肅宗在當皇子的時候並不受先帝喜歡,因爲皇太后的緣故,他甚至一度被先帝視爲眼中釘。
沐恩侯府雖然在京城也算得上是大家族,但是那是讀書人出身,說起話來不疼不癢的,也撼動不了先帝的心思。皇太后出於無奈纔去和太皇太后商量着,讓肅宗娶了忠義侯的女兒當妻子,這才漸漸的扭轉了形勢,可見忠義侯的勢力在先皇在位的時候就已經顯現了。
肅宗坐在太皇太后這邊,眼巴巴的看着臥在軟榻上的那位錦衣婦人。
太皇太后對他極好,他一直都念着,在他小的時候母親雖然貴爲皇后,但是因爲先帝盛寵那個宮女,封她爲皇貴妃,這等級直逼皇后,他母親的心思都放在怎麼和那女人別苗頭上了,卻是鮮少放在他的身上。倒是這位皇祖母一直對他關懷備至的。
所以如今看着太皇太后如此虛弱的臥在一堆錦被之中,臉上蒙着一層層沉慕之氣,肅宗的心裡頭也不好受。
太皇太后一揮手,房中伺候着的宮女和太監們極有眼力價的退了出去。
“其實想救落家一家的是長寧。”太皇太后見自己的當皇帝的孫子怔怔的看着自己,知道他也是被忠義侯逼迫着所以纔拿着落謙一家,於是低聲嘆息道,“哀家雖然已經病的起不了身了,也知道那日吳國公府裡發生的事情。說句不好聽的,言兒是被忠義侯一家給帶歪了。陛下雖然費了那麼大的力氣去找了藍逸出山教導言兒,但是言兒被耳濡目染多年,又怎麼是藍大儒一言一夕就能給教導過來的。哀家是老了,陛下又親政多年,所以很多事情哀家不能多管。你母親即便是想管,又有皇后在一邊虎視眈眈的,所以也不便多插手,唯恐惹惱了忠義侯一家,對你又有阻礙。這麼多年,她也就落了一個在哀家這裡陪着哀家打麻將的去處了。她知道你對她頗有怨言,她當皇后那會,你覺得她不怎麼將你放在心上,而是一心想着去和宸貴妃爭鬥,但是如果她不爭不鬥的話,以宸貴妃的心思,陛下覺得現在還能在這坐着和哀家說話嗎?是你母親跪着來求哀家好生照顧你。”
太皇太后一番話將肅宗的眼眶都給說紅了。
他以前一直都以爲自己的母親有點自私,當年他是皇子的時候,母親幾乎都不怎麼顧的的上他。今日一聽,他總算是覺出點味來了。
“陛下,哀家自知天命。這身子一天不如一天,能拖到什麼時候都難說。所以有些話,哀家覺得還是和你說了,哀家才定心。”太皇太后說道。
“皇祖母請說。”肅宗忙上欠了一下身子,略湊近了太皇太后。
太皇太后長嘆了一聲,握住了肅宗的手,“哀家看了你這麼多年,自然是希望陛下過的舒泰安心。許是你跟在哀家身邊長大的,所以這性子之中略帶着點優柔。這是哀家的錯。沒在你小的時候就刻意的去捶打捶打你。沐恩侯府都是讀書人,膝下又以女兒居多,總算還有個花月聰明,就是那性子有點太過活躍,若是能磨礪磨礪,以後也不是不能用,沐恩侯一家對蕭家還是忠心耿耿的。靖國公府自是不用說,不然哀家和你母親也不會那麼着的疼惜着長寧了,當然長寧那孩子也值得哀家和你母親去疼惜。靖國公府一門性子都過於剛烈耿直,但是他們是良將,若是陛下有難處,能指望上的便是靖國公府,好在這些年,忠義侯即便再怎麼囂張,這錦衣衛還是在靖國公手裡的,這是陛下的親兵,私軍,也是陛下手裡的一張底牌。陛下唯有護好了靖國公府,才能護好這蕭氏的江山。所以長寧來和哀家求這個恩典的時候,哀家思量了一下還是答應了。一來,給長寧面子,便是給靖國公府的面子,二來,此事本就是太子的錯,陛下可以以此爲契機,做陛下想做的事情了。落謙此人是有點混了,但是他在西北這麼多年,陛下可曾受過西北匪亂半點侵害?足見此人還是有本事的,若是真的動了落謙,西北不出數載,必定會有大亂。等陛下做完陛下要做的事情之後,要再度啓用落謙,方能護住西北那地方一片安寧。咱們的大梁朝,看起來風光霽月的,內裡如何,陛下不會比哀家還要沒數吧。”太皇太后一口氣說了這麼多話,覺得有點氣虛,就停下來微微的喘了兩口。
蕭呈言也是在她眼前長大的孩子,品性如何她也多有耳聞。忠義侯說的好聽是寵溺着這孩子,說的不好聽就是故意在養壞了這個孩子。即便是請出了藍逸好像也無濟於事。
肅宗渾身一震。“皇祖母……”他被太皇太后握住的手都有點顫抖。太皇太后這一番話是自打他登基之後都不曾再聽皇祖母說過的,她如今這麼說,倒有點交代後事的樣子。況且皇祖母口中自己要做自己想要做的事情,難道是說皇太后和太后都支持自己廢掉蕭呈言嗎?蕭呈言說殺朝廷命官就殺,殺完之後半點愧疚之意都沒有,反而仗着忠義侯在背後撐腰跑到他面前來胡攪蠻纏,這等儲君日後登位,只怕給大梁帶來的災難會比忠義侯更盛。太過隨心所欲了,所以肅宗這幾天想的都是要不要廢?掉蕭呈言的太子之位。
沒想到今日從太皇太后口中聽到這樣的話,雖然太皇太后沒有明擺了說,但是這意思已經是到了。他又如何聽不出來。
