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星期六,瀚海拍賣瓷器專場預展的日子。
我幾乎一夜未眠,早晨跟爸媽屋裡吃早點時也無精打采的,根本沒有胃口,只是有一筷子沒一筷子地扒拉着小盤中的鹹菜絲。老媽許是看出了不對,拿湯勺敲了敲桌面,“一大清早就蔫巴巴的,怎麼,粥熬得火大了,不愛喝?”老爸聞言,目光也看向了我。
我勉勉強強地笑笑:“沒事兒,昨個兒睡晚了,還有點困呢。”
老媽板臉教訓道:“別買了個破電腦就不知道北了,遊戲有那麼好玩嗎?有空多看看書比什麼不強啊?我告訴你,現在你吃我的喝我的,將來自己要是沒本事掙錢,可沒人養活你,哼,別以爲咱家多富裕呢,給你交了大學學費,早窮得叮噹響了,知道不?”
老爸一皺眉:“跟孩子說那個幹嘛。”
老媽白了他一眸子:“又有你事兒了,我敲打敲打兒子不行呀?”
提到“錢”字,我心中頓時一憋,滿肚子的話想告訴爸媽,可動了動嘴脣,卻怎麼也說不出口。虧自己那天還想信誓旦旦地告訴母親自己會給她買別墅、買車,會讓他們老兩口過上好日子,但天堂到地獄就是這麼簡單,轉眼間,非但元青花罐無法拍賣,反而還欠了五十萬元的違約金,五十萬啊,那可並非三萬五萬,就憑我爸媽微薄的工資,要還幾年?十年?二十年?三十年?
爸,媽,對不起。
北京嘉裡中心飯店對面的馬路上。
我遠遠望着這即將召開預展的地方,心中很不是滋味。粗略一掃,進入酒店的不少人都是我跟電視裡見過的比較有名的人物,這還只是我視線範圍內的,許多開車而來的名人還應該佔了大部分。我沒好意思給彭先生打電話詢問預展的情況,微微嘆着氣,孤零零地站在太陽底下兀自出神。
預展是上午九點至十一點,下午兩點至四點。
一小時過去了……
兩小時過去了……
忽地,對面響起的談話聲吸引了我的注意。那是一個相貌不是很好看的女人,穿着名貴的衣裝,右手指頭上帶着一個克拉數很足的鑽石戒指,“你們中國的拍賣公司太不負責任了,咱們就是爲了元青花罐來的,可他居然沒有擺上架,KESO!”那最後一個語氣詞,很像腰子常看的日本動漫裡常說的詞語。
日本人?
被女人親密挽着的那比較英俊的男人笑道:“造勢,玩神秘,大概是想在拍賣當天揭曉吧?”這男人說得是普通話,但我聽出一股南方口音,估計是上海那邊的人。
染着暗紅色頭髮的日本女人氣道:“沒看到嗎?一半以上的人都衝着元青花來的,但他們去問負責人時,對方爲什麼遮遮掩掩不回答?我看啊,根本就沒有什麼元青花,不然,怎麼會連預展時都不露面?”
她男友道:“拍賣會最講究信譽,這種玩笑他們不會瞎開吧?否則還怎麼跟業界混下去?”
“那可不一定,這種事以前也不是沒有過。”
“等明天拍賣時再看吧。”
通過兩人的對話,我大致瞭解了預展會的情況,情緒更加低落了一些。
就像我預料的那樣,此事的影響太過惡劣了,足以一夜之間毀了瀚海的聲譽。
我正想着,日本女人和她男友此刻也自我身前而過,驀地,我只覺腳尖一痛,低頭看去,一隻高跟鞋正不偏不正地踩在我的腳面,原來,是那個日本女人爲了躲開左側一個穿着破爛的要飯的小孩兒,往右側一閃時不小心踩到了我。見她不是故意的,我皺皺眉,沒說什麼。
誰曾想,紅頭髮的日本女人卻吃痛地捂着腳腕對我叫道:“看着什麼呢?你不會躲一下啊?”
我莫名其妙道:“踩了我你還有理了是嗎?我站得好好的,你猛地一過來誰反應的了?”
“KUZI!”日本女人恨聲嘀咕一句我聽不懂的日語,挽着男人向西行去。
我知道她說得肯定不是好話,但此時也沒心情與她計較,最後望了北京嘉裡中心飯店一眼,轉身,走進馬路另側的一家小飯莊,找個挨着玻璃的僻靜角落坐下,揮手叫來服務員,點了幾盤涼菜,沉吟了一會兒,又要了瓶京酒。平常的話,除了跟大學舍友出去吃飯喝點啤酒外,我是不沾酒的,更別提白酒了。
淺淺抿了一口,一股辛辣的味道流淌入喉嚨,非常難喝。
往肚子裡塞了兩筷子涼菜,繼續大口大口地喝着,希望藉此暫時忘掉元青花罐的事情。
我不常喝酒,酒量也不濟,幾小杯下肚,頭已是暈暈乎乎了。
不知過了多久,耳邊有人說話,“先生,我們飯莊下午要打烊了,您是不是?”
我一聽,就摸出錢包取錢給他,至於給了多少,我自己也不清楚。現在的我已經喝得很醉了,頭暈眼花,腳步漂浮,腦子裡除了五十萬的違約金在翻天覆地地亂轉外,再也容不下其他事情。
摸着飯莊的牆壁,我晃晃悠悠地找到了大門的位置,推開走出去。
呼,燥熱的空氣迎面撲來,頭更是暈得一塌糊塗,腳下不穩,只感重心向右猛移,眼看就要摔倒在地。然而,肩膀卻被什麼東西頂住了,好像是雙手,而後就聽有個女人的聲音:“怎喝這麼多酒?”
她嗓音有點耳熟。
我說了聲謝謝,站穩身形,耷拉着眼皮繼續前行,沒心思去看女人是誰。
“你等一等,這個樣子怎麼回的了家?把手機給我,我給你家裡人打電話。”
我不理她,加快了些腳步。可走了沒幾步,右臂被人一把拽住,接着,有一隻手伸進了我兜口,似乎是把我手機摸了出去。
“咦?沒電了?”
我垂着眼皮,伸手想把手機拿回來,但就在這個當口,一陣陣眩暈感煞那間襲來,我趕緊彎下腰,蹲在牆角大口大口吐了起來,過了會兒,就什麼知覺也沒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