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陸家冷清彆扭的新年不同。陳家的新年則是一片喜氣洋洋的熱鬧,陳琪在年末的時候被調到天廈市做市委副書記。
此時的天廈市就像一盤‘亂’棋,各派系勢力都紛紛到天廈‘插’上一腳,天廈本地人本來就排外,但苦於此時因爲大案子,本地勢力被削弱得很厲害,幾乎已經被踩到地裡去了,但天廈人骨子裡就有那麼一股子倔強,雖然平時在市裡也分爲各派系爭來鬥去,但對外卻是團結一致的,在這關頭上,更是團結一切可團結的力量。
陳琪雖說是陸系官員,但他是天廈人,從感情上心理上也更容易被天廈市的本地勢力所接受,因此到天廈後非但沒有出現水土不服,反而比在福海更如魚得水,這其中自然也有天廈人骨子裡濃重的“祖地情結”的影響,無論是哪裡都比不上自己的故鄉嘛。
雖說老家在鄉下,但氣派的陳家大宅的‘門’檻也快被天廈從市裡到縣裡鄉鎮各級領導給踏破了,從臘月二十五開始就有人陸陸續續上‘門’慰問,大年初一開始就更是不停地有人上‘門’拜年。
過去雖然陳琪在福海也算是市領導。可畢竟管不到天廈市這裡來,平日陳家在村裡不會被人欺負,卻也沒人會刻意討好,陳竹的爺爺‘奶’‘奶’二叔一家也都是老實人,踏踏實實做事並不愛慕虛榮,他們何曾見過今年這樣的盛況,雖是又驚又喜,但因爲很少和這些當官的接觸,多少都有些不自在。
陳琪初來乍到,正需要和天廈市的上下打好關係,心裡雖然覺得厭煩,卻不好把人往外趕,自放假以來日日在老家迎來送外,竟也頗爲辛苦。
陳竹則和老媽一臉無聊地呆在房間裡,她在福海長大,雖說福海和天廈都是J省的,可方言卻是兩個體系的,兩者之間完全不相同,而天廈市家家戶戶人人都說天廈話,很不喜歡說普通話,在鄉下甚至很多人連普通話都不會說,她和李明清在天廈就等於半個聾啞人,只能依靠打打手勢比劃比劃和人溝通,乾脆兩人就懶得出‘門’,好在老家也通了網絡,一人一臺筆記本偎在‘牀’上玩電腦。
J省經商風氣很濃,天廈市此番雖經重創。之前一直被那個巨大的走‘私’集團壓制的衆多商家,卻是藉着機會快速成長起來,各自吞併企業重新劃分勢力範圍,對天廈市新來的諸位領導自然少不了巴結孝敬。
趁着陳琪回鄉過年的機會,紛紛上‘門’公關,知道陳琪有個還在讀高中的‘女’兒,一個個就以給壓歲錢的名義,塞上大沓大沓的鈔票。
陳琪在J省是出了名的“清流”代表,一不碰錢二不碰‘色’,無論是什麼名義由頭送上的錢物,是一概不收,正因爲這個臭脾氣,導致前世一家人日子過得緊巴巴的,陳竹身上也沒有半分幹部子弟的習氣,而如今陳竹生財有道,身家毫不遜於那些商業巨賈,陳琪自然更不會去貪圖那些蠅頭小利。
所有的錢都當面退回去了,那些禮物推不掉的則由三叔開着車挨家挨戶地把禮物退回去。
“如今我回到天廈,會登‘門’送禮請託的人肯定不在少數,你們一定要記住兩條,一是不準出去‘亂’許諾。頂着我的牌子名義做事,若遇到什麼困難只管打電話找我,但不準在外面用我的名號;二是不準拿別人的錢物,吃請也不允許,拿人手短,吃人嘴短,你們需要什麼儘管向我開口,外人的東西哪裡是那麼輕易就會給你的?不付出點代價怎麼可能?無論如何你們每一個人都要記住這兩點,低調做人做事,該做什麼做什麼去,不然萬一出了什麼事我可保不了你們。”陳琪在吃飯的時候嚴肅地說。
天廈和福海不同,在福海的時候親戚朋友大都是李明清家族裡的,因爲她們家在福海本來也就頗有一些地位,也是極明白事理的,這麼多年來幾乎沒有讓陳琪幫過什麼忙,對陳琪的官聲更是沒有什麼影響。
但是天廈的親人們都是陳琪的骨‘肉’至親,之前一直都在鄉下生活,過慣了平凡的生活一朝得勢極有可能會把握不住自己,雖說都是老實人,但老實人是最容易被哄騙的,這也是陳琪最擔心的。
陳琪愛惜自己的名聲就像鳥兒愛惜自己的羽‘毛’一般,所以陳竹相信他今天的這些話完全是出自內心的,這麼多年陳琪也是這麼要求陳竹和李明清的。
