肅宗是下了決心要培養出自己的心腹軍隊和將領,所以只要能入新一軍,有戰功,就提升的快,前世的蕭衍和秦瀝陽都是這樣。
秦錦坐在馬車裡就呵呵了,若是她的皇帝舅舅知道以後他一手扶持起來的蕭衍會奪了他孫子的江山不知道會不會在皇陵裡面悔的腸子都青了。
皇帝舅舅看重蕭衍大概就是看中了他同爲蕭氏宗族之人的身份吧,一筆寫不出兩個蕭字來,他總覺得蕭衍那一隻已經被變成庶民了,若是能得他重新重用必定會對他感恩戴德。
皇太后和太皇太后當年爲了讓肅宗登基引了忠義侯這頭狼來,可是她的皇帝舅舅卻是爲了防忠義侯這頭狼,徹底的喚醒了一條潛龍。
真是一個比一個能作。
秦錦按了按自己的太陽穴,默默的低嘆了一聲。
“殿下,到了南大營了。”馬車緩緩的停下,剪雨輕輕的對秦錦說道。“外面下雪了。郡主還是在車上等吧。”
“恩。”秦錦點了點頭。
她今日是特地來南大營的,蕭衍馬上就要隨着新一軍開拔了,她總要在他離開之前再來看看他。
雖然這半年的時間她能見到他的機會也不多,不過讓她欣喜的是自從那夜在宮裡相見之後,蕭衍是真的不躲着她了,與她越來越熟捻,舉止也比之前親暱和自然許多,這是好現象,要保持和發揚下去。
秦錦朝馬車的窗外看了看,吩咐道,“還是將馬車停的遠一些,這裡不太好。”馬車現在停靠的位置距離南大營正門不遠。現在又開始下小雪了,這南大營門口有不少的百姓前來探視自己的親人,人家都穿着普通,趕着簡單的牛車和馬車,秦錦所坐的這兩華麗的馬車朝這邊一停,真是有點戳別人的眼睛,太惹人注意了。
趕車的人稱了一聲是,隨後將馬車遠遠的停到了側邊的一個小樹林的旁邊。
剪雨下車去南大營找人。
原本新一軍借用了南大營的地盤,封英訓練的時候是不準將士們的家眷親屬前來探視的,但是再過兩天,新一軍就要開拔奔赴戰場了,封營訓練已經結束,有三日的休沐時間,所以陛下開恩,准許新一軍將士的親人們前來探望和送別。這兩天南大營門口都十分的熱鬧。
蕭衍才沐浴完,就有人過來和他說外面有家人找,他就是一愣,他的家人都已經不在了,隨後他馬上就回過神來,多半是秦錦找來了。
蕭衍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衫,就匆忙的走出了營門,他一出門就看到了剪雨,果然是秦錦來了。
剪雨將他帶到了馬車這邊,“殿下。蕭公子來了。”
馬車的烏木雕花車門一開,一張俏臉探了出來,“蕭大哥。”秦錦對蕭衍露出了甜美的笑容,她從車上跳了下來。蕭衍剛要行禮,就被秦錦給攔住了。
“都說了,咱們私下見面沒那麼多禮數的。”秦錦笑道。
“禮不可廢。”蕭衍一板一眼的說道。
秦錦只能朝天翻白眼。大概就是因爲這一句“禮不可廢”所以即便他日後當了皇帝,也將自己給尊爲太后吧。秦錦怒摔,她又不是他娘!要尊也是尊太皇太后好不好!
