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李憲“不要怕花錢”的說法,陳樹林表示不屑——孃的,話說的敞亮,可是錢呢?
現在廠子賬面上可是一分錢都沒有了,銀行貸款已經全部發到了員工手裡,按照面前這小子的安排,和供銷社和批發部打通關係,這人情可就得不少走。
廠裡生產十噸紙得一萬左右的成本,這個自己管不着。可是要是大搞免費贈紙的活動,那還不又得個兩三千?
左左右右算下來,沒有五千塊錢,計劃可實行不下來。
面對陳樹林伸手要錢,李憲呵呵一笑:“你就只管去準備,錢我自然會給你弄到位的。”
對這句話,陳樹林將信將疑。要知道這幾天廠子里人吃馬嚼,算上買料恢復生產的投入可就是三千多了。就算自家這個新廠長有點底子,可是也禁不住這麼造吧?
正在這時,李憲的BP機響了。
看到上面電話號碼前的區號,他不禁微微一笑。當即讓衆人先去準備,自己則拿起了辦公室的電話,打了出去。
電話從省會打來的,是一家名爲“紅日五金”的廠子。那邊自稱是廠長,在省日報上看到了李憲的廣告,想要和談談那批鋁錠的事情。
聽到這,李憲呵呵一笑。
錢,這不就來了嗎?
這年頭雖然電視已經普及,新聞已經可視化,可是報紙仍然是了人們獲取信息的主要方式。要等到大約十年之後,電腦和移動電話普及,傳統報紙行業纔會徹底萎縮,成爲一個可有可無的東西。
所以,省日報上面的一個豆腐塊廣告,還是起了很大的作用。
一上午的時間,他接到了十六七個電話,都是來詢問鋁錠的。面對李憲開出的7200塊錢每噸的開價,大部分人都嫌貴。
目前鋁錠的平均價格也就是不到7100塊錢一噸,而且李憲的這個鋁錠還不是在省城地區,還要涉及到運輸的費用。
所以大部分打電話來的主顧,都想讓李憲以7100的市場價,並且負責運費轉讓。
面對這樣的要求,李憲無一例外,都以一句:“現在鋁錠價格一天一個樣,我就這價格沒得商量,想要的話自己過來提。嫌貴的話,那您就再去別的地方找找。不過我可得跟您說,在您前面可有二十多個要貨的了。我見錢說話,先到先得。”
說完之後,他也不再廢話,直接掛電話。
講價?
哼、小樣。
這麼多打電話過來的,都說自己的廠子裡用,可是在如今這個生產原料瘋長的節骨眼兒,哪有那麼多的廠子虎了吧唧頂風購進?
李憲深深的清楚,這十幾個電話裡面,能有五個是真正需要原料維持生產的就不錯不錯的了。其中絕大部分,都是和當初的孫大志是一個德行——都是見現在的生產原料價升值,起了倒買倒賣的心思來的。
都他媽是倒爺。
自從十四大之後,之前一直不明確的政策被徹底確定,計劃經濟在一夕之間被完全否決,中華是姓資還是姓社的焦慮就像是被一股強風席捲過一般煙消雲散。
整個市場被壓抑了許久的潛能被徹底激發了出來,龐大的需求在短時間內被完全釋放。而一切發展的根基,生產原料價格自然是一路突飛猛進。
令人詫異和盲目的是,誰也不知道這個浪潮的盡頭在哪裡。
現在這個階段,李憲估計就算是那些掌握着核心命脈的人自己都是迷茫的。沒準兒現在,他們都在爲整個中華髮生的顛覆性變化而暗暗心驚。
這些倒爺就更是。
十四大才過去了十幾天的功夫,鋁錠的價格就翻了整整一番,在這樣的情況下,就算是現在有和李憲一樣未卜先知的人站出來,高呼一聲鋁錠價格最多也就漲到八千一噸,恐怕都不會有人相信。
92,一個奇蹟之年。
就在剛剛過去不久的五月份,滬市證券交易結束了此前一直執行的漲跌停板制度,全面放開股價。滬證指數從五月20日的616點連日上竄,到25日短短的五天之內高達了1420點。
這空前絕後的現象,直接讓一大羣人暴富。
但是滬市的奇蹟,東北地區的倒爺們因爲地域限制沒能趕上。
此時,李憲不相信面對幾乎等同於那場股市風暴的生產原料暴漲,那些人肯放手!