“你想重用蕭衍。哀家不是不許。”太皇太后等氣息喘勻了再度開口說道。“但是你要用他,也要防他。哀家是和他的祖母不對付,但是哀家年紀都這麼大了,董妃也死了那麼多年,哀家對那孩子的心思早就淡了。哀家不喜歡他的主要原因不在於他是董妃的後代,而是在於哀家看得出來,那孩子太能忍了!但凡這世上能隱忍若斯的,都不可小覷。所以陛下要用蕭衍,也要打壓着蕭衍纔是。他在宮裡當了這麼多年的侍衛,哀家即便派了人觀察他,也沒看出他的武功是和誰學的。能在哀家眼皮子底下玩花樣的人並不算多。蕭衍這孩子,可能比你想的還有有用。只是看他是不是真的衷心與你了。當然用他來對付忠義侯是最好不過的,他若是想出人頭地。就必須跨過忠義侯那道門檻。所以你想要重用蕭衍,哀家同意。哀家這麼說就是想給陛下提個醒,別爲了滅掉一頭狼,招來了更難對付的虎。”
肅宗現在已經不知道要說什麼好了,太皇太后林林總總和他說了好多,肅宗今日才發現,自己真的是小看了一直在後宮養養秦錦,打打麻將,看起來好像什麼都不管,什麼都不知道的皇祖母了。
“祖母爲何不早點和孫兒說?”肅宗眼淚漣漣,握住了太皇太后消瘦的手,跪在了太皇太后的塌前。
“還記得你初登位時候的事情嗎?”太皇太后淡淡的一笑,“你受了忠義侯的氣,跑來哀家這裡坐着,半天也不吭一聲。哀家只是說了一句,你便和炸了毛一樣,你還質問哀家,到底是你當皇帝,還是哀家當皇帝,怎麼一個個都來你的面前指手畫腳的。從那次,哀家便不在你的面前多言一句了。這十幾年下來,哀家也看到你過的不容易。內憂外患的,哀家也曾經反省過。爲何我們蕭家會落到這種地步。想來想去,哀家也覺得當年哀家還是皇后的時候做法有點太過了,你父皇便是沒有了兄弟幫襯,蕭氏凋落,外戚便會強橫。當年哀家替你父皇選了沐恩侯家的姑娘當妻子,也就是怕外戚過強。唉,哀家現在想想,也都是當初種下的種種,現在纔有如今這種難以收拾的場面,說來倒是哀家對不住你了。”
肅宗的運氣只能說是十分差的。他登基以後十年倒有九年災,四邊國家趁着大梁國力積弱,紛紛蠢蠢欲動,加劇了大梁國力的衰退,他手中可用的將領越來越少,最後多半是忠義侯那邊的人,所以在這種情況下,他也有點積重難返。雖然他一直都有心打壓忠義侯,但是無奈西域那邊朝貢穩定,倒是成了大梁最近幾年最穩定的進項之一了,而掌控與西域貿易往來的又是忠義侯一家。
三年前,吐谷渾入侵大梁,其實肅宗明白,這事情他不插手的話,忠義侯也能很好的解決掉,但是這又是一個機會,讓他招募新軍,錦衣衛南大營是遠遠不夠的,他要與忠義侯抗衡,必須要與他勢均力敵才行。所以他才利用這次機會,並沒將平定吐谷渾的事情交給忠義侯去辦。
“皇祖母不要這麼說。”肅宗垂淚道,他的心底難過的要命。太皇太后拿起了一邊放着的帕子替肅宗按了按眼角,“所以你當初要用蕭衍的時候,和哀家說,畢竟他也是姓蕭的,哀家愣了好久,纔沒反對你這個決定。是啊,蕭衍那孩子畢竟也是姓蕭的。一筆也寫不出兩個蕭字出來。”
肅宗在這裡和太皇太后說了還一會的話,聽到外面有人通傳,“泰和郡主來了。”
肅宗這才忙自己擦乾了眼淚,起身在軟凳上重新坐好。
“傳。”等他將自己整理妥當了,這才沉聲說了一句。
大門推開,秦錦移步進來,才一進大殿她就敏銳的感覺到這裡有點不對勁。怎麼兩個伺候的宮女和太監都沒有,全在門外站着,看來太皇太后和是皇帝舅舅在說什麼重要的話了。
秦錦心念一動,難不成是在說大赦之事。
她有點忐忑起來,若是皇帝舅舅不允那怎麼辦?昨夜她已經讓大伯父在落謙面前將海口給說出去了。
這倒不是面子不面子的事情,畢竟事關落謙全家的性命,最最重要的是大哥也已經允了落家姑娘的親事,如果這一世落姑娘再度身亡,難不成自己大哥又要將落姑娘的牌位迎回來一次嗎?
想到這裡,秦錦的手心竟是冒出了一些冷汗。
她甚至在暗暗的想,若是落姑娘這一次能大難不死,成爲她的嫂子的話,那她乾脆就去嫁了蕭衍算了!若是落姑娘一死,大哥依然迎娶了牌位回靖國公府,那她便一咬牙,當蕭呈言的太子妃。因爲命運之輪碾軋的太厲害,躲不過的話,不如順應天意,沒準還有別的轉機。
秦錦從門口走到太皇太后的軟榻前面,心思都不知道繞了多少彎去,平日三兩步就能到的路程,竟是被她覺得好像走出了幾百步一樣的漫長。
“給太皇太后請安,給皇帝舅舅請安。”等來到了太皇太后的軟榻前,她跪下行禮,恭敬的給這兩位磕頭。
她平時磕頭多有敷衍,但是今日卻是實打實的虔誠,其實秦錦心底明白,她這是心亂如麻,一籌莫展,所以將這兩位當神仙來拜了。
神仙自是顧不上去救落家,但是這兩位可以。
“起來說話吧。”太皇太后看到秦錦一大早就來了,也是露出了笑意。
秦錦才爬起來,肅宗就看到她眼底明顯的青?。今日秦錦出來也沒着什麼粉,她皮膚本來就白,稍稍有點精神不濟就看得很明顯。
“長寧這是身體不好嗎?怎麼看起來如此的憔悴?”肅宗開口問道。
他才哭過,聲音裡帶着濃濃的鼻音,惹的秦錦看了他好幾眼,隨後秦錦心底大驚,看皇帝舅舅眼睛還有點紅,這是哭過?