蕭衍依禮來行禮,秦錦卻是掐着眼皮朝四下看,生怕被人注意道。
她今日可是和秦瀝川磨了又磨,讓他幫忙瞞着逃學出來的。
等蕭衍行禮之後,秦錦一把拉住了他的手腕,“來跟我來,我有話和你說。”說完她拉着蕭衍拔腿就朝小樹林裡跑,跑出去兩步又回眸朝剪雨她們一瞪眼,“你們不準跟來。”
剪雨他們只能馬上停住了腳步。
秦錦帶着蕭衍走到了小樹林。朝外看了看,沒人跟來這才停下了腳步。
“不知道郡主要對臣說什麼?”蕭衍問道。
說什麼來着?秦錦被一問就覺得腦子裡一片空白,剛剛她想好的事情這一轉身就給忘記了……
“哦,對了。”秦錦一拍腦袋,終於想起自己要說的是什麼了,這人年紀大了就是不行,總是容易忘事。她摘下自己掛在腰間的一隻被她撐的??囊囊的大荷包,裡面包了一袋子金燦燦的小金桔幹,她將荷包遞給了蕭衍,“這個是給你的,現在是冬天,西邊條件苦吃不到什麼菜,你去了時間長了,難免會得爛嘴角的毛病。我聽宮裡的太醫說,吃點這個可以不得那個病。這些金桔是靖國公府裡面的樹上長的,我親手摘的哦。讓剪雨和折風都已經幫你烘乾了,你去了西邊之後拿來泡水喝。你可千萬別忘記了。這裡可以泡不少時日,等日後你喝完了,寫信給我,我再託人給你帶。”說完她覺得蕭衍拿着太累贅了,就將這荷包替蕭衍掛在了腰上。
蕭衍穿着一身靛藍色的棉布長袍,本來是將他的人映襯的沉穩秀美而又挺拔的,被秦錦給掛上了這隻花花綠綠又被撐的變形了的荷包之後,顯得有點不倫不類的滑稽可笑,秦錦卻不以爲意的拍了拍手,對自己的傑作十分的滿意。
蕭衍垂眸看着幫自己掛荷包的那個小姑娘,她最近好像在長個子,每次見到她都會覺得她長大了一點,她長的飛快,不知道等下次自己回來的時候,她會變成什麼樣子。
蕭衍的眼眉柔了下來。“你怎麼會知道西邊沒菜吃?去了時間長了會得爛嘴角的毛病?”這事情連他都不知道。蕭衍問道。
呃!不好,要露餡!秦錦光顧着拍蕭衍的馬屁了,卻是忘記這一世的現在她就是養在深宮和豪門大院不問世事的小姑娘。憑她現在的見識哪裡會知道千里之外的事情。
“你知道我容易生病。”秦錦的心思也是轉的飛快,她馬上就給自己找了一個好理由,“宮裡太醫院裡面的太醫多半都和我熟的不能再熟了。有的時候他們給我看完診,也會和我說些奇聞異事,我是聽他們說的。”
蕭衍點了點頭,心底暖意流動。
他是猜到這幾天秦錦多半會來看看他,畢竟他要走了,但是他真沒想到眼前這個大梁最最尊貴的小姑娘居然會真的將他的事情放在心尖上。
這種被人牽掛的感覺讓蕭衍的心底生出了幾分柔意。
今日天寒,秦錦穿着一件白色的鹿皮長披風,白色的鹿皮本就千金難求,秦錦的這件披風可以說是價值連城,她的身份也是貴不可言。她與他明明就是一個在天,一個在地的人,她卻依然可以毫無芥蒂的與他如此親暱的站在一起。
一時之間蕭衍不知道該說點什麼好了。
他活到現在,見過太多的世態炎涼,人心薄涼,他心底的熱度早就被這塵世的一切給消耗殆盡了。他的心是冷的,只有在秦錦這裡他纔會感覺到一種被人關懷着的感覺。
這種感覺足以驅散燕京城冬日凜冽的寒氣,叫人如沐春風。
他喜歡這種感覺。
蕭衍忽然很想擡手去拂去那些落在她肩膀的雪花,生怕那些雪花會凍傷和埋葬掉她臉上的笑容。
“郡主在這裡稍等片刻。”蕭衍對秦錦說道,“臣去去就來,”說完他拔腿就朝外跑了開去。
