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井邦生九段坐在自己的位置上。靜靜等待裁判宣佈比賽開始。多年的職業生涯,已經養成了他不露聲色的習慣。不過他現在還是有些好奇,他仔細觀察着自己的對手。
“這是個什麼樣的對手呢?”
石井九段想道,對手現在正在閉目養神,看得出來,他現在正在“入定”,正在讓自己進入到比賽狀態中。從表面上看來,他和其他普通孩子看不出什麼兩樣。不過他的經歷卻一點都不普通。
他沒有受過專業訓練,卻成了中國的兒童冠軍,他橫掃日本的業餘圍棋界,他讓大竹在報紙上道歉,他被藤澤秀行大加讚賞。他甚至勾起了阪田先生想和他對局的衝動。他在中國最高等級的職業圍棋比賽中一路凱歌。他。。他現在成爲自己的一個平等對手。
在石井九段的職業生涯中,還沒有碰到一位年齡懸殊這麼大的平等對手。
“真是個絕世天才啊。也許藤澤秀行先生說的是對的,當未來人們傳唱他的故事的時候,當大家說到這一盤棋時,我將只是他的一個背景。。。背景就背景吧,你放心,哪怕就是爲了當好這個背景,我也會把你當成一個真正的對手。我也會使出渾身解數。不過真是不甘心啊,在日本,我將來能碰到這樣的絕世天才嗎。。。”
裁判宣佈比賽開始,雙方相互致意後。李小強把手伸向了棋盒。。。
在中方的研究室裡,雖然大家也在期待着李小強的表現。不過氣氛卻比較輕鬆。李小強贏了一盤棋,“保本”的要求達到了。對這盤棋的勝負,還真沒有多少人放在心上。
經過了前兩次的擂臺賽,大家對擂臺賽這種賽制的特點非常瞭解。大起大落的過程也出現過好幾次。大家都知道,這盤棋的勝負,對整個擂臺賽的影響微乎其微。李小強贏了又如何,他不可能一杆清檯吧。輸了也沒有多少人在意,在這個年代,無論是圈內人士還是普通民衆,已經養成了一個習慣,在擂臺賽上輸了怕什麼,我們還有聶旋風。。。
現在圈內人士的主要關注點,就放在李小強的個人表演上。圈內人士的看法比較客觀,他們知道,論對手的實力來說,石井九段目前應該不如狀態正佳的宮澤七段。李小強能贏宮澤,而且贏得清清楚楚。那麼對上石井,無論嘴上說什麼客氣話,大家還是一致認爲,這盤棋李小強應該要輕鬆一點。贏的希望較之第1盤要大一點,
這只是圈內人士這樣認爲,圈外人士可不這麼看。大家看到的是。。。九段啊。這是一位日本九段啊。一位中國12歲的少年正在挑戰日本九段。
在中國圍棋趕超日本圍棋的那段歲月,“日本九段”就是一個特殊的符號,就是一個特殊的標誌。當年陳超越第1次戰勝日本九段,可是載進中國圍棋史冊的。
到了現在,一位12歲的中國少年居然也能挑戰日本的九段。不是指導棋,是真真正正的平下。。在這一刻,李小強這個名字才真正超越了圍棋界,才引來很多普通大衆的圍觀。
在李小強的家鄉,那更是引起了轟動。從贛源到虔城,從虔城到翠微。有無數懂圍棋和不懂圍棋的人,都在翹首以盼。準備看李小強的表現。這裡面,就包括一位特殊的觀衆,那就是李小強的媽媽胡老師。胡老師雖然有一個“圍棋天才”兒子,不過從本質上來說她還是一位棋盲。她是肯定不懂得什麼叫“刀把五”的,雖然她現在對“職業三段相當於中級職稱”那一套非常瞭解。
要說胡老師對李小強走職業圍棋道路還是有一點矛盾心理。不過到了這一刻,到了自己兒子挑戰“日本九段”這一刻。胡老師還是坐立不安,她一會自豪,一會擔心,一會驕傲,一會緊張。。。
華領隊現在的心情也很放鬆。前天的講棋華老師發揮得非常好,讓大家領略到什麼是真正的圍棋界“名嘴”。華領隊對自己的表現也非常滿意,他認爲自己已經克服了“講李小強棋”的恐懼症。
爲了再接再厲,華領隊甚至開始總結規律:
