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不識愁滋味,爲賦新詞強說愁。
一羣二十來歲的年輕人,對生活能有什麼感悟,作爲從小生活在父母寵愛下的陽光一代,或許他們的物質生活不是那麼豐富,但起碼衣食無憂,不用爲讀書的學費和能不能吃飽飯而發愁。
因此,他們所寫出來的詩,說白了其實就是悲秋傷春,一些語氣詞,再加上華麗的辭藻,堆砌成爲一大段朗朗上口的文字,看上去像是一首不錯的詩。
趙浮生就那麼坐在那裡,耳邊不斷響起的,全都是諸如“大海啊,你那蒼茫的廣闊,如同壯烈的胸懷……”、“藍天啊,你一望無垠的美好……”這樣的詞語。
眉頭皺了皺,趙浮生強忍着吐槽的想法,儘量讓自己的表情看上去自然一些。
沒有辦法,作爲一個擁有成年人靈魂的存在,他很難讓自己對於這些言之無物甚至可以說很空洞的詩,產生什麼欣賞的感覺。
儘管,身邊的人都覺得還不錯,但對於趙浮生來說,聽一羣人無病呻吟,實在不是一件讓人能夠提起興趣的事情。
閒來無事,他乾脆就在紙上畫着漫畫,偶爾寫幾個字,那是聽到這羣人作品之後,記憶深處的那些現代詩。
李志遠倒是很開心,站在那裡更是成爲一羣人的中心,據說他這個月在市裡的報社竟然發表了一首詩,也算是很有才華了。
“陽光燦爛
連海面都燦爛炫目
耀花了眼
風很凜冽
海邊的人和樹都吹得飛揚起來
一如遠處孩子手裡的繽紛氣球
海浪卻很慵懶地盪漾在沙灘上
一如耳機裡散漫的藍調
隔着落地窗
杜絕了凜冽的風
於是陽光暖了
曬着暖陽正好作眠”
李志遠大聲朗誦着自己寫的那首詩,一臉得意,享受着周圍人的讚美和誇獎。
“怪不得日報的記者會選,真的很不錯啊。”有人大聲說道。
“是啊,不管是意境還是立意,都很不錯。”
“咱們詩社好像已經很久沒有人在市裡的報紙上發表詩歌了呢。”
“怪不得李志遠能成爲副社長,這才華沒的說。”
身邊的議論聲,清晰的傳入趙浮生的耳朵裡,但他臉上的表情卻很淡然,輕輕的點點頭,也算是認可了李志遠的作品。
在趙浮生看來,這首詩,也就算是中規中矩罷了。
這個世界上,很多事情看似情非得已,但實際上,都是人爲自己找的藉口罷了。
比如李志遠現在說的話,就讓趙浮生覺得很可笑。
“當時我和父母去旅遊,看着海邊的景色,我當時就想,人生或許就應該是這樣……”李志遠站在那侃侃而談,目光卻不時看向慕青青,很顯然,他很得意。
畢竟,能夠在喜歡的女孩子面前展露自己的才華,也是件很開心的事。
“言之有物,能夠在生活當中發現不平凡的東西,看來李志遠是用了心思去觀察的。”顧雪怡輕聲點評道。
她是真正喜歡文學的人,自然也更能夠體會李志遠這首詩裡面的味道,在她看來,李志遠這首詩,已經是很少見的好詩了。
“學姐過獎了,和之前社長拿回來的那兩首詩比起來,我還差得遠。”李志遠滿臉謙虛,彷彿不經意間看到趙浮生,忽然笑了起來:“趙浮生,聽說那兩首詩是你家鄰居寫的,不知道他還有別的作品麼?”
之前那兩首詩,被慕青青從胡夏那裡拿到了詩社,大家自然是都很喜歡的。但對於詩的作者,衆人卻分成了兩派,一些人覺得趙浮生說的是實話,這詩確實是他鄰居寫的。另外一批人,卻認爲這應該是他的託辭罷了。
前者的證據很簡單,因爲就連趙浮生的室友譚凱旋,都不知道他會寫詩。
而後者,則覺得,如果不是作者本人所寫,爲何趙浮生會記得如此清楚?
