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天,這一次的經費還算充足,項目完成,你作爲帶隊領導,可以拿到五十萬稅後的獎金。不過醜話說在前頭,所有的費用包括在裡面,除了五十萬,學校再也不能提供其他幫助了,包括車馬費,衣食住行等等,一分錢都沒有。”
馮校長一向都是先小人後君子,把項目的費用說的清清楚楚,讓葉天心中有數,而不是到了最後纔開始算賬。
夏文明笑了,他也知道,現在五十萬對於葉天來說,實在微不足道。
“馮校長,這部分經費我一點都不會要,你可以留在學校裡,補充給其他項目。爲金陵大學做這件事,讓我覺得很有意義,能夠參與已經是最大的榮幸。”
這就是葉天的心裡話,他希望有這樣一份系統的報告,調研地鐵的存在,怎樣改變一個城市?
作爲投標人,過去他沒有想到過類似的題目。
今天過來,他本來是想向夏文明訴訴苦,沒想到馮校長帶來一個很有意義的項目,讓他的心情突然間多雲轉晴。
夏文明無法理解葉天的想法,送到手的五十萬又推出去,簡直不可理喻。
不過,馮校長隱隱約約感受到了葉天的想法:“葉天,我揣摩你的意思,是不是要進行一次深度調查?把地鐵對金陵各行各業的影響全都挖掘出來,包括老百姓看不到的事。你想的太好了,這個課題一定會做得很豐富。”
葉天笑了:“馮校長,我爸是開出租車的,地鐵一開通,對出租車行業是一個致命的打擊。所以我剛剛想到,肯定還有其他行業受到地鐵影響,或者突然紅火或者一蹶不振。我們必須把這些全都列入其中,向提出,以後,再做決策的時候,困難救濟也會分給這些行業。”
他有這種悲天憫人的想法,正是因爲,從小看到葉大勇開出租車有多麼辛苦。
不誇張的說,葉大勇以前開車的時候,爲了不耽誤乘客的時間,甚至自備了紙尿褲。
一日三餐無法按時吃飯,只在車上用麪包和礦泉水解決。
出租車司機實在太辛苦了,假如地鐵修建,對這個行業造成雪上加霜一般的打擊,那麼,全市那麼多出租車司機,他們的家庭收入如何保證?會不會跌入貧困?這纔是應該考慮的。
“葉天,你說的太對了,我會給這些博導們再開個會,讓他們知道應該採訪什麼內容,怎樣表達自己的觀點?葉天,學校裡的教書匠,在講臺上站了一輩子,卻不明白自己的學問怎樣給這個世界帶來變化,他們白活了。”
馮校長說的人也包括夏文明在內,所以這句話出口,夏文明也臉紅了:“老馮,你這樣說就過分了,你總是拿着葉天來跟這些人相比,這怎麼行?他們只是老師,在學校裡勤勤懇懇工作,三尺講臺就是他們全部的世界。你否定他們,就等於是否定世界上所有老師。”
“老夏,我說的是實話,如果學校裡的老師都這麼講話,他們教出的學生能好到哪裡去?子不教父之過,教不嚴師之惰,我們金陵大學早就應該提出反思,做什麼樣的老師?教什麼樣的學生?”
“老馮,我完全不認同你的觀點,人的天賦不同,能力不同。他們在金陵大學教書,做好本職工作也就夠了,你還想他們每個人都給你創造業績?那不可能。”
兩個人的辯論再次開始,馮校長當然希望學校裡每一個老師,都有葉天這樣的才能。
而夏文明從一個老師的角度,告訴馮校長:“我們只拿那麼多工資,工資對得起水平也就夠了。這個世界上並非人人都是精英,只有葉天這樣的才能出乎其類,拔乎其萃,其他人無法相比。”
聽着他們的爭辯,葉天感嘆,很多高校每年出品那麼多論文,真正對社會有用的寥寥無幾。
同時,他也想到傳媒學院那邊,學校跟蓋家溝合作,培養的學生直接面對社會,畢業之後,成爲對社會和行業有用的人才,這樣的培養纔是正確的。
如果大學生們在學校裡渾渾噩噩三年,什麼都學不到,浪費三年青春,整天打撲克,看影視劇,刷視頻,活着還有什麼意義?
馮校長和夏文明爭辯的口乾舌燥,最後誰都說服不了誰,反而各自氣得肚子鼓鼓的,認爲對方不可理喻。
葉天重新給兩個人泡茶,放在兩人面前。
兩個人暫停休戰,看着葉天。
“馮校長,我覺得你說的很有道理,學校改革才能提高教師的內在動力,一個學校,出不出成績,老師很關鍵。現代化的科學管理,能夠極大的調動老師的積極性。”
馮校長笑起來,葉天能夠支持他,讓他在夏文明面前佔了上風。
“不過,馮校長,剛剛你也提到,學校的資金使用非常僵化,就算是教師作出了突出的成績,你能給他們物質獎勵?還是僅僅滿足於口頭表揚,精神獎勵?現在社會誰還在意你的獎狀,和工作報告中的表揚詞句?不能給他們實實在在的物質刺激,你的制度再好也是白搭。你採取得很多新政策,推行不下去,商鞅變法的時候,人家還得拿出黃金作爲獎勵,堂堂金陵大學,連幾萬塊錢的獎金都說了不算,怎麼讓教師發揮作用?”
