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聞無疑是那種行動力超強的人,來也匆匆去也匆匆,原本趙浮生還以爲他會和汪中磊在寧海待上幾天,和自己討論一下劇本,但事實證明,他猜錯了。
第二天,姜聞就給趙浮生打電話,說自己要回北京處理一些事情,就不打擾他了,帶着汪中磊就走了。臨別之時,姜聞對趙浮生表示依依不捨,但至於心裡面是不是這麼想的,那就只有天知道了。
人嘛,都習慣了言不由衷,說着一些自己都未必相信的話。
兩輩子這麼多年,趙浮生早已經習慣了這樣的事情,他自己又何嘗不是如此呢。
時間眼看着就要過年了,最近幾天趙浮生的心情倒是很不錯,沒事的時候在家看看書,偶爾打個電話和譚凱旋聊一下尚海那邊股市的情況,維護一下自己的網頁。
當然,還有時不時欺負一下範寶寶,以及被範寶寶欺負。
老爸那邊,用他老人家自己的話來說,那就是趙浮生少給他添亂他就很高興了。
對此趙浮生覺得,自家老爹很有可能就是那種被束縛住了的大魔王,上輩子因爲自己的緣故沒能爆發出什麼能量,現在的話,他老人家正朝着富一代的方向一路狂奔。
其實後世很多人都感慨,說九十年代的下崗大潮毀了很多城市工人的家庭,但在趙浮生看來,其實並不是那回事。
要知道,在那個年代裡,能夠成爲國企職工,端鐵飯碗,是數億農民夢寐以求的事情。一個人在國企上班,好比進了保險箱。生病了,去職工醫院就診。子女長大了,去子弟學校讀書。冬天天氣冷,有職工澡堂。無聊了,廠裡有電影院。幹了幾十年,身子骨不行了,退休後,子女可以繼承父輩的職位,哪天駕鶴西去,單位還得派幾個人,幫着料理後事。
說白了,在下崗潮之前,農民的日子一如既往的苦,但工人卻沒有現在很多人說的那麼痛苦,雖然工資不高,但福利不少,而且內部等級森嚴,排資論輩的現象比較普遍。因爲吃大鍋飯,平均主義盛行,加之沒有失業的危機,效率不高,人浮於事。
說白了,下崗之後混的不好的,只是少數,那些稍微有點頭腦的,最起碼也都混了個衣食無憂,水平高一點的,哪一個都比在原單位的時候生活的要好。
而趙爸,很明顯上輩子是走錯了路,現在終於找到了生活的目標。
閒來無事的趙浮生,有時候會被範寶寶拉出去參加同學聚會,要麼是他們高中同學,要麼是初中同學。
誰讓兩個人從小上的學校一樣呢。
“對了,今天我和袁露我們幾個女生聚會,還有她們的男朋友,你去不去?”臘月二十一的早上,範寶寶一邊吃着趙浮生做的飯,一邊對他問道。
趙浮生眨了眨眼睛:“我可以說不去麼?”
“不可以。”
範寶寶呵呵一笑,給了趙浮生一個自己體會的眼神。
默默地嘆了一口氣,趙浮生認命的點點頭。
其實他倒是不反感參加這種活動,反正範寶寶的同學都是藝術生,最起碼漂亮是肯定的,陪着一羣美女俊男溜達,最起碼賞心悅目不是。
但當這羣人跑到檯球廳要打檯球的時候,趙浮生整個人都不好了。
兩輩子活了快七十年,趙浮生只是偶爾聽說過這世界上有種東西叫缺憾美。或許是因爲完美無瑕太容易讓人頂禮膜拜,面對有缺陷的事物人們往往會覺得很是親切,換而言之就是有人味兒。
對趙浮生來說檯球是一個黑球和一大堆球的運動,當他好不容易在範寶寶的指揮下拿着球杆半蹲在那裡,卻依舊不知道要怎麼辦纔好。做爲初學者,他真的很難承受充滿期待的眼神。
說起來也好笑,趙浮生真的沒打過檯球,在他的印象當中,這東西就是用球杆撞擊黑球,讓黑球把其他的球碰到洞裡。
範寶寶倒是真的不知道這個,她還在那努力給趙浮生加油,畢竟上場的人都是大家帶來的男同學。
男人嘛,總是要面子的。
深深呼吸,他只覺得身體有些僵硬,被趕鴨子上架到這種程度當然沒有理由說不行,更何況他是個男人,臨陣退縮也不是他的風格。沒時間再給他活動身體,急匆匆的穩定情緒,趙浮生努力的瞄準,儘量讓自己的動作看上去正規一些。
不得不說,有些東西不會就是不會,哪怕你努力想要模仿別人,但結果往往都是悲劇性的。
趙浮生的動作從開始到結束,全然沒有正規的檯球風範,一看就是個外行。
結果自然也不出意外,黑球撞在綵球上,卻根本沒有進洞的可能。
“噗嗤!”
