掛了電話後,金玉芝握着手機發呆,半晌無語,心中悵然若失。她也搞不清楚自己對張鐸到底算什麼感情,姐弟之戀,還是男女之情。
可無論是那種,她都明白,兩人是沒機會在一起的。拋開家庭*不說,她比張鐸整整大了七歲,這就足以絕了她在這方面的念頭。
可她又真的很懷念跟張鐸相處的那段日子,這也許是她一生當中最快樂的時光吧!至少比從前的二十幾年過的開心,至於以後,誰能知道呢!
她喜歡張鐸沒心沒肺的樣子;對什麼事都漫不經心的態度;即能信口開河、不着邊際的胡說八道,又能一本正經的裝大尾巴狼。長的雖談不上貌若潘安,但也算清秀。平時嬉皮笑臉的,可板起臉來,也有一番凜然不可侵犯的氣度。
至於才華反倒不是她特別看重的,她從小到大見過的青年才俊還少嗎?可能讓她念念不忘的,卻只有張鐸一人。
在她看來,張鐸無論是興山市一中的普通學生,還是名動天下的暢銷書作家,在她心中,卻永遠是那個有色心沒色膽,只會口頭花花的小頑童。
金玉芝在家休息了一段時間後,到松江衛視找了份工作。原以爲不當老師後兩人的關係會更近一些,沒想到卻因距離而疏遠,她已經很久沒見過張鐸了。
金懷中雖然是省委副書記,一省之長,可領導也是人嘛!也有個個人愛好。他從前喜歡王誠的歷史演義,如今也開始喜歡孟南星的小說了。
但金懷中不喜歡《多情劍客無情劍》,尤其不喜歡李尋歡。在他看來,這種浪子、酒鬼,根本就是隻會逃避的懦夫。無論他的武功有多高強,可心裡上卻是個徹徹底底的膽小鬼。
李尋歡被胡云翼上奏彈劾,居然辭官不做,真是枉費“老李探花”的一番苦心。想現在的官場,哪個人身上沒幾封匿名舉報信,便是實名舉報也遇到過。若都像李尋歡這樣,有人舉報就辭官不做,撂挑子,那豈不是令親者痛,仇者快。
而李尋歡對林詩音的那種感情,更是令金懷中不讚賞。男兒大丈夫,就要醒掌天下權,醉臥美人膝。把心愛的女人拱手讓人,卻是他萬萬不能認同的。
但《射鵰英雄傳》他就很喜歡了,特別是裡面的郭靖,讓他感觸頗深。他是京城大院裡長大的孩子,當年一起玩的孩子當中,他即不是最聰明的,也不是最有能力的,更不是最有領導力的。可這麼多年過去,一起長大的哥們當中碌碌無爲的比比皆是,就算是進入政界的,成就也遠遠不及自己。剛過五十便當上一省之長,成爲主政一方的封疆大吏,僅有自己一人而已。
他覺得自己能有今天的成就,家世只是一方面,靠的還是他性情剛直,做事堅定不移,勤奮進取。若論家世,一起長大的哥們當中,他們的家世有那個比自己差過。
金懷中從前就有見見張鐸的想法,只是公務繁忙,日理萬機,一直沒有機會。偏偏最近張鐸同時開兩部小說,讓他看連載的時候不禁時常做些比較,發些感慨。
金玉芝聽了就說,既然你想法這麼多,何不把張鐸找來談談呢!也算是關心一下我們省的文化名人啊!
金懷中嘴上說不好吧,若是因爲我的一些意見而影響了作者整體的構思,豈不是罪過大了!可心裡卻也想跟張鐸聊聊,便有了這次會面。
下午五點四十五分,張鐸開車到省委家屬樓小區,車到門口卻被門衛攔下了。張鐸只好打電話給金玉芝,要她下來接自己。
金玉芝到門口,上了張鐸的車後,笑着說道:“你還真喜歡寶馬啊?居然買這款!”
張鐸笑道:“沒辦法,誰讓咱久貧乍富,沒見過世面呢!擱我們村裡呆的時候,以爲這世界上最好的車就是寶馬、奔馳了,出來之後才知道原來它倆還不是最好的,可誰讓咱小時的夢想就是這個呢!我也只能忍了!”
金玉芝斜着眼瞅他,說道:“呦,聽着口氣還挺委屈的啊?”
“嗯,是有點!”
金玉芝伸手擰張鐸耳朵說:“少在那得了便宜賣乖,趕緊開車!”
倆人停好車,上了樓,進屋見客廳的沙發上坐着兩個人。男的五十出頭的年紀,頭髮梳得整齊,國字臉,鼻直口方,一臉的威嚴,正是金懷中。
女的也是四五十的年級,已經顯現老態。可眼睛卻清澈明亮,流光溢彩,可以看出年輕的時候是何等的美豔無雙。卻是金玉芝的母親,霍思寧。
金玉芝給幾個人介紹之後,張鐸老老實實地坐在沙發上。金懷中見張鐸坐姿心中便暗自點頭,他平生最討厭沒規矩的人,尤其是坐沒坐相,站沒站相的。金玉堂兄妹被他管教的在這些細節方面做得極好。
金懷中笑着說:“張鐸小朋友,不要緊張。就當是來親戚家玩,我聽說你跟玉堂、玉芝都是兄弟、姐弟相稱的,叫我叔叔就好。”
張鐸客氣地叫了聲:“叔叔好!”心中卻想,你不過說嘴上客氣,我若當真可就太傻了,不過我要是有個當省長的叔叔該多好啊,或者說當省長的女婿也不錯哈,可惜沒什麼指望啊!