不過秦錦也有點不太肯定。
能讓皇帝舅舅都哭鼻子的事情應該不多吧。
“只是昨夜沒睡好。”秦錦回道。
“是爲了落家的事情?”肅宗問道,“長寧爲何對落家如此的上心?”
太皇太后果然和陛下說這件事情了,秦錦又看向了太皇太后,見太皇太后慈祥的朝她一笑,秦錦的心底頓時就有數了。
這事情有門。
“回陛下的話,長寧不是關心落家,而是關心太皇太后。”秦錦話說的自然漂亮,她可是相當會聊天的人。“落家公子已經命隕吳國公府了,其實這事情始末如何,長寧也不是特別的清楚,但是長寧始終覺得落家是因爲要恭賀太皇太后壽誕才奉召入京的。如今出了這檔子的事情,已經是有點不太好。落大人愛子心切,衝動之下難免會做錯。這都可以理解,吳國公府不都不追究人傢什麼事情了不是。忠義侯說落大人謀反,若是真的要謀反真的只待區區五十親兵嗎?這是在看不起我大梁京畿守衛還是看不起我大梁錦衣衛?再說了,謀反之人不是應該衝擊皇宮嗎?帶着人去吳國公府上找回自己的兒子,放哪朝哪代都說的過去。畢竟骨肉重要。”秦錦先試探着說了幾句,見肅宗的面容並沒什麼不妥,這纔開始滔滔不絕。“若是真的因爲這個就硬生生的壓一個謀反的帽子給落大人,那叫其他都督怎麼看?而且眼看着太皇太后的壽辰慶典就要到了,在這時候喊打喊殺的多不祥瑞。所以長寧這纔想着要救落家。這是在給太皇太后積福,若是以此爲由,不再追究落家,那忠義侯大概也沒什麼話好說的,難道他們連太皇太后和陛下的臉面全然都不顧了嗎?”
秦錦說完就湊到了肅宗的面前,拉起了肅宗的手臂,和小時候一樣搖晃了兩下,“皇帝舅舅,長寧知道自己這個要求的確是有點不妥,長寧不過就是十幾歲的小姑娘,也不懂什麼朝堂政事,但是長寧懂禮,這事情看起來就有點怪異,而且長寧是太皇太后和皇太后帶大的。自是不希望看着陛下爲太皇太后準備的這一次壽辰典禮被這些莫名其妙的事情所礙。大赦天下本就是普天同慶,忠義侯哪裡還能有什麼廢話可說的。”
秦錦的語調柔柔軟軟的,不帶任何攻擊力,卻是在言辭之中表達了對忠義侯的各種不滿,真是說的肅宗心底十分的熨帖。
果然還是要一家人,都說外甥和舅親,必須是這樣的。
皇后強勢,他又獨愛淑美人,所以他的子嗣也不算是豐厚的,只有幾個兒子,蕭呈言便不說了,只有惹他生氣的份兒,淑美人的兩個兒子年紀尚幼,雖然有他護佑着,但是在皇后那種威壓之下,過的也甚是憋屈。在他的面前也不如秦錦這般放的開,所以比較下來,倒是從小在他身邊長大的秦錦與他是最親的了,這些舉動也只有秦錦能做到出來。
肅宗想起了剛纔太皇太后對自己說的話,心底對秦錦就更是憐惜。
他能不知道落漢星是爲什麼死的嗎?
不就是秦錦多與落漢星說了幾句話,自己那個混帳兒子氣不過了。他又怎麼會不知道自己兒子想的是什麼,蕭呈言遲遲不肯答應夏煙不就是在等着秦錦點頭。
對這件事,他一直都冷眼旁觀。
秦錦是不錯,他喜歡,原本他覺得若是由秦錦來壓着夏煙的話,總算是讓夏家吃了一個憋,也能出出他心頭之氣了,所以開始的時候他也是傾向於秦錦的。
但是今日聽了太皇太后的一番話,他就一點都不希望秦錦嫁給蕭呈言了。
他如今廢?蕭呈言之心再度燃起,而秦錦身後又有靖國公府,若是想廢?他的話,就一定不能讓秦錦嫁給蕭呈言,免得讓靖國公府兩頭難做,反而損了靖國公與他之間的君臣情意。
所以他現在覺得讓蕭呈言娶了夏煙也不錯,就讓皇后如了心願,到時候他再將蕭呈言和夏煙一起廢?掉,給夏家人迎頭痛擊。
肅宗的臉色和煦起來,他按住了秦錦搖晃他手臂的手,笑道,“好了好了,別搖了,再搖你皇帝舅舅的這條手臂都要麻了。皇帝舅舅就答應了你的要求,你也是一片的孝心。一會等皇帝舅舅去了南書房,再找你大伯父來問問情況,這便可以頒旨了。”
秦錦大喜過望,本想着要連連道謝的,但是又怕皇帝舅舅覺得自己太過殷切了,所以只是很矜持的稍稍頷首。
秦錦在宮裡的時間多半都用來陪伴太皇太后了,她說話風趣,常常將太皇太后逗的樂不可支。
秦錦在心底難過,她能陪伴太皇太后的大概也就只有這段時間了,生老病死還是人生最最無奈的事情。她不是大羅神仙,挽回不了生命的流逝。
等太皇太后說累了,便沉沉的睡去,秦錦又在一邊坐了好久,這才起身,剛準備要離去,就聽到太皇太后發出了一聲呢喃。
秦錦忙俯下身子,“太皇太后可是有什麼事情?”她輕聲問道。
太皇太后緩緩的睜開了眼睛,看着近在咫尺的秦錦,“哀家還是最不放心你。言兒鬧出這樣的事情,你可怎麼嫁的出去啊。”說完之後,太皇太后長嘆了一聲,又再度閉上了眼睛。
秦錦如同雷擊一樣呆立在了太皇太后的塌前。
太皇太后居然也知道!