陳竹知道此事父親最擔心的是爺爺‘奶’‘奶’和二叔、大姑姑一家,三叔跟在陳琪身邊多年,歷練過一番,自然知道什麼事該做什麼事不該做,二姑姑一家都在福海,三姑姑和三姑夫正式分居了,獨自一人在福海在陳竹的美容會所裡幫忙。
陳琪常年在福海工作。對老家的親戚照拂得很少,就連老家的房子還有陳竹的姑姑叔叔他們都是陳竹出錢出主意照顧的,爺爺‘奶’‘奶’在村裡雖不至於受人欺負悽苦度日,但也是沒什麼發言權的本分人,現在突然被村裡的幹部連吹帶捧地哄着,還有不少據說是領導的領導之類的幹部一個個親切地拉着他們,頓時有些受寵若驚,都是鄉里鄉親的,這個有事請託,那個有事求着幫忙,老人家面子上過不去,就向陳琪提這個那個的要求。
陳琪的態度自然是很強硬的,老人們嘴上雖沒說什麼,心裡卻是極不痛快的。
陳竹發現了父親和爺爺‘奶’‘奶’之間的矛盾,藉着閒聊的機會和老人們大侃一些政治八卦,她本就是個講故事的高手,又是誇張又是渲染,把官場掰成一個危機四伏的大染缸,詳細地描繪了一番陳琪目前的處境,那些上‘門’請託的人都成了居心叵測的小人,旁徵博引,糅合了無數的真真假假的故事,把兩位老人唬得一愣一愣的。
“沒想到你爸看上去風光得很。其實這麼苦啊。”‘奶’‘奶’最是心疼兒子。
“可不是嘛,他現在一舉一動多少人都盯着想找他的不是,不然你看他的頭髮全都白了,若是不染黑,看上去還真像個老頭子。”陳竹嘆了口氣。
“咱們村黃家那個閨‘女’,人家是大學生,怎麼就不能給人安排個工作呢?”
“我可以介紹她去企業裡上班啊,可她又非要到機關單位去,現在的機關單位逢進必考,不是什麼領導批個條子招呼一聲就能辦的啊,讓她去考她還不願意。這不是存心爲難爸爸嘛。”陳竹耐心地解釋着。
“胡說,鎮長的兒子就是直接進了鎮裡工作,哪裡需要考試什麼的。”
“幫鎮長兒子安排工作的那個領導這次就被抓進去坐牢啦,十年呢,你看鎮長沒事兒,幫他的人卻得頂罪,你說冤不冤?”陳竹根本就不認識鎮長,也不知道是誰安排的,信口瞎編道,卻真把爺爺給唬住了。
“這些人真壞,平日裡用鼻孔看人,需要咱們的時候求着咱們辦事,若真出了事拍拍屁股走人,和他們一點關係都沒有。”‘奶’‘奶’憤憤不平地說。
“就是啊,這些人若是按照正規程序能辦成的事就不會來求咱們幫忙了,求爸爸幫忙的人淨想走些邪‘門’歪道,到時候他們得了好處,出了事就得賴在我爸頭上,爺爺你說氣人不氣人?”
“可他們說現在的衙‘門’沒有關係都辦不成事。”爺爺猶疑地說。
“那過去老爸沒到天廈的時候,他們的事怎麼辦成的?他們都是騙你的呢,爺爺,多少人眼瞅着爸爸的位子,想把他踢下去,自己當領導,若是咱們去幫他們的忙,被這些人知道,第一個倒黴的就是爸爸呢。”陳竹極力渲染陳琪所處的險惡環境。
“做個領導還真難啊。”爺爺嘆氣。
“官場如戰場啊,別看大家都是笑眯眯的,心裡恨不得把對手往死裡整呢,而且咱們家又不像那些人家背景深厚,凡事都要靠爸爸一個人奮鬥,可真是難呢,咱們天廈市這回抓了幾百個領導幹部去坐牢呢,還有一些被判了死刑,你們想想在這樣的環境裡,我爸心裡苦着呢……”
外間的陳琪凝神聽了一陣,忍不住小聲嘀咕着。“哪有這麼誇張,這孩子胡扯些什麼啊?”
“噓,”李明清做了個手勢,“她還不是在幫你嘛。”
“這孩子長大了。”陳琪哪裡不知道‘女’兒的用心,心裡又是欣慰又是感動。
“小竹從小就懂事,咱們什麼時候爲她‘操’過心來着。”李明清拉着陳琪走開。
“接下來這半年就要辛苦你了,我只能週末回家,若是遇上開會什麼的,恐怕還走不開,小竹正是最關鍵的時候,我不在你們身邊,心裡真是覺得愧對你們啊。”陳琪嘆道。
“我看這孩子應該沒有多大問題,也就半年時間很快就過去了,你專心忙工作,家裡‘交’給我。”李明清寬慰道,她是個堅韌的‘女’‘性’,絕不會拖丈夫的後‘腿’。
“我這一輩子最得意的不是工作上取得多大的成就,而是娶了一個好妻子,生了一個好‘女’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