“嗯,要講小強這孩子的棋,其實也不是很難。反正我認爲不好的棋,看不懂的棋,基本上反過來講就可以了。該批評時我表揚,他手法業餘我就說他構思宏大,他無理手我說他算路精深。嗯嗯,這樣就多半八九不離十。。。”
華領隊爲自己總結的規律洋洋得意,他現在已經迫不及待的想上講臺。不過現在纔是下午1點剛過,離上講臺還早。爲了理論聯繫實際,華領隊決定先在研究室裡練習一下。因此,華領隊一直在那喋喋不休:
“哈哈,這個我知道,這個雪崩型黑棋沒有選擇複雜變化,他選擇了簡單的在二路打吃。這雖然是一個簡明型,不過我還是要說,小強的選擇非常聰明,非常理智。爲什麼他不選擇大型變化呢?這就要從黑棋的貼目負擔說起。。。”
“大家看大家看,小強又下出了一個很少見的變化。嘖嘖,不管好壞如何,我們必須要承認,他在棋盤上的想法非常多,他的構思非常獨特,他就是一個圍棋天才。。。”
“大家知道什麼是藝高人膽大嗎?小強這就叫藝高人膽大,這樣的地方他也敢打入。嘖嘖,他真厲害,他真膽大。。。”
“大家肯定認爲這步棋是俗手吧,我就知道,我們下那肯定是俗手。但小強下不同,他的俗手,那也肯定是很高層次的俗手。。。我說馬小,你們爲什麼不說話,你們都皺着眉頭做什麼?”
國家隊其他幾個人都皺着眉頭,簡單在棋盤上研究了一下,馬小飛開口:
“奇怪,今天小強的棋爲什麼下得這麼生硬。思路一點都不連貫,這是怎麼回事?”
劉大錘也接口道:
“我也有同感,這不像是小強的棋啊。雖然他在開局就展現了很強的求戰慾望,每個地方都顯得積極主動,可還是有點冒進吧。現在不僅沒有打開局面,反而顧此失彼,現在的局勢,應該是白棋好吧?”
華領隊:“。。。”
馬小飛:“年輕人積極求戰是對的,和老棋手下棋,拼身體確實也是一種方法。不過這個身體也不是這樣的拼法。這幾個地方被人家輕鬆閃過後,黑棋反而不好收拾。今天小強下棋有點急躁了。”
華領隊:“你們是說,小強今天。。。”
劉大錘:“下棋沒有什麼思路,沒有什麼想法。就是在那裡爲戰而戰,沒有一點目的性。”
華領隊:“那。。。那。。”
馬小飛:“實事求是的說,現在小強已經落後了,實空落後不說,棋還比人家更薄。不拿出一點辦法來的話,輸的可能性很大。”
劉大錘:“我現在最擔心的是,小強怎麼才能轉過彎來。看得出來,以我們對小強的一貫瞭解。他在賽前肯定製定了相應的策略,這盤棋他的意圖就很明顯,就是求戰,求戰再求戰。應該說他的思路是很正確的,表面上也達到了他的戰略意圖。不過一直這樣拖下去的話,他的棋就會越來越危險。”
華領隊:“這。。。這。。”
馬小飛:“對,小強現在的思想走進了一個誤區。如果現在醒悟過來,還可以想很多辦法。醒悟得越晚,輸棋的可能性越大。。。”
這個時候,華領隊覺得自己還是需要重新總結規律。
這個時候,在日方的研究室內,大家表情一片輕鬆。
加藤:“秀行先生,現在的局勢怎麼樣?石井九段的局勢應該不錯吧。”
藤澤秀行:“這是當然,今天黑棋都下得什麼亂七八糟的,看到這樣的棋我胃疼。”
加藤:“呵呵,雖然我也非常希望石井九段能贏,不過我心裡很清楚,這個絕對不是那個少年的真實水平。您說他什麼時候能夠醒悟過來呢?現在畢竟棋盤還很大。”
藤澤秀行:“你不用患得患失,這個局面白棋不是好一點點。雖然以我對那孩子的瞭解,他醒悟過來是遲早的事。不過那個時候有用嗎?。。真期待啊”
加藤:“期待什麼?”
藤澤秀行:“我認爲現在根本不用爲石井擔心,哪怕黑棋就是現在清醒過來,他的局面也很艱難。不過我還是很期待,面對這樣的困難局面,他會採取什麼辦法呢?。。會有辦法嗎。。。”
加藤:“他不會放棄嗎?”
藤澤秀行:“不不不,你還是不瞭解那孩子,他會接受輸棋,可是他絕不會放棄,絕不會。。。”
棋局還在繼續。
李小強在想什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