她只覺得自己的眼眶不住的發熱,好久,她也才長嘆了一聲,轉身離去。
蕭呈言這幾天在忠義侯府可是真有點樂不思蜀了。
夏秋平問他有沒有看那些畫冊子,蕭呈言臉上的表情就有點詭異起來。
夏秋平一看他那副樣子就知道這小表弟大概已經開葷了。
“太子殿下,想不想要見識見識別的?”夏秋平湊近了蕭呈言,低聲說道。
“燕京城的新鮮事還有我沒見識過的嗎?”蕭呈言有點不屑的撇嘴,他素來知道自己這個表哥會的新鮮玩意多,但是他貴爲太子,自是不能表現出什麼沒見過世面的樣子,他有點傲然的挑眉。
“那是那是,太子殿下見多識廣,只是這地方是新開的一個場子,裡面來的都是西域的美女還有孌童。那腰身,那皮膚,保管太子殿下能大開眼界。”夏秋平看了看四周無人這才壓低聲音眉飛色舞的說道。
孌童?蕭呈言微微的一蹙眉,這東西他不喜歡,不過西域來的,他倒是可以見識一下。
蕭呈言的興趣被勾搭起來了,但是礙於身份,又要顯得比較矜持一點,“那就去看看吧。”
“嘿嘿。”夏秋平一笑,“臣和陛下求個恩典,可萬萬不要讓其他人知道臣帶殿下去這種地方,臣的小命不保啊。”
“知道了。”蕭呈言心底想笑,臉上還是一本正經的。
等着他隨了夏秋平去了那個新開的園子,這纔算是真正的大開了眼界,真沒想到那一個隱蔽在不起眼角落裡的小庭院進去之後竟然有那麼一片天地。
東西都是從西域運來的,食物也是西域的食物,若不是雕樑畫棟的建築依然是大梁的建築,還真的以爲自己已經置身異域。
各種髮色的西域歌舞伎,腰肢纖細,全數暴露在外,隨着靡靡之音妖冶的扭動着,她們的舞蹈與大梁的歌舞相去甚遠,但是無時無刻不帶着挑逗和撩撥,只是貼近了若有若無的擰上這麼兩下,就會叫人血脈噴張。
甚至還有姿容豔麗的少年,畫着明豔的妝容,上身赤裸的遊走在人羣之中,即便蕭呈言對孌童沒什麼興趣,但是看到他們那柔韌纖細的腰肢,也不由臉色微微的發紅。
“怎麼樣?”夏秋平拉住了從他身側經過的舞娘,親了一下,那舞娘大膽熱辣的乾脆捧住了他的臉狠狠的吻上了一口,這在笑着繼續跳舞去,夏秋平哈哈大笑,用指腹抹掉那舞娘留在他脣上的胭脂,“殿下,這裡不錯吧。”
何止是不錯啊!簡直是大開眼界。
蕭呈言看得眼睛都花了,只覺得無數白花花的腰肢在他面前舞動着。
“七公子,大公子將太子殿下帶來了。”躲在暗中的管事看到了人羣之中的夏秋平與蕭呈言。忙跑進一個僻靜的房間,對端坐在裡面的男子說道。
“知道了。”夏暘的嘴角一揚,“去告訴大小姐太子殿下在這裡。做的漂亮點,不要讓他們查到咱們頭上來。”
“是。”那管事的忙起身出去。
夏暘擡手飲下了桌上銀盃之中的清水,嘴角暈開了一抹淡淡的笑意。
這個地方是他開了然後送給祖父的,這裡所有的進賬都歸祖父所有,只是園子纔開,做的又是這等買賣,侯府之中除了侯爺本人,其他人並不知道這園子是屬於誰的。如今夏家正在全力讓夏煙當上太子妃,若是被祖父知道夏秋平將太子殿下帶來了這裡,又讓夏煙追來了這裡,不知道夏家會不會雞飛狗跳呢。
他雖然也很想等着看這場即將上演的好戲,但是他卻不得不早點離開,免得一會鬧起來,殃及他這個池魚,他現在這回兒應該在府裡替祖父檢查近幾年鋪子的進賬纔是。
這是個累人又會得罪人的活兒。
想到這裡,夏暘就起身,匆忙的從他預留的暗道離開了園子。
真是太可惜了,不能親眼看到夏秋平遇到夏煙之後臉上的表情。
自打他來了京城,夏秋平沒少給他下絆子,更沒少給他臉色看,所以他就先拿夏秋平來開刀。
他還以爲被祖父養在身邊的這些堂兄弟們有多大的能耐呢,現在看看也不過如此。
也不將這園子的來歷都調查清楚了,就敢將太子朝這裡帶,自己找死,怪不得別人。
不過這幾天還是有事情讓他是比較順心的,那就是落漢星之死。
他找人查過,太子殿下弄死的落漢星,夏暘就笑了。太子殿下還真是有意思,居然這樣逼迫泰和郡主。不過倒也是幫了他一個大忙,這樣一來也沒什麼人家敢去求娶泰和郡主了。他就多了幾分機會和把握。
夏暘坐在馬車上想着泰和郡主那副嬌憨動人的樣子,嘴角的笑意更濃,即便是秦錦生氣的模樣都顯得那麼的動人。他還真就喜歡這樣的丫頭。