這是要幹嘛?秦錦愕然,她見蕭衍跑去了馬車的位置和等候在那邊的剪雨說了兩句話,不一會他打轉回來,手裡已經多了一把油紙傘。
等蕭衍再度回到秦錦的身側的時候,他替秦錦撐開了油紙傘。
秦錦不由擡眸,紅色的油紙傘下,面容清俊秀美的青年長身玉立,光透過油紙傘落下,在他的面容上染了一層暖融融的淡紅色,讓他原本略帶清冷寒意的面容變的柔和溫暖了許多。
蕭衍果然生的好看。秦錦不由在心底嘆息了一聲。
此時的蕭衍尚未上過戰場,還不曾帶着那種從刀尖上滾過,血海里浸透過而凝練出來的殺氣,他就這樣安靜的站在自己的面前,濁世獨立,眼眉如畫。
若不是前世有被他囚禁一世的記憶,秦錦覺得自己快要被這樣的蕭衍給迷住了。
他手裡的傘遮在自己的頭頂,擋住了漫天飄落的雪花,這樣的場景似乎有點似曾相識,秦錦忽然想起前世,他也曾替自己撐過傘,只是那時候外面下的是雨而不是雪。
而她的身份也不再是泰和郡主,而是太后,他也不是現在這目光柔的少年,而是殺伐狠絕,讓她永遠都不知道他在想什麼的攝政王。
秦錦忽然覺得自己的眼眶有點溼潤,她忙低下了頭。
“蕭大哥,你這一去不知道什麼時候我才能再度見到你。”秦錦幽幽的說道,“或許等你回來我已經可以嫁人了。你的年紀也不小了,若是能找到一個好姑娘,就成家吧。”
她也不知道爲什麼要和蕭衍說這些,只是剛纔鬼迷了心竅,嘴一滑就說出來了。
說完之後,秦錦就十分的後悔。
蕭衍有隱疾!她這樣不是坑別人家的姑娘嗎?讓別人守一輩子的活寡?
罪過罪過。
秦錦嫁人?
蕭衍聞言之後嘴角的柔意頓消,他有點發懵,他從沒想過泰和郡主會提及她要嫁人的事情。這有點太過突然。
不過很快他也就釋懷了,她長的那麼快,現在幾乎是一天一個樣,又是生的那般美麗,風華初成,等再過幾年,她可不就是要長成一個容顏動人的大姑娘了。
一家有女,百家求,如同泰和郡主這般尊貴的身份,自是不知道多少王孫公子心嚮往之。
只是等她嫁人了,應該就不可能再像現在這樣毫無防備的與自己相對而立了。
蕭衍的心底忽然覺得有點失落。
他在這個世上能真正親近的人不多,秦錦就是其中一個,所以在他的心底,秦錦是十分珍貴的。
蕭衍深吸了一口氣,姑娘大了總是要嫁人,他在這邊堵個什麼勁兒?
“找夫君比不得別的事情,須要放亮了眼睛仔細的看,你身份尊貴,自是不用着急。一定要找一個品貌皆上乘,待你又好的人才可以。不要輕易的鬆口,須要看通透了點頭。”蕭衍開口說道。
說完他也有點發愣,他和秦錦說這個做什麼……
“我知道。”秦錦卻是深以爲然。媽的,她又想罵人了。上一輩子就是稀裡糊塗的,所以才上了蕭呈言的賊船,上去了就下不來!“蕭大哥放心,這一……那個這種事情我是一定會當心好了的。不會讓自己跳進火坑裡。”
“恩。”見秦錦絲毫沒有半點惱意,蕭衍這才鬆了口氣,他想要朝秦錦笑一下,卻是覺得臉上的肌肉還是有點怪怪的,笑不出來。
“對了,蕭大哥,我還給你準備了很多東西,打了一個包袱放在馬車上。我知道你們行軍辛苦,所以還有其他的東西我就扔給我大哥了,叫他幫你拿着。到時候你少什麼只管朝他要就是了。他不敢不給你的。”秦錦說道。
蕭衍……
雖然他知道秦錦這是在關心他,只是他現在身份不過就是一個普通的小兵,而秦瀝陽卻已經是副將了,他一個小士兵去找副將要東西,這畫面他怎麼想都覺得有點詭異。
秦錦的好意不能辜負,蕭衍還是硬着頭皮應了下來。