也許是在家裡的緣故,金懷中顯得十分平易近人,可舉手投足、言語之間,還是能透露出一絲讓人不能拒絕的霸氣。
在問張鐸一陣家裡的情況之後,金懷中把話題談到了小說上,開口就是一句感慨,卻把張鐸雷的夠嗆。
“郭靖是個好同志啊!”
張鐸卻險些一口茶水噴了出來,好在他也算頗有定力,生生忍住了。
金懷中無視張鐸的表情,繼續說道:“我看你的《射鵰英雄傳》寫的很好嘛,俠之大者,爲國爲民,很有教育意義啊!李尋歡這樣的同志就很不好,別人彈劾就辭官,毫無組織觀念!
……
不過,現在是法治社會,要困難,要找警察,要相信組織。你的小說沒有過分的宣揚暴力,而是刻畫人物,宣傳俠義精神,這是比舊武俠小說高明的地方。”
張鐸來的時候也曾想過如何跟省長對話,原以爲自己不長篇大論,也要侃侃而談。沒想到卻變成這個樣子,金懷中居然從教育意義和相信組織方面來跟自己討論武俠小說,這是他無論如何也沒想到的。
前世郭老師曾說,非得讓相聲教育人,非得每段都有教育意義,我不服!讓人受教育的形式太多了。放了相聲吧!他現在也很想跟金懷中說,武俠小說非得有教育意義嗎?
整個談話的節奏都被金懷中控制了,對方問什麼,張鐸就答什麼,要不就是聽金懷中對《射鵰英雄傳》中各人物的政治性分析。
如洪七公不是個合格的幫主,丐幫在他任內分成淨衣派及污衣派,彼此爭吵不休。爲平息兩派紛爭,洪七公居然決定一年穿污衣、一年穿淨衣。每年輪流替換,由始至終都未能徹底解決問題。
這是多麼和稀泥的一個做法啊,古往今來任何一個有作爲的領導者都不會像洪七公這麼處理內部分歧。
張鐸聽着金懷中談論《射鵰英雄傳》中各人物代表的政治形象,心中卻也有些感慨,想不到他居然有這麼多感悟,卻是自己不能及的。
霍思寧和金玉芝一直在沙發上坐着聽倆人談話,見保姆把飯菜都弄好了,便說:“吃飯吧,老金!”
金懷中心中積攢了很多想法,卻不好跟別人交流,如今難得有機會跟作者當面討論,卻是有些意猶未盡。但他能登上如此高位,自然是一個極能剋制自己情緒的人,也就不再講述了。
吃飯的時候,金懷中並不講話。反倒是霍思寧很和藹地問張鐸一些話,張鐸笑着一一回答。吃過飯後,金懷中便絕口不再提《射鵰英雄傳》,而是問了一些關於“松江杯”小說大賽的事。張鐸說這事是《東北晚報》在主辦,自己也不太清楚。金懷中也就不再問了。
張鐸坐了一會,便起身告辭,金玉芝送他出門。在樓下要上車時,金玉芝忽然說:“其實,今天是我生日!”
張鐸吃驚道:“今天,你說5月10是你生日?你怎麼不早說啊,姐?走,我,我帶你買禮物去!”說着便去牽金玉芝的手。
金玉芝本來沒打算告訴張鐸,她也沒過生日的習慣,所以今晚連蛋糕都不曾擺上,只是在張鐸臨走時,卻還是忍不住說了出來。
金玉芝的手被張鐸捉住,心中一顫,便任由他拉着上車了。張鐸上車之後,一邊發動車子,一邊惡狠狠地對金玉芝說:“我記住了,陽曆1978年5月10是你的生日,你平時過陰曆還是陽曆?”
“我平時不過生日,但記算陽曆的!”
“跟我一樣!我也基本不過生日,而只算陽曆的!”張鐸笑着說道。“想要什麼禮物?”
金玉芝眉頭微蹙說:“都這麼晚了,商店都該關門了,要不你給我唱支歌吧!我記得你當初唱過《難唸的經》,挺好聽的!”
張鐸看了下手錶,已經八點多了,可在這個年代,濱城基本所有的商店到這個時間都已經關門了。張鐸只得把車子停在路邊,把車裡的燈打着,望着眼前的金玉芝,深情地唱到
“如果沒有遇見你
我將會是在哪裡
日子過得怎麼樣
人生是否要珍惜
也許認識某一人
過着平凡的日子
不知道會不會
也有愛情甜如蜜
任時光匆匆流去
我只在乎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