夏暘回到忠義侯府之後就閉門查賬,大約過了一個多時辰,天色漸暗,他起身去院子裡活動活動四肢,這纔看到府中氣氛十分凝重,不少奴僕匆忙走過,連頭都不敢擡。
等到了晚飯時分,就傳出了大公子夏秋平被忠義侯給吊起來打了的消息,原因不詳,只知道忠義侯已經氣的要殺人了。
夏暘無聲的笑了起來,看來他隨身帶着的上好傷藥有了去處了。
夏暘知道這地方他送給忠義侯之後忠義侯是不想聲張出去的。忠義侯也有忠義侯自己的打算。如今夏煙氣勢洶洶的衝過去,一定是鬧得那邊不可開交,忠義侯爲了堵人口舌,不得不出面干預,這所園子背後的主人是忠義侯這件事情一定會在府裡傳開。
忠義侯藏私,那些環繞在他身邊的兒子們定然心底不爽。
夏暘覺得今日這件事情還真是神來一筆,一個小小的園子就能將夏秋平在忠義侯心中的份量再降上幾降,更能讓陪伴在祖父身邊的那些叔叔伯伯們對祖父藏私的做法頗有微言,造成父子離心。
怎麼看怎麼都一箭好幾雕了。
至於泰和郡主嘛,夏暘覺得他應該想個辦法,讓泰和郡主在衆目睽睽之下與他有點什麼來去,然後他在當衆求娶。沒準這事或許能成。
泰和郡主那樣的美人兒,應該知道蕭呈言對她的心思,在這種情況下她依然不肯答應蕭呈言,靖國公府還那麼着急的替她想看,夏暘覺得這泰和郡主就是想避開太子殿下的糾纏,所以才迫不及待的要將自己嫁出去。
只是這衆目睽睽之下的往來怎麼弄,就要好好的想想了。
不過他送了一個園子給祖父,夏秋平又鬧出這種事情來,這一次太后壽辰,忠義侯帶入皇宮的人不出意外的話,多半就是他了。
他也要好生的準備一下進宮要穿的衣服去。不知道泰和郡主喜歡什麼樣的顏色?
夏暘望着天上初初升起的月亮,有點出神。
果然不出秦錦所料,陛下的大赦令一下,忠義侯第一個蹦出來反對。
不過這次皇帝舅舅很給力,沒被忠義侯給嚇着,忠義侯又提出落謙沒有錄口供,這案子沒結論,不適用於大赦令,肅宗攤手,落謙都已經瘋了,你倒教教朕。怎麼讓錦衣衛的人給一個瘋子落口供。
忠義侯……
他是不相信落謙瘋了的。
他親自去看了落謙,這讓秦錦和靖國公都捏了一把汗,忠義侯如此的精明,若是落謙表現出半點錯漏,被忠義侯抓住把柄,那他們就都是欺君大罪。
落謙現在可是將靖國公府還有落家的命都抓在手裡。
落謙這人是梟雄一個,開始是被兒子的死矇蔽了心智,現在回過神來之後,自是冷靜的好好想了想。
所以忠義侯去了大牢之後,落謙表現的異常的激動,見到誰都要抓上一抓,就連靖國公靠近了都被他打了一掌,臉上抓了幾道血印子出來。
“看吧。落大人真的瘋了。”靖國公捂着自己鮮血直冒的臉頰對忠義侯聳肩。
忠義侯將信將疑的。
他這個人十分的毒辣,“他女兒不是在嗎?將他女兒帶來,我就不信了,他連他女兒都不認得了。”
靖國公在心底真是氣的要死,但是表面上也暫時不能表現出來,“忠義侯這麼說好像本國公要聽從忠義侯的吩咐一樣。”靖國公也傲慢的一仰頭。
忠義侯這才緩和了點神色。笑道,“是老朽的不對了,不過若是落謙在裝瘋賣傻的,豈不是連靖國公都欺瞞了,欺瞞靖國公事小,但是欺瞞陛下事情就大了,靖國公也不想被落謙連累着落一個欺君的大罪吧。”
“說的也是。”靖國公眼眸微微的一眯,“去將他女兒帶來吧。”
不一會落宛星就被帶來了這牢房裡。
她看到了自己的父親披散着頭髮,身上被鎖鏈鎖在牢房之中,忍不住大哭了起來。
遭逢鉅變,她在牢房裡雖然沒有受委屈,但是那種舉目無親,不知所措已經讓這個小姑娘精神都要崩潰掉了,她一直忍,一直忍,如今見到自己的父親,她是再也忍不住了,她朝落謙跑去,才靠近落謙,還沒等父親兩個字叫出口,就覺得肩膀也一痛,整個人都飛了出去。
若不是靖國公眼明手快的將落宛星接住,她就會重重的摔在地上,小姑娘眼前一?,竟是一個字都說不出來,直接就暈了過去。
而打了人的落謙由嘴裡嗬嗬嗬嗬的叫個不停,其中還夾雜着幾句含混不清的話,仔細聽了,不過就是翻來覆去的說,“打死你,打死你,都是壞人,都打死。”諸如此類的話。
忠義侯見他將自己的女兒都打成這樣,心底又信了幾分。
靖國公命人將落宛星擡走醫治,隨後壓制下心底的怒氣對忠義侯說道,“都這樣了,侯爺還不滿意嗎?”