他見秦錦的小臉凍的有點發紫,?子頭都已經紅了,於是勸說道,“時候不早了,殿下出來的時間也長了,還是現行回京城吧,若是回去晚了,城門關閉,會引起不必要的麻煩的。”
蕭衍這麼一說,秦錦纔有點慌了起來,她今日是偷溜出來的,沒和靖國公還有靖國公夫人說,還真的是要趕緊回去,不然秦瀝川抗不住啊。
所以她也不敢在留,又叮囑了蕭衍幾句,帶着他去馬車那邊拿了包袱,這才上了馬車,在蕭衍的目光注視之下,掉轉了方向趕回京城。
蕭衍揹着秦錦給他的包袱回到營房之中,將他身上掛着的荷包摘下來,拿出了兩片金桔幹,隨後將剩下的東西還有剛剛那隻包袱一併收攏到自己的行禮之中,這纔去倒了一杯熱水,將那兩片金桔幹泡了進去。
金桔泡水帶着一股淡淡的桔子香氣,水有點酸,十分的爽口,蕭衍靜靜的獨坐一隅品着帶着桔子香氣的茶水,水杯之中升騰起來的蒸汽暈染,溫柔了他的眼眉。
時光流逝,如同手捧白沙,總是會在不經意之中就從指縫之中溜走。
三年的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也不算短,不過足夠每個人走過自己的人生階段。
三年之後,秦錦從女學之中順利的畢業了。夏煙大她幾歲,所以早在蕭衍離開京城那年便已經畢業出了女學,少了夏煙的女學,秦錦活的自由自在的。
太皇太后的身體在這三年之中已經不可逆轉的越來越虛弱,秦錦知道她也拖不了許久的時光了。所以才她有空的時候,她大半的時間都是住在宮裡的。
她無力去阻止一個人生命的流逝,好在她上一世自己活了七十多歲,見過了太多的生死,所以對這種事情已經說不上特別的痛苦了。
人死,或許會開啓另外一端旅程,就如同她一樣,上一世已經身死,卻還能重新活上一回。
太皇太后年事以高,能活這麼長時間,已經是上天眷顧了。
秦錦雖然對生老病死已經看得很開,但是從感情上還是捨不得皇太后和太皇太后。
她們是將她從小看護到大的人,是這個世上她最最親近也是最最依仗的人了,她能有那麼完美的童年和少年,都是因爲這兩個女人無私的呵護與庇佑。
她的小日子過的波瀾不驚,她是希望時光能一直停留在這段時間裡面,但是這也只能是她最最美好的願望而已。
人總是要長大。
如今她已經快要十五歲了,只等及笈之禮一過,她就是名副其實的大姑娘,足以談婚論嫁了。
秦錦現在越來越着急……最近她在宮裡聽的消息,皇后已經啓奏了太皇太后和皇太后,再張羅着給蕭呈言選太子妃了。
蕭呈言如今年紀不算小了,再過幾個月就年滿十八歲。
太皇太后和皇太后也已經變相的試探過了她的口風,看看她願意不願意留在宮裡。
按照太皇太后和皇太后的意思就是希望秦錦能成爲蕭呈言的太子妃。
這兩個老太太總是希望將最好的留給秦錦,秦錦十分感激,但是!!!蕭呈言不是最好的。而是一個巨大無邊的坑!
這一世她再掉進去就完蛋了!
蕭呈言也知道太皇太后和皇太后的意思,所以只要現在是秦錦入宮,他都會抽出時間朝秦錦這邊跑。
他這樣弄得秦錦真的是一個頭有兩個大!畢竟他的身份是太子,秦錦也不能真的將他踹出去,只能和他虛與委蛇,這人以後還是要當好幾年的太子的,心眼有不算大,脾氣又差,可是不能現在就將他給得罪狠了……免得日後他登基之後轉找自己的麻煩,那她就有悲劇了。
人生在世,果然只有一個字可以形容,那就是“苦”!