這一番話刺中了馮校長的軟肋,金陵大學的確無法這樣做。
上級的財務審覈,讓每一個當領導的,全都如坐鍼氈。
夏文明哈哈大笑:“老馮,你知道的,葉天看問題很準。如果你能解決資金使用問題,教師們作出了突出貢獻,拿到了國家級的論文獎,你能給獎金嗎?想一想,葉天爲學校做了多少貢獻,你給他什麼?”
馮校長徹底敗下陣來,這是事實,學校裡沒錢,什麼事都推行不下去。
“馮校長,剛剛我們說的暫時告一段落。現在,我們研究研究金陵地鐵這篇論文,應該從哪幾個方面着手?”
馮校長作爲學校的領導,只是接到了題目,自己很少考慮,所以他把全部的權力下放給葉天,讓他成爲這個工作組的唯一指揮官。
“那好吧,馮校長,你現在就打電話召集人手,我們在旁邊的會議室開會。”
馮校長嚇了一跳:“葉天,我們不用這麼急吧?”
“馮校長,時間寶貴,我們先見個面,把大體的研究方向定下來,讓每個人回去查資料,爭取一週之內形成統一意見。我覺着再過一週,金陵地鐵那邊的項目招投標工作,也就完成了。”
葉天總是希望把自己的時間,每一分每一秒都用得恰到好處,而不是白白浪費各種機會。
他腦子裡想的事情很多,而且是共同推進,不讓任何一件事情掉鏈子。
夏文明突然叫起來:“對了,老馮,既然葉天幫了你這麼大忙,你也得給葉天幫個忙。”
這一次葉天也愣了,自己根本不需要別人幫忙,似乎沒什麼事要麻煩馮校長。
“什麼事你說,只要我能做到的,百分之百盡力去幹。”馮校長把自己的胸脯拍得砰砰響。
葉天能夠答應接下這個項目,對他來說,已經是最大的驚喜。
他原本以爲葉天工作特別忙,會推掉這樣的項目。
就像夏文明說的,五十萬對於葉天來說實在看不上眼。
“現在,葉天的父母熱衷於集資,所有老鄰居們勸他們領頭集資,之後,從葉天手裡拿一些地鐵修建的項目去幹,賺了錢大家分紅。葉天已經苦口婆心勸了他們好幾天,根本沒有作用。你是做思想工作的,這件事交給你,肯定能行。”
馮校長愣住,看看夏文明,再看看葉天。
葉天明白夏文明說的非常正確,畢竟馮校長是絕對的第三人,跟葉大勇沒有任何利益關係,他出來說句話,公平公正。
“老夏,這件事你讓我出馬,我心裡沒底。”
“老馮,這件事你都不肯幫忙,還沒去說先自己露怯了,你不是搞思想工作的嗎?這件事肯定能行。”
夏文明趁熱打鐵,取出自己的手機,把葉大勇的號碼,推送給馮校長。
馮校長騎虎難下,坐在那裡閉着眼睛想了幾分鐘,然後點頭:“好了,這件事交給我,葉天,不管成與不成,我全力以赴。”
馮校長馬上打電話給葉大勇,兩人以前見過面,聊天的時候自然非常順暢。
“老葉,葉天在我這裡,正在訴苦,他覺得你做了這件事兒,未必能成功。我已經狠狠的批評了他,既然父母想搞點事業,孩子們肯定得支持。就是不知道你有什麼計劃,方便的話咱們見個面聊一聊。”
馮校長親自給葉大勇打電話,讓葉大勇受寵若驚,電話裡結巴起來:“馮校長,這點小事情他也去麻煩你,真是該死。怪我教子無方,給您添麻煩了。”
“老葉,千萬別這麼說,葉天是我的朋友,給我幫了很多忙,爲金陵大學貢獻很大。他現在有事情,我當然也得幫忙,只不過,我感覺葉天說的沒有道理,而且沒說清楚。咱們倆見個面,喝兩杯,慢慢聊聊?”
馮校長打電話,夏文明在旁邊挑着大拇指,滿臉都是得意之色。
他順水推舟,把這個難題交給馮校長,纔是今天見面的點睛之筆。
馮校長在學校裡,基本不管教學工作,全都是抓黨建,做思想工作。
所以說,由他來對付葉大勇,應該沒什麼問題。
馮校長跟葉大勇約好了,就在小區外面,找個酒館吃飯,馬上就過去。
放下電話,馮校長深吸了一口氣:“老夏,任何時候你都向着你女婿,挖個坑讓我跳。這件事葉天他爸信心滿滿,我從聲音裡就能聽出來,要想扭轉他的人生太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