“我有什麼滿意不滿意的,不過就是見不得有人弄虛作假欺君罔上而已。”忠義侯翻了一個怪眼說道。
靖國公真是忍了又忍才忍下了將忠義侯撕開的衝動,“大赦令是陛下頒下的,侯爺有什麼不滿自是去找陛下商量,這詔獄之中陰寒之氣過重,侯爺還是和我離開這裡吧。”
“怎麼國公爺是怕我站在這裡時間長了,落大人會露出什麼馬腳嗎?”忠義侯知道靖國公在攆人,冷笑道。
“那既然侯爺喜歡在這裡,便在這裡蹲着吧。”靖國公拂袖,“看好了落大人,莫要讓他傷了侯爺纔是。”隨後他對忠義侯一抱拳,“我這臉上被抓的痛的很,我去清洗傷口,上藥了。”靖國公說完就大步離去。
他知道忠義侯疑心病犯了,若是他一直在那邊陪着,到好像他在害怕什麼一樣。倒不如將忠義侯留在那邊,反正他留下的人都是他的心腹,是斷然不會讓忠義侯對落謙下殺手的。
走出牢房,靖國公捂住臉,嘶的倒抽了一口冷氣,別說落謙這一抓抓的還真疼。
他忙趕去看落姑娘,陛下的大赦令已經下了,落姑娘辦完手續便可以離開詔獄,他找人去叫了自己的大兒子來接人。
剛好他還在想要怎麼樣將落宛星弄到靖國公府裡,沒想到落謙倒是幫他找了一個好藉口,只是一巴掌將自己閨女給扇暈過去,還真是下的了這個手……靖國公有點唏噓。
他馬上以落姑娘在京城已經舉目無親之名將落姑娘帶到家中去醫治,接下來的事情就會變得順理成章了。忠義侯目標是落謙,對落姑娘也看得不是那麼重要。
忠義侯在牢房裡看了半天也沒看出什麼破綻,他見靖國公真的放心將他丟在這裡,料想着,大概這落謙是真的瘋了,不然靖國公難道不怕他會對落謙作出什麼嗎?
他原本是起了殺心。但是一想,落謙人都瘋了,那讓他活着不是比讓他死了更難受?
想到這裡忠義侯也就冷笑了一下,拂袖而出。
經由忠義侯親自去確定了一下,這大赦令終於適用在了落謙的身上,不過忠義侯又上了一道摺子,說陛下仁厚,雖然赦免了落謙,但是落謙已經瘋顛,不再適合擔任林州都督一職,讓陛下重新考慮人選。
肅宗原本聽了太后的話,是想先讓落謙回去,然後等這事情冷一冷,再度啓用落謙的,但是現在落謙直接瘋了,這叫肅宗就有點撓頭了。人瘋了自然是不能再用,那西北怎麼辦?現在他也找不到什麼好的人選,但是也攔着忠義侯,所以索性不指派新的林州都督了。他以各種理由,駁回了忠義侯指派新人去西北的摺子,這讓忠義侯十分的不爽。
秦錦知道落謙被放出來,但是現在她還不能去找他,她其實是很想讓落謙等着。等西北流民大亂,蕭衍被派去西北平亂的時候再加入蕭衍,但是這事情現在她不能說啊。忠義侯保不準不知道派了多少人盯着落謙呢。
大赦令出了後的第二天,終於到了太皇太后壽辰了。
按照陛下的意思,京城之中將舉行三天慶典活動,慶賀太皇太后的壽辰。
太皇太后精神略好,在早上的時候被人擡着出來和大家見了一面,接受了一下重臣的朝拜以及朝中命婦的跪拜,但是終究人是衰老了,沒過多久,太皇太后就覺得睏乏,讓人將她再度送了回去。
用過午膳,稍事休息之後,就要準備夜宴了,陛下爲了熱鬧在御花園裡還弄了猜謎會,搞得和上元節的燈會一樣,御花園裡掛滿彩燈,只要來的人可以摘燈猜謎,猜中便有獎品可拿,不過是些宮中御製的小香囊什麼的小物件,但是貴在是御製,所以也變得寶貝了起來。
這活動本就是爲了進宮來參加壽誕的那些王孫公子還有貴胄小姐們設立的,所以朝臣和命婦們都很知趣的自動找地方坐着說話。不去和孩子們搶燈謎玩。
秦錦到了下午就已經變得興趣缺的,這種大規模的活動對於她來說,只有一個字,“累”。她磨蹭了又磨蹭,直到磨蹭不了這才移步出了壽春宮。等她到御花園的時候,裡面已經有很多人了,她一走過,衆人紛紛行禮,她也覺得煩,就索性走到一個沒什麼人的水榭圍欄處坐下。她看了看邊上,果然有不少人朝她看,卻是再沒什麼人敢過來和她說話。就連剛剛坐在這邊說話的幾個貴胄公子也都紛紛避讓了開來,將這裡完全讓給了秦錦。
沒人正好!