這三年之中,秦錦倒是保持着和蕭衍通信的習慣,一方面他離開京城,但是好感不能不繼續刷下去,另外一方面,她也是閒的無聊了。女學的課業她上一輩子都學過,學的比那還精,她可是鴻儒藍逸的關門弟子。就算是進宮陪太皇太后和皇太后也不需要她做什麼事情。
與蕭衍通信之後,她才發現原來前一世不苟言笑的蕭衍其實是個博學多才的人,他筆下所描述的邊關簡直壯美極了,每每展信閱讀,那風光便如同畫在了字裡行間一樣,就連邊關風土人情,在他的筆下也是寫的十分有趣。
只是因爲戰事的緣故,他寫的信並不算多,有的時候好幾個月也收不到一封信,但是隻要收到一封,就夠秦錦看上好久。看得出來蕭衍寫的十分的用心。
她忽然好向往邊塞風光。
她的前一世就如同被囚禁在華麗鳥籠之中的小鳥,早就不知道飛翔是什麼滋味。
“長寧,你真的不想嫁給你表哥嗎?”太皇太后看着爲她敲着腿的秦錦,再度提起了這個話頭。
“老祖宗,我對錶哥真的沒有半點男女之愛。”秦錦就覺得自己的眼皮子猛然一跳,不過她還是什麼都沒表露出來,擡眸溫柔的笑着,“老祖宗,長寧能不能和你求一個恩典?”
“這孩子,你說就是了,你提出來的要求,哀傢什麼時候沒應承過?”太皇太后聽秦錦說的哀切,心底頓時就軟的不行了。她稍稍的起身,宮女們馬上過來在她的身後給她墊上了靠墊,太皇太后拉起了秦錦的手,“來吧,好孩子,和哀家說說,你想要什麼?”
秦錦被太皇太后拉着坐在了她的身邊,人被她半摟到了懷裡,?子頭就是微微的一酸。
這世上最最疼愛她的莫過於太皇太后和皇太后了。
“長寧纔回靖國公府的日子就看到了父親當年留下的一幅畫。”秦錦窩在太皇太后的懷裡,慢慢說道,“即便我沒見過我的父母但是從那副畫裡面也看的出來當年父親與母親之間的那種感情是有多深厚,那一筆一畫,浸透着的便是讓人心碎的感情。太皇太后,我知道身爲皇家之人,對情愛之類的事情並不能奢望,婚姻大事自古都是媒妁之言,父母之命,但是母親真的很幸運,能找到父親那樣的男人愛着她。即便他們沒有能廝守白髮但是,誰又能說他們之間的感情不是天長地久的呢?”秦錦說着說着,眼淚忍不住從眼角流了出來,“老祖宗,當時我看到那幅畫,眼眶就溼了。和大伯母一起哭了好久。”
秦錦這邊眼淚一掉,太皇太后想起了自己所疼愛的孫女,這心也是如同刀絞一樣。
“好孩子,你想要什麼直說就是了。”太皇太后的眼角也淚光閃動,駭的一邊伺候着的宮女忙遞上了帕子。
桂香嬤嬤已經在去年因病離世,可以說太皇太后的身體就是在桂香嬤嬤離世之後變的越來越差的。所以現在伺候在太皇太后身邊的已經換了一名大宮女了。
“太皇太后,老祖宗,長寧不敢奢望也有母親那樣的運氣能找到如同父親一樣的人。但是長寧也想去試試,求老祖宗原諒長寧的自私,也求老祖宗成全。”秦錦支起了自己的身子,走到塌下,跪了下去,深深的匍匐在地。
見秦錦如此,太皇太后忙也要起身,一邊的大宮女趕緊過來攙扶了一把。
“趕緊起來,長寧,好孩子,哀家就準了你的這個請求了。”太皇太后彎腰去拉秦錦的手臂,“趕緊起來吧。這算是什麼自私?我大梁不需要那麼多無私的公主郡主,我大梁的男人還沒死絕呢,輪不到公主郡主們爲大梁和親。”太皇太后也有點激動,說的聲音高了幾分,忍不住就咳嗽了起來。
大家圍着太皇太后又是順氣,又是遞帕子,遞水杯的,忙活了一陣子,太皇太后這才平息了下來。
秦錦扶着她讓在她軟榻上繼續靠着休息,這纔在她的面前又恭敬的磕了一個響頭,“多謝老祖宗成全!”
