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裡橋是一個生產大隊,也是三裡橋公社的所在地。
在村落的最東邊,靠近山腳的地方,有一座新蓋的房子。
這就是水桂家的房子。
水桂之所以能起了新屋,有兩個原因。
一是他這兩年賺着錢了,二是他的姐姐水木棉這兩年偶爾會從香港回來。
水木棉是前些年偷偷跑到香港那邊的,這裡跟香港只隔了一條河,雖然也有守衛,但仍有一些人瞅準機會,悄悄地遊過河去。
水木棉跑到那邊之後,後來在那裡嫁人,就在那裡定居下來。
這兩年,水木棉經常偷偷地運過來一些東西,交給自己的弟弟水桂在這邊倒賣。
這些東西大多是一些小物件。
比如電子錶、蛤蟆鏡、喇叭褲、收音機、錄音機,T恤衫等等。
因爲主要是從香港過來的,這個時候在北方,T恤衫被叫做港衫。
水木棉這回又回來了,就住在自己的弟弟家裡。
傍晚的時候,水桂回來了。
“阿姐,大隊那裡來了兩個東北佬”。
因爲做着地下生意,水桂對於街面上的動向一向敏感。他有自己的耳目,街面上來了什麼陌生人,他第一時間就會知道。
“什麼來路”?
水木棉倒是沒着急。
她做地下生意已經很有經驗,已經養成了遇事不慌的習慣。
“兩個人年輕人,十七八的樣子,其中一個是盲人,住在招待所裡面,白天出來給人算命”。
“兩個北方來的年輕人,到這裡給人算命。你不覺得奇怪麼”?
“阿姐,你是說他們衝着咱們來的”?
“那倒不至於,若是官方的人,不會從北方來,也不會這麼年輕。他們有什麼異常沒有”?
“倒是沒什麼異常,就是給人算命,倒是算的挺準,連身上什麼地方有痣和胎記,都能算出來”。
“要說異常,就是那個先生動不動就說一首歌謠”。
“什麼歌謠”?
“一層水,兩重土,山腳起新屋。三裡橋外,木棉花開,財源滾滾來”。
水木棉站起來,在屋子徘徊了十來分鐘。
“阿弟,這首歌謠似乎是在說咱們家啊”。
“是啊,阿姐,我也是這麼琢磨的。一層水,就是咱們水家,兩重土,‘桂’字中有兩個土字。‘山腳起新屋’,就是咱們這處房子。”
“木棉花開,就是阿姐的名字。財運滾滾來,難到是說咱們發財的事兒”?
“你跟他們照面了沒有”?
“沒有。我覺得他們還是衝着咱們來的,是不是想要找咱們拿貨?可他們也太年輕了啊”。
“阿弟,這兩年找你拿貨的,有誰是年老的”?
水木棉說的有道理。
這兩年找他們拿貨的,確實都是年輕人,從北方來的也有一些。
這固然是因爲年輕人比較敢闖,也是因爲現在城裡有很多年輕人,其中很多都是從鄉下回城的知識青年,沒有工作,整天無所事事,爲了賺錢,就冒險做生意。
“阿姐,我們怎麼辦”?
“既然不是官方的人,咱們就不用害怕。我想他們算命是假,很可能也是到這裡拿貨的”。
“東北佬有錢,人又傻,若是跟他們搭上線,今後也是一條財路。你去把他們請到家裡來。他們不是算命麼,就請來給咱們算算命。試探一下他們的底細”。
“好,我這就去”。
一個多小時候,林駒和黃天大被水桂請到了屋子前面。
黃天大輕輕地抽了一下鼻子。
“這位福主,你家的屋子是新蓋的吧”。
“這位先生,說得對,是新蓋的,您眼神兒不好,是怎麼知道的”?
笨蛋,你才眼神兒不好呢。
再說,這麼大的生石灰味兒,還用看?聞都聞得出來。
一陣香水味兒飄來,水木棉出來。
林駒一看,不禁眼前一亮。
這個水木棉,他前世曾經在水桂家裡見過。模樣基本上沒變,只是這個時候顯得年輕很多。
穿着打扮,在內地來說,算是非常洋氣。披肩捲髮,擦着口紅,帶着一條項鍊,一副徐娘半老,風韻猶存的模樣。
“兩位小大師來啦,快快裡面請”。
“水同志,這位是你的小妹妹吧”?
林駒明知道水木棉是水桂的姐姐,還是故意這樣說。
“喲,這位小阿弟,你看錯了,我是他的姐姐。已經老了,不是小妹妹啦”。
“哦,原來是阿姐,阿姐確實有些老了,看起來至少有……”。
說到這裡,林駒故意停頓了一下,暗暗地觀察水木棉的反應。
果然,水木棉臉上涌上不悅之色。
“看起來至少有二十五六歲啦”。
這是林駒故意使的一個小花招,先抑後揚。
水木棉已經三十七八歲,即使再化妝,也不能把歲月的痕跡全部抹去。
女人都喜歡別人說自己年輕漂亮,她現在是香港人,生活遠比內地人優裕,更有能力追求美。
自己明明年近四十,林駒一下子就少說了十好幾歲,聽了哪能不高興?
“哎喲,這位小阿弟可真會說話。請,進屋裡喝茶。聽說這位黃大師算命很準,就請給我算算”。
“既然如此,就不客氣了”。
黃天大挺了挺胸鋪,在林駒的牽引下,進了屋子。
林駒又假模假樣地扶着他,在涼椅上坐下。
水桂說的那首歌謠,就是林駒編的,目的就是要傳到水桂的耳朵裡面,讓水桂主動找上門來。
水桂這座房子,林駒前世的時候曾經跟水桂來過。
那個時候,屋裡屋外已經進行了精裝修,整個庭院也進行了改造。
水木棉後來跟自己的丈夫從香港回來,兩人就在這裡定局。
兩人都信佛,就把二樓改造成佛堂。
現在的基本格局,也一直保持到了那個時候。
不過,目前這座宅子,還顯得比較簡陋。
儘管如此,在這裡已經算是上等的宅子。
水桂目前的模樣,還比較消瘦,跟後來發福的身材大不相同。
但臉型的基本輪廓,還能看出當年的影子。
按照林駒的記憶,水桂今年應該是31歲,以前因爲家裡面窮,始終沒能娶上老婆。
這兩年雖然有錢了,但是因爲以前被人瞧不起,水桂對女人有些排斥。後來直到四十歲,水桂才找了一個二婚女人成家。
不過,兩人後來的日子過得卻很不錯,即使水桂已經成了富豪,卻對自己的老婆很好,在外面絕無一點兒風流韻事。
水桂現在的年紀還打光棍兒,以現在的觀點來看,已經是鐵桿兒的剩男。
前世的時候,林駒雖然跟水歸差了十幾歲,但兩人關係非常親密,幾乎無話不談。
想起了前世的這些事情,林駒心裡未免一陣唏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