“哈哈!”
好幾個人都沒忍住,乾脆就笑了起來。
範寶寶倒是沒有笑,只是臉色通紅,用憤怒的目光看着周圍的人,很明顯,在她看來,這些人嘲笑趙浮生,就是在嘲笑自己。
趙浮生倒是很灑脫,站起身聳聳肩,對另外兩個男生道:“我實在是不會,我認輸。一會請大家喝冷飲。”
畢竟年紀在那擺着,讓他和幾個小年輕一般見識,趙浮生是真的做不到,輸了就是輸了,認輸就是了。
又不是什麼大事,也無關生死。
電影小說裡那種當場打臉的行爲,在一個正常的成年人眼中看來,近乎於腦殘。或者說,沒有任何一個正常人會做那樣的事情。
哪怕是現在,趙浮生主動認輸,剩下的人自然也就是笑話幾句罷了,沒有人會揪着這個不放。就連袁露看向趙浮生的眼神也略微有些變化。
畢竟之前他給大家的印象實在是太好了,幾乎就完全不像是這個年紀的人,成熟,彬彬有禮,雖然一樣是大學生,但他卻已經事業有成。
而現在,趙浮生的表現更像是一個普通人。
當然,某位大小姐現在心裡面是很不舒服的,一直到聚會結束,範寶寶還在嘀咕這件事。
“氣死我了!氣死我了!”範寶寶忿忿不平的在那裡說着,“憑什麼笑話你啊,好像他們打的多好一樣。”
趙浮生輕輕的笑了笑:“人家確實打的比我好啊。”
“那也不能笑話你,你根本就是初學着,和你比打得好有什麼資格笑話人!”範寶寶擡起頭,倔強的看着趙浮生:“都怪我,要不是我,你……”
她的話還沒有說完,趙浮生已經揉了揉她的腦袋:“別胡思亂想,根本不是什麼大事,我自己都不介意,你生什麼悶氣。”
說着話,他側過頭頭,看了看公交車的窗外:“快要過年了啊。”
事實上,當經常下雪的時候,就說明年關越來越近了,趙浮生記得,十幾年之後,寧海即便是到了春節的時候,下的雪也不多,不像現在,隨便下一場雪就有十幾釐米。
年關,顧名思義,古代對於普通老百姓來說,過年就是過關,一年最難的時候往往就是過年。
當然,現在更多的則是喜慶的氣氛,家家戶戶貼春聯,穿新衣,小孩子也能得到壓歲錢,一家人團團圓圓,和和美美。但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節日越來越多,年味也變得淡了。
“是啊,快要過年了。”範寶寶聽到趙浮生的話,低低的說了一句。
趙浮生這纔想起來,對於她而言,今年的春節,其實意義是不一樣的。畢竟這一年發生了太多的事情,嘴上不說,可心裡面,範寶寶畢竟只是一個二十歲的年輕人。
輕輕的在範寶寶的頭上拍了一下,趙浮生笑道:“你必須明白,要賺到足夠令自己安心的錢,才能過上簡單、安逸、自由的生活,才能讓自己活得更有底氣。所以,大多數人努力一輩子也過不上那種簡單,安逸,自由的生活,你知道爲什麼嗎?”
範寶寶一愣神,隨即笑了起來:“因爲他們沒有賺夠錢?”
趙浮生眨了眨眼睛,看着範寶寶說:“我怎麼沒發現,你變聰明瞭。”
翻了一個白眼,範寶寶決定不理會這傢伙。
但其實兩個人都清楚,趙浮生剛剛所說的話,是很有道理的。畢竟這個社會越來越現實,無論是寧海還是京城,他們身邊的人都在用實際行動證明,整個社會都在朝着越來越物質化的方向發展。
金錢成爲衡量幸福或者一個人成就的標準,或許這本身是一個錯誤。但當所有人都在朝着錯誤的方向努力的時候,想要衆人獨醉我獨醒是不可能的。
這一點趙浮生要比範寶寶看的更明白,所以他現在做的每一個決定都是經過深思熟慮之後纔會確定,因爲他明白,衝動的代價,自己承受不起。
人總是在吃虧之後纔會明白,什麼樣的生活方式纔是正確的,儘管那時候追悔莫及,但卻爲時已晚。
趙浮生慶幸的是,自己用了半輩子的時間去探索,確認了一些東西,而現在,他知道,自己不會再犯同樣的錯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