她的眼淚如同斷了線的珠子一樣不住的朝下落。
她知道自己一旦提出這個請求,太皇太后多半是會準的,她之前拿自己的父母出來說了一番就是要先攻心。
結果如她所料,她並沒什麼特別驚喜之處,只是長出了一口氣,只要有太皇太后和皇太后懿旨,即便是蕭呈言過來在太皇太后和皇太后的年前撒嬌,也不能改變什麼了。
其實自己是傻,只要上一世她也朝太皇太后和皇太后要了這個懿旨,只嫁她想嫁的人,她也不至於被蕭呈言給坑了去。
太皇太后的激動勁頭還沒過,當下就將皇太后給傳了過來,兩個人一商議當着秦錦的面就叫人擬了一道懿旨,以太皇太后和皇太后兩個人的名義聯合頒發給秦錦,兩個人又都在上面用了印,這纔將這道懿旨交給了秦錦,另外讓人去和肅宗通個氣。
秦錦將這道如同保命符一樣的懿旨收到壞心,這幾天懸着的心這纔算是落下了。
從坤寧宮出來,秦錦的腳步都變得輕快了許多。
她還纔剛剛走到御花園的附近,就被匆忙趕來的蕭呈言給截住了。
“適才我在南書房。看到坤寧宮的總管太監去了父皇那邊。”蕭呈言的臉色有點不太好,他一把拉住了秦錦的胳膊,將她拽到了一邊的假山附近,急聲說道,“太皇太后和皇太后給你了一道懿旨?”
“是啊。”秦錦有點不悅,她掙脫了蕭呈言的手,後退了幾步,“太子哥哥,以前咱們年紀小,拉拉扯扯的沒人說什麼,如今你我都已經到了議親的年紀了,再這麼拉來拉去的,只怕對太子哥哥的名聲有累。”
“你現在倒是忌諱起這個了!”蕭呈言頓時將眉心擰成了一個團,“咱們之間真的要在乎這種虛禮嗎?”
“真的要在乎。”秦錦一本正經的說道。“曼說太子哥哥現在已經開始在選妃了,沒過多久,太子妃嫂子就要入宮。如果被她看到咱們這樣,你說嫂子心底會是怎麼想的,就連我也是馬上開始議親,若是真的有人喜歡我的話,見到我與太子哥哥這般拉拉扯扯的,誰還敢提這個事情?太子哥哥,請你莫要耽誤了我。”
嘿!這話說出來,真特麼的解氣!
秦錦在自己的心底給自己豎了一個大大的拇指。
憋了那麼久,終於說出自己想說的話了!
蕭呈言聽了之後,臉都黑了!他記憶之中的小表妹不應該是這樣的不近人情啊!她見到他都是親熱有加,而且對他從來都是柔柔順順的,虧着他一直都在惦念着她,一說要選太子妃,他第一個反應就是要有小表妹在其中。
蕭呈言的心底驟然就透着了一絲的酸氣。
她不讓拉就不拉了嗎?他纔是太子!整日看父皇和母后還有藍師傅的臉色都已經夠了,難道現在還要看着秦錦的臉色嗎?她即便拿親王和公主的雙俸祿,那封號也不過就是一個郡主!
憑什麼下他的臉面。
“你可是喜歡上誰了?”蕭呈言陰沉下了一張臉。再度伸手捏住了秦錦的手腕,一用力,就將她拉到了自己的面前,他低聲惡狠狠的問道。
“沒有的事情!”秦錦一急,想要張嘴叫人,但是又覺得不妥,這裡畢竟是皇宮,蕭呈言又是那麼愛面子的一個人,若是被人看到了,總是不好。她只能耐下性子來,試圖將自己的手腕從他的大掌之中解放出來。“我這些日子都住在宮裡,哪裡又是很麼喜歡的人!”
