小師爺。”蕭瑟揚起的笑臉帶着說不出的詭異表情。
餘喬激靈的打了個冷戰,當下就提了小心。這人笑的好詭異,好像在算計她的樣子。“你好。”
“不知道小姐芳名?”那人依舊靠在哪裡,說出的話卻帶着幾分輕浮。
餘喬皺了皺眉。“我爲什麼要告訴你。”
“來而不往非禮也,既然小姐已經知道了我的名字,我怎麼能不知道小姐的名字呢?”那人眯着眼。
餘喬愣了一下,忽然笑道。“告訴你也無妨,我叫餘喬。”如果他真是這裡的師爺又怎麼可能沒有聽過她的名字。
“原來是大人的妹妹。”蕭瑟的臉上果然沒有半分吃驚。“小姐此次前來,所爲何事?”
“先生以爲呢?”餘喬挑起眉,這人身上那種宛如洞悉一切的感覺,讓餘喬覺得很不舒服。這種壓迫的感覺讓餘喬又想起了那次跟端王妃見面時的情景,那種渾然天成的高位者的氣度,大約是他們這些小人物怎樣也無法適應的吧。
“自然不會單單只是探親。”蕭瑟想起那位年紀尚輕的縣太爺周辰熙,聰慧,穩重,確實是個難得的人才,要不然他也不會留在此地。只是他畢竟太過年輕了,他容易相信別人的善意,那年輕的心還沒有沾染上污穢的色澤,所以有些事他還不會懂。而他的這位妹妹,如今看來似乎也不是普通女子。一個被收養的女子,能有這樣不卑不抗的氣度,那要怎樣的父母才能教養出兩個如此出色的子女。
“先生倒是個明白人。”餘喬看着蕭瑟站直了身子,抖了抖大氅,然後衝自己走了過來。
“想來是那位如花姑娘引起了諸位的注意。”
餘喬忽然睜大了眼。“如花,如花姑娘。”她撲哧一下笑出聲來。總覺得如花這兩個字跟奇醜無比是脫不了干係的。
蕭瑟看到餘喬笑,眼中卻閃過了一絲疑惑。“小姐爲何發笑,這名字小姐以前聽過?”
餘喬連忙點頭。“聽過,當然聽過。在我們那裡只要形容女子貌醜,便稱其如花。”
“哦,還有這樣的事,我怎麼沒聽過。”蕭瑟望了餘喬兩眼,見她不像是說謊的樣子,也只有半信半疑了。
“存在即爲真理,你沒有聽過不代表這事就不存在。”
“姑娘說的對,蕭某受教了。”蕭瑟正色的給餘喬行了禮。存在即爲真理,這話細細品來,別有一番深意。
“那麼,這位如花姑娘,是什麼樣的人,你知道嗎?”餘喬見蕭瑟的表情變得鄭重,也不自覺地斂了笑。
蕭瑟凝神想了一會兒。“大約是有些特別的,不然令兄怎麼會喜歡。”
“這麼說,你也不知嘍。”餘喬原本以爲能打聽出來點什麼呢,自古以來這師爺不都是跟貼身管家差不多,生活起居什麼都管嗎。怎麼到了這裡,這蕭瑟卻說出這樣含糊的話來。
“令兄喜歡女子,我倒也見過幾面。”蕭瑟看到餘喬臉上出現的失望,忽然又開口說道。“不過,這女子我卻不大喜歡。”
餘喬頓時皺了眉。“此話怎講?”
“相貌姣好,知書達理,可卻太假。”蕭瑟給出的評語倒是絲毫也不顧及惠兒。
“你說這話,不怕我跟我大哥說嗎?”餘喬奇道。這才第一次跟她見面,怎麼就知道她是不是可信?
“小姐並不是那樣會耍心機的人。”蕭瑟的話說得極爲肯定。
餘喬更是上下打量蕭瑟。“說的好像你很瞭解我一樣,難道我記性不好,我們以前認識?”
蕭瑟聽出餘喬話裡的嘲諷,不過他並沒有動怒,只是笑着說道。“不是小姐記性不好,我每日裡聽令兄不斷的提起你,再有就是小姐那些來信,我雖未見小姐,卻如早就熟識了一般。”
餘喬驚叫。“啊,大哥他把我的信給你看了嗎?”餘喬的臉上飛起兩朵紅暈,她那些信是能隨便讓人看的嗎,這不是讓她丟人嗎?
蕭瑟忽然笑開了。“小姐是個性子直爽的人。自然不屑於陰謀詭計。”
餘喬搖搖頭。“那你就錯了,該耍陰謀的時候,我也不會傻乎乎的充好人。那是自己受罪啊。”
“小姐倒是個心思通透的人,蕭某佩服。”蕭瑟拱了拱手。
“你這個師爺怕也不是個普通師爺吧。”餘喬輕笑。
蕭瑟卻搖搖頭。“小姐也說錯了,我可不就是一個小小的師爺嗎。”
餘喬和蕭瑟同時擡頭,四目相對,忽然又一同大笑起來。
“好,你這個師爺還不錯,從今天開始我就交你這個朋友了。”餘喬說道。
“既然如此,我也就交你這個小姐朋友了。”蕭瑟向來行事灑脫,根本就不在意別人的目光,不然他也不會穿着奢華的衣服在一個小酒肆了喝着幾文錢一碗的劣酒了。如今結交餘喬也是一樣,他只是覺得這女孩性子跟他相仿,同樣的不拘小節,難得遇到這樣的女子,不結交一番豈不是違背了自己的本心。不過此事無關風月,他對餘喬只是單純的欣賞罷了。
“好,看來。這瓊州也不白來。”餘喬笑着說道。“等我辦完了正事,一定要好好跟你喝一杯。”餘喬此時說的豪氣,可她卻完全忘記了自己的酒量。
“如此,我就記下了。”蕭瑟理了理臉上的亂髮,很有些不耐煩的樣子。
餘喬呲的一笑。“我原以爲你如此裝扮,是爲了多吸引一些姑娘的矚目,現在看來卻不是如此。”
“小姐果然聰明過人,不枉令兄的誇讚。”蕭瑟略略有些無奈的伸出雙手。“我也想打扮的爽利些,不過這雙手有些不聽使喚啊。”
餘喬看看蕭瑟那雙比女子還要白皙細嫩的雙手,也感嘆道。“果真是從小錦衣玉食被伺候大的,看這雙手就知道了。”
蕭瑟也不尷尬氣惱。“所以如今我纔會如此煩惱啊。我從來也不知道束髮是件這麼困難的事情。”
餘喬被他的神情逗樂了。“其實你這樣也很好啊,很有種灑脫的味道,跟你的氣質很般配。”
餘喬也不問他爲什麼如今只能自己束髮,爲什麼窩在這樣一個小小的縣衙裡,這些事是蕭瑟的私事,更有可能是他的禁忌,所以餘喬不問。她只是想要跟這個人做朋友,如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