秦錦的心底就只有“呵呵”兩個大字了。
蕭呈言這手真狠。
她今日穿的齊整,郡主金紅色的禮服加身,頭上帶着郡主制的鳳冠,她的面容本就十分的豔麗,再加上這身華麗的禮服,整個人都好像會發光一樣。她現在也沒什麼心情和人說笑,遠遠的朝那邊一坐,豔麗的眼眉之中帶着幾分淡漠,更增了幾分清冷的顏色,更顯得她整個人有點高不可攀的氣勢出來。
原本對秦錦有心的貴族子弟,現在都在偷偷摸摸的看着她。都說夏煙是大梁國色,但是比起這位泰和郡主,夏煙少的便是那一段氣度和氣勢了。
蕭衍自從那日和秦錦表白之後已經好多天沒看到她了。
他也遠遠的看着她,幾日不見,她似乎憔悴了幾分,眼底的笑意當然全無,看着她好像遊離在人羣之外,不知道爲何,他的心底也有點稍稍的觸痛。
她不該是這樣鬱鬱寡歡的。
程燁今日穿着深色的世子服站在假山這邊,手裡拿着一杯茶水,若有所思的看着御花園對面的水榭。
“大哥。你在這做什麼?”程伊荷走了過來,“每次都自己躲起來,找你都要走好遠的路。”程伊荷小聲抱怨着。她順着程燁的目光看去,見盈盈水間,有一佳人端坐。
“泰和郡主啊。”程伊荷微微的一笑,“這位郡主現在可真可憐。你看都沒人敢靠近她了。好在上次在吳國公府,我找人去叫大哥,大哥不肯去。大哥你果然好神!靠近那位郡主還真的是沒什麼好事會發生。”
“恩。”程燁將目光收了回來,淡淡的應了一句,“你不去和你新結交的朋友猜燈謎,跑我這裡來做什麼。”
聽他這麼一說,程伊荷就想起來自己要找大哥的目的了。
“看我這記性。他們在那邊發現了一個難解的燈謎,都已經好幾個人折戟了。我覺的大哥你應該能解的出來,所以就來叫你。”程伊荷笑着說道。
“不想去。”程燁懶懶散散的說道,目光再度朝那邊坐着的人兒溜了一眼。
“去試試嘛。你別總一個人站着,多沒勁啊。”程伊荷過去拉程燁的手,卻被程燁閃開,“我真的不想去,你自己去玩兒就是了。”程燁微微的蹙了一下眉頭。
“大哥。你這幾天都好反常啊。到底是爲什麼?”程伊荷不解的看着程燁,從幾天前他出去了一次之後,這幾天他都好像很有心事一樣。她還聽到大哥一直在彈琴。
大哥已經很久沒練琴練的如此勤奮了。
不過程伊荷卻沒聽大哥完整的彈完一首曲子,都是彈到一半就嘎然而止,隨後就是重來。
“沒事。”程燁淡淡的說道,“你要是不去玩,就在這裡陪我吧。”
“我纔不要。”程伊荷一搖頭,“多難得才進京城一次,陪你回瀘州可以天天陪。”說完她也就懶的管程燁了,扭頭走開。
程燁等程伊荷走遠了之後,猶豫了再三,還是邁開了步子朝水榭的方向走去。
不知道她在這裡再度見到自己會是個什麼表情……
程燁心底有點忐忑,又有點懊惱,他當時不該一時興起騙她的……
現在反而弄得想見卻不能去相見了。
就在他快要靠近水榭的時候,忽然見到一名氣宇軒昂的男子大步的走進了水榭之中。
程燁停住腳步,有點愕然,這時候還會有人敢靠近泰和郡主,真是一個膽子大的。
“參見郡主殿下。”夏暘躬身一揖。
秦錦別開頭去。假裝沒看到。
她心底更煩了。
”殿下?”夏暘低頭等了好久,也沒見泰和郡主吭聲,不由微微的擡眸,卻見泰和郡主已經起身溜達的朝外面走去。
真是……傲慢!夏暘卻是在心底一樂。
他喜歡難搞到的東西,若是太容易弄到的東西,就沒趣了。
程燁也有點愕然,隨後竟是覺得心底有點暢快。
他們程家雖然在瀘州,不過也受過忠義侯的氣,這位郡主太耿直了,雖然是挺解氣的,不過她怎麼就不考慮一下得罪夏家人的後果是什麼啊。就連陛下都對夏家人忌憚幾分。
夏暘他是認識的,適才有人介紹過。
今日忠義侯沒將夏秋平帶來,反而將這個夏暘帶來,這夏暘本身就夠引人注目的。
“殿下想去哪裡?”夏暘追了兩步,跟上了秦錦,問道。
“和你有關係?”秦錦沒好氣的回了一句?
“沒有。只是臣看殿下適才一直一個人坐在那邊,就想着過來和殿下說說話。”夏暘笑道。
“你算是個什麼東西?”秦錦冷笑了起來,“我身後的侍女難道不是人?什麼叫一個人坐着。況且你以什麼身份和本郡主說話?滾一邊去。”說完秦錦一昂首,大踏步從夏暘身邊走了過去。
前世這夏暘就肖想過她,現在別人都不敢朝她這跑,這夏暘仗着自己忠義侯府夏家人的身份真是夠肆無忌憚的。
不過,她可不會給他什麼好臉子看。想到她這裡獻殷勤,下輩子她都不會給他那個機會。
夏暘一直也算是過的比較豐順,他人長的不錯,又是有錢有地位的,從沒吃過這種癟。被秦錦劈頭蓋臉的一罵,還真的被罵的有點懵。
他呆立在原地,看着秦錦的背影消失在樹叢的之後,這纔算是緩過神來。
他的眼底流過了一絲的精芒,笑意卻是斂去了不少。
程燁忙繞了一條路,避開了夏暘,他追着秦錦消失的方向而去。
“殿下,再走就出了御花園了。”折風提醒道。
“若不是看在皇帝舅舅的面子上,我早就回了靖國公府了。”秦錦冷哼了一聲,“對了我大哥二哥還有我大伯父和大伯母呢?”她來了之後還沒見靖國公府的人。
“奴婢不知道,這就去問問。”折風說道。
“恩。快去吧。”秦錦催促道,她帶着剪雨在一個小花圃的圓凳上坐了下來。
這裡已經蠻偏的了,花燈掛的也少,大家多半集中在花燈多的地方,所以這裡還算是比較清靜。
秦錦在心底覺得好笑,現在她也不需要刻意的去找什麼清靜的地方,她到了哪邊,那邊就是清靜地,因爲周圍的人一看到她來,就會自動閃開。
所以她還是自覺點,不出去礙人家的眼好了。
程燁又在猶豫。不過最後他還是決定走過去。
程燁從花樹叢之中走了出來。
秦錦聽到聲音,將目光轉過來,不經意的掃了一眼,她的眼睛就瞪的大大的。
她眼花了?
秦錦擡手揉了一下眼皮,隨後霍的一下站了起來。
“你是何人?”秦錦驚問道。
朝她走來的男子身穿着深色世子服,長袍的胸前繡着麒麟的圖案,袖口和衣襬都用深藍與白色兩色絲線繡着海水雲紋的圖案。他的頭上亦帶着紫金翹翅冠,這一看就是侯府的世子。他生的十分的溫潤儒雅,被這世子服襯得人更加的丰神如玉。
這樣貌竟然是那日她在教坊裡看到的那個琴師一模一樣。
“微臣瀘州程燁參見泰和郡主。”程燁??在心底嘆息了一聲,還是躬身一揖,報出了家門。
秦錦現在想要罵人了!