“那你就一點都不喜歡我?”蕭呈言低聲逼問到。
“太子哥哥!”秦錦被蕭呈言氣的胸口生疼,這人有病是吧,他現在按照道理的話應該已經與韓寶琴攪和在一起好久了,怎麼還在吃她的乾醋,不怪上一世被他騙!若是其他人聽到蕭呈言剛纔的話。還真的以爲他是喜歡自己的呢!“長寧對着滿天神佛發誓,對太子哥哥只有兄妹之義,絕無男女之情!”
聽秦錦說的如此這般的決絕,蕭呈言就覺得胸口一陣真的堵的慌。
他在宮裡素來都將秦錦早就看成是他的人了,反正這丫頭一直都和他很親,又是那樣小白兔的性子,他說什麼就是什麼,從來也不怎麼反駁他的意思。
他瞪着一雙大眼睛看着秦錦,秦錦也毫不畏懼的瞪了回去,兩個人就這樣你瞪着我,我瞪着你,乾瞪眼瞪了好久,蕭呈言這才鬆開了秦錦的手腕,“那如此,我就等着看看將來長寧找的是什麼樣的夫婿了。”
“到時候必然有太子哥哥一杯喜酒。”秦錦毫不畏懼的回了一嘴。
蕭呈言覺得自己氣的頭髮根都要立起來了,真是一句追着一句堵過來,以前他怎麼沒發現小表妹如此的牙尖嘴厲。“女孩子家家的,一點點都不知道矜持!”蕭呈言氣的一甩袖子,轉身離去。
“矜持又不能當飯吃!”秦錦跳着腳又回了一句,氣的蕭呈言腳下一個趔趄,回眸又狠狠的瞪了秦錦一眼。
秦錦做了一個鬼臉過去,蕭呈言頓時就是一愣,隨後冷哼了一聲,加快腳步離開。
等蕭呈言走沒影了,秦錦這才長舒了一口氣,也從假山邊上走了出去,找到了在路上等候着她的侍女們,這纔算是離開了御花園。
“縣主,看着樣子,太子殿下是很喜歡泰和郡主啊。”等他們都走了,又隔了一段時間,假山的另外一邊才走出了一主一僕二人。
那位姑娘盛裝打扮着。她穿着的是縣主禮制的宮裝,淺杏色的披帛曳地,裡面套着對襟盤扣的山河紋理裙,滿頭的珠翠,行走間如同弱柳扶風,叮咚作響,臉上的妝容也是經過了精心的修飾,豔麗而不妖,又帶着幾分端莊,正是也已經年滿十八歲的夏煙。剛纔她爲了不發出聲音,愣是僵直了脖子一動沒敢動,弄得她現在脖子後面好生的痠痛。她擡手伏在了自己的脖子上,稍稍的活動了一下已經酸的發漲的脖子,冷笑了一下,“他上杆子喜歡有什麼用,人家秦錦可是牛氣的很,不要他。”夏煙輕蔑的一轉眼。
她這幾天入宮入的也勤快,爲的就是多在蕭呈言面前露露面。
剛纔她在鳳翔宮裡陪着皇后姑姑說話,就聽到皇后姑姑那邊的一個小太監過來回報,說是太子已經從南書房出來,朝着御花園的方向來了。
南書房在前朝,過來的路途比較遠,而皇后的鳳翔宮就在御花園的邊上,於是她就馬上拜別了皇后,匆忙的跑來御花園躲着,想要和太子蕭呈言來一個不經意的邂逅,給他一個驚喜。
這驚喜是沒給到蕭呈言那邊,是給了自己了。
讓她白白的聽到了剛纔蕭呈言和秦錦的對話。
秦錦那死丫頭片子,居然還不待見蕭呈言,這是好事,但是夏煙卻總是覺得心底怪怪的,就好象中午吃飯上了一盤菜。是她的心頭好,她手不夠長,夠不着只能光看着流口水了,卻被離的近能夠到的人給嫌棄了,說那菜不好吃,要給倒掉是一個道理。
太倒人胃口了!