從這個出發點出發,一下午的時間,面對三十多通電話裡的套路,李憲都堅持了自己的底線。
次日一大早。
李憲纔剛剛起牀洗漱,就見到BP機不知道什麼時候多了好多條信息。
叼着牙刷,用宿舍收發室的電話挨個打了過去,無一例外,全都是昨天打電話的,或者是又有看到了報紙信息的人發來的消息。
讓他感到好笑的是,昨天那些口口聲聲嫌鋁錠價格高的傢伙們,紛紛於昨晚半夜時分到達了林業局。苦苦等待着自己的回電。
李憲挨個告知了幹休所的位置。
結果半個多小時之後,七八個匆匆趕來的人,便蜂擁到了所收發室門前。
見到這一幕,正在晨練的老人們,剛剛從一場急火攻心中走出來的李友,以及李道雲老爺子聚了過來。
“大清早的,這是嘎哈呀?”吳勝利端着碗豆漿,拎着油條,看西洋景似的瞅着一羣穿的人模狗樣,但是各個頂着黑眼圈的人納悶兒。
“李老闆在不在?”
“李老闆!我是昨天給你打電話的徐茂合啊!李老闆,李老闆出來說話!”
很明顯,這些人之間都不認識,可是看到了彼此身上的銅臭味,他們立刻產生了巨大的危機感。
在一片吵吵嚷嚷之中,李憲穿着大褲衩,塑料拖鞋,披着件運動服上衣從宿舍裡走了出來。
見到門口的那些人,樂了。
“哎呦,諸位,不好意思。我這昨晚睡得太死,沒接到你們電話。您瞧瞧這事兒弄得,都趕一起了。”
他樂呵呵的跟門衛老洪打了招呼,將衆人放了進來。
一羣老頭這才知道,原來衆人嘴裡嚷嚷的“李老闆”就是那活寶李憲。
對於老闆這詞兒,這個時候還新鮮。是一種介於貶義詞和褒義詞中間遊走的稱呼,放在幾年前,老闆還是走資派的代名詞。可是現在,一些港商將這個稱謂硬生生的給掰了過來。
“李老闆,鋁錠還在嗎?”
那些稱李憲爲老闆的人一進大院,便彼此推推嚷嚷的問開了。
李憲點了點頭,“在啊!二十四噸,一斤都沒少。”
“我要了!”
“給我!”
幾乎是同時的,那幾人高喊到。
李憲笑着擺了擺手:“別急,都別急啊。我昨天說了,見錢交貨,誰先拿錢鋁錠誰先提走!”
“李老闆,現在我就要。一會兒銀行開了門,我馬上就給你提款!行不行?”
正說着,人羣之中鑽出來個人。
這人拎着個上面印着“桂林山水甲天下”的旅行包,“垮嚓”一聲,仍在了李憲的面前。
“李老闆,這是十五個,一會兒銀行開門兒我再給你取兩萬!這鋁錠,老子要了。”
許是這人太激動,那旅行包摔的有點兒狠,塑料拉鎖被掙開,裡面那扎捆成打的百元大鈔魚貫而出,散落滿地!
李憲彎腰從地上隨手拿起一捆,用大拇指掐住錢角噗噗噗的隨意翻看了一下。
隨即搖了搖手指,糾正道:“老哥,是兩萬兩千八,可不是兩萬。”
他身後,很多一輩子也沒見過這麼多錢的老頭齊齊的吞了口唾沫。就連看破了塵世的李道雲,都不禁揉了揉眼睛,連呼日他娘。
“嗝。”
“啪嘰。”
聽到身後一聲抽氣接着倒地聲,李憲頭也沒回的嘆了口氣。
這欠債也抽,看見回頭錢了也抽。
李友同志,你到底想讓寶寶怎麼樣嘛?!
爲人子,不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