但不管怎麼說,在慕青青的堅持下,那兩首刊登在學校校刊上的詩,還是用了趙浮生的署名。
而現在,李志遠提出來,無疑就是在打趙浮生的臉了。
譚凱旋眉頭皺了皺,站起身張嘴正要懟回去,卻被趙浮生拉住了手臂,把玩着自己手中的筆,趙浮生站起身,看了李志遠一眼,淡淡地說:“沒有了。”
“呵呵,是沒有了,還是你沒記住啊?”李志遠笑着調侃道:“江郎才盡就說江郎才盡,沒關係的。”
趙浮生聳聳肩,點點頭:“你說的沒錯,我確實沒記住。”
頓了頓,看了一眼正在拉着顧雪怡低聲解釋什麼的慕青青,趙浮生平靜的說:“而且,我也真的不喜歡寫詩。”
說完這話,他拍了拍譚凱旋的肩膀:“我還有事,先走了。”
沒辦法,實在是忍不下去了,有那個時間,自己不如回宿舍去看計算機編程的書,留在這裡,早晚要被尷尬死。
譚凱旋對胡夏抱歉的笑了笑,對趙浮生說:“別介,你陪我一起吧,我也要回宿舍拿點東西。”
說完,兩個人直接就那麼走了。
看着他們的背影,詩社的人面面相覷,不知道這是怎麼了。
“呵呵,你看,這個人心胸未免也太不開闊了,我隨便說說,居然還走了。”
李志遠訕訕一笑,卻把自己摘的一乾二淨。
而衆人的目光,卻集中在了慕青青的身上,畢竟都知道李志遠喜歡慕青青,而慕青青又對趙浮生的那兩首詩推崇備至,衆人腦海當中已經腦補出一場大戲,什麼我愛你,你卻愛着他之類的,而很顯然,趙浮生,似乎是那個失敗者。
因爲從始至終,慕青青都沒有阻攔趙浮生離開,也沒有在李志遠嘲諷他的時候,爲他開口說話。
“好了,好了,不要爲不相干的人影響我們的心情。”顧雪怡緩緩開口,“大家繼續讀詩吧。”
畢竟趙浮生與李志遠比起來,詩社的這些人,和李志遠更加親近,趙浮生對他們而言,算是外人。
沒有人注意到,一直沒吭聲的胡夏,臉色其實是很不好看的,畢竟趙浮生是她請過來的,結果卻被李志遠嘲諷,她第一次覺得,儘管看似平和,但事實上,這詩社其實也不是那麼美好。
邁步走到趙浮生和譚凱旋之前坐的地方,胡夏站在那,耳邊依舊是李志遠等人的高談闊論,桌子上有一張紙,上面畫着一個碩大的豬頭,模樣相當可愛,讓胡夏忍不住嘴角露出一抹笑意來。
原因很簡單,因爲那豬頭的臉色,赫然寫着譚凱旋三個字。
很明顯,這是趙浮生畫的。
拿起那副畫,剛看了幾眼,胡夏就愣住了。
“陽光形成的幕布,那些煙是我的靈魂在舞蹈。”
“傷口是真的,回憶是真的,雪落在手中也是真的。但躺在臺階上死亡來臨時我不是真的。”
“路過的陌生人,願你貪吃不胖,懶惰不醜,願你深情不被辜負,餘生有人陪。”
“吾愛!當你仰望星空時,我便是星空。我願化作蒼穹,凝視你,羣星是我所有的眼睛。”
“漂泊在路途,每一個城市的燈火,溫暖着孤獨的行者。”
“意識如風暴穿行,思想是無軌電車。不遠處,水滴徘徊在暖氣管道上,垂直落下。
時間的線,編織成笑容,萬馬奔騰於滴答聲中,遊蕩在遠方的酒窩。
戴帽子的夜行人在門口躑躅,在你的眼睛裡躑躅。
突然悲從心起,你如此說,讓見者手足無措。
燈光亮起時,嬰兒牙牙學語,智慧源於腐敗之味。
金色的光,金色的眼睛,金色的瞳孔,有一條金色的鯉魚,在你的眸子裡游泳。”
一句一句,胡夏輕聲的讀着,漸漸的,她身邊聚集起一大羣人,開始的時候,大家還在談笑着,可到了最後,卻沒有人笑的出來了。
“星河璀璨,但,分開羣山,撥開森林,悲傷便靜靜地流淌了出來。”隨着胡夏的最後一句讀完,涼亭裡,竟然出現了片刻的安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