“那以後是不是就不用防着泰和郡主了?”她的貼身丫鬟問道。
“你有沒有腦子啊!”夏煙氣的一擡手拿尖尖的指甲直戳丫鬟的腦門,戳的她痛的要命,卻是一點都不敢叫疼,生忍着,“沒聽到太子對她是上了心了嗎?太子是什麼人?將來要當皇帝的!這世上還有皇帝弄不到手的女人嗎?”
想到這個夏煙就更氣了,覺得不解氣,又在自己的丫鬟手臂上擰了一把,看着她的臉都疼的發白,這才鬆了手。“以後說話過過腦子!”
蕭呈言不喜歡她,她明白。
只是她不明白自己究竟是哪裡得罪了蕭呈言。
如果夏煙現在去問秦錦的話,那秦錦絕對可以告訴夏煙答案。
夏煙曾經當着蕭呈言的面打過韓寶琴一個耳光。
這種小事。夏煙是絕對不會放在心頭的,但是蕭呈言會。
其實這事情也是上輩子秦錦後來才知道的,有一次蕭呈言喝多了,在她那邊破口大罵夏煙,數落着她條條的罪狀,其中最叫蕭呈言耿耿於懷的就是這一條了,主要是夏煙那時候還什麼都不是,也敢跑去他的東宮撒野,韓寶琴不過就是端來的茶水太燙了,還不小心撒了點在她的手背上,燙到了她,她想都沒多想,反手就給了韓寶琴一個耳光,將人家的?血都打了出來。
這把蕭呈言給疼的……
蕭呈言對夏煙的印象就是在那一次完全徹底的崩壞的。她那一巴掌即便是打在東宮其他侍女的身上,蕭呈言也不會對夏煙有好印象,倒不是因爲蕭呈言對自己宮裡的人有多好。因爲蕭呈言很小氣,他的地盤只有他才能隨意的打罵別人。而夏煙什麼都不算,居然就敢在他的地盤上撒野,要是讓這樣的女人當了他的太子妃,還指不定要怎麼樣在他的頭上耀武揚威了。在這方面,蕭呈言還算是有點眼光的,真的選了夏煙當太子妃,他的日子就真的難過了。
只可惜夏煙不會去問秦錦,所以她這一輩子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將蕭呈言給得罪了。
等秦錦走了,太皇太后和皇太后又湊在一起商議了商議。
太皇太后是知道自己的身體不行了,“你看看哀家這把老骨頭大概也是熬到了歲數了,你說哀家還能拖多久?若是哀家這麼一嚥氣,長寧就又要耽誤三年的時間。所以哀家也就想着,乾脆咱們也替長寧張羅張羅吧。你看如何?”
太后略欠身,“太皇太后不要這麼說啊。”
“你別粉飾太平了。”太皇太后笑着擡手搖了一下,“哀家能活這麼久。已經是心滿意足了,但是長寧不能被哀家所耽誤。你說是不是這個理,況且,哀家與你將她養大,這曾外孫女婿總是要看上一面,哀家這心才能定的下來。”
“誰說不是呢。”聽太皇太后這麼一說,皇太后也點頭。“其實啊,兒媳這些日子,也是覺得心口總是發悶,叫太醫來看了幾次,他們也是支支吾吾的說不出什麼所以然來,所以兒媳覺得是不是也快到時候了,先帝爺是不是也在召喚兒媳了。太皇太后啊,長寧是咱們看着長大的,她若是要嫁人,萬萬是不能太委屈了。她脾氣性子都好,雖然說咱們答應了讓她自己找,但是也要替她長長眼纔是。女孩子的這一生啊,就怕嫁錯郎”
皇太后說完臉色就有點灰暗,太皇太后與皇太后在宮裡相伴多年,自是知道她又想起了先皇與那洗腳婢的事情了。
自己又何嘗不是呢?鬥來鬥去的,自己的丈夫倒是雙腿一蹬就沒了,獨留她一人在這塵世間浮浮沉沉幾十年的光陰。
太悲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