“我還以爲這麼漂亮的一個人兒是啞巴呢。”秦錦冷哼了一聲,“怎麼忽然之間又會說話了!真是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別多。”
“郡主在說什麼?”程燁故作不解的問道,他不是故意不認,只是這裡未免人嘴雜,郡主這般口沒遮攔,難道不怕傳出去被人說什麼嗎?所以他才這樣回了一句,怕秦錦繼續再說下去。
秦錦瞪大了眼睛,又好氣又好笑,“行了,你就當我說夢話吧。程世子。既然見過了,就走開吧。我想一個人清靜清靜。”
程燁微微的一噎,郡主這麼聊天就將天給聊死了……
他其實是有事情想請教的但是聽到秦錦這麼一說。就知道她是在厭煩自己。
也是,任何一個人知道自己被騙了,心情都不會好到哪裡去的。
秦錦當然生氣,她被人涮了,她能不生氣嗎?虧她還真的以爲他是個啞巴,那時候心底還着實的有點惋惜了。她也不傻,知道這邊說這個事情未免會被人聽走,但是她現在在氣頭上,就怕自己一怒起來不管不顧的,所以乾脆就將天給聊死,免得看着這個人自己憋氣。
“郡主,可否給臣一點點時間,臣……”程燁話還沒說完,就見泰和郡主一擡手,他只能閉嘴。
“我不想說話。你聽不聽的懂人話?不想死就趕緊滾!”秦錦的眼底有點薄怒,原本她對程家還存着點好感,現在也蕩然無存。
前世她還真沒見過瀘州的逍遙侯。
說起來是陰差陽錯的事情,幾次逍遙侯入京,她不是病了,就是有其他事情給耽誤了,愣是沒見過未來的逍遙侯本人。等後來蕭衍當了皇帝,她見到外臣的機會就更少了。即便是被人朝拜的時候也是隔着一道珠簾,哪裡能看清楚誰是誰?
不然她又怎麼可能在教坊之中被現在還是世子的程燁給騙了。
聽秦錦發怒了。程燁自知理虧,只能暗暗的咬了一下脣,走了開去。
程燁心下?然,郡主似乎比他想象的更加的厭煩他。
郡主這脾氣真是和他之前料想的大相徑庭,其實他本來對泰和郡主也沒什麼好的印象,總覺得她是被太皇太后和皇太后寵壞了的人。所以一開始他對這婚事是十分的排斥的。以至於他根本就不想去見秦錦。
他也算是一個心氣高傲的人,想到自己就如同貨品一樣要和其他幾個貴胄子弟接受泰和郡主的挑選,他的心底就不舒服。
再加上那天在吳國公府他冷眼旁觀到的一些東西,所以他對秦錦更是敬而遠之,甚至在落漢星傳出死訊的時候,他還在暗暗的慶幸自己沒去見泰和郡主。
這水如他所料一般,太深了。
但是幾天後在教坊不經意的偶遇,倒叫他對泰和郡主生出了幾分興致來。
那日他是聽說在那個教坊之中有一個琴師非常厲害,所以他一時技癢就想着去會會那琴師,其實他也是好奇,想看看京城最大的教坊之中琴師的水平到底如何。
他特地選了一個很早的時間過去,就是爲了不遇到什麼熟人,免得一些廢話和俗禮。
他進入教坊的時候,也沒看到什麼人,於是就在教坊裡隨意的走了走,看到了那張白色的琴,手癢就走過去彈了一下。
在瀘州他還沒看到過白色的琴。
那琴的音色尚可,他就隨手多撥弄了兩下。不想就在他彈着玩的時候,看到了一名橘衣少女款款而來,等人走的近了,看清楚那少女的容貌,嚇的他差點將手裡的琴給推出去!
所以那時候那琴發出了怪動靜,反而惹來了秦錦的注意。
程燁那時候已經是叫苦不迭了,但是發現秦錦是不認識他的,他就定下心來。這裡是教坊,他從來都沒想過身份如此尊貴的郡主殿下回來這種地方。
她說話帶着不耐和尖銳,眼底卻是帶着濃的化不開的哀傷,甚至帶着幾分心灰意冷的死寂。這讓程燁感覺到有點愕然。
她是在爲落漢星的死而自責?
還是在爲她自己而悼傷?
程燁第一次起了好奇心,於是他纔買通了那老闆,讓自己留在了秦錦的身邊,
若不是這樣,他也不會見識到秦錦的琴技……
他素來以自己的琴藝爲傲,他戰勝過很多成名的琴師,直到那日他才明白,自己曾經引以爲傲的琴技在秦錦的面前簡直就是搬不上臺面的……
她年紀那麼輕,在琴藝上的造詣卻好像有幾十年的功力一樣。
這簡直太匪夷所思了,而且她琴音帶來的意境氣勢磅礴,即便是很多成名已久的琴師都營造不出那種效果來。
程燁輸的心服口服。
就在他想要和秦錦說明自己身份的時候,秦錦忽然說說他一點都不好玩,翩然離去。
獨留他一個人在屋子裡愕然了好久。
回去之後他就有點神不守舍的。因爲他忽然想明白一個道理。那就是他的琴藝不光沒有他想象的那麼好,而且之前他戰勝的幾個著名的琴師,那是人家讓着他的……
這讓程燁的自尊心受到了極大的打擊。
他苦練了好幾天,但是隻要一想起秦錦的琴音,便會覺得自己彈的一無是處。
他的心亂了。只要一彈琴,秦錦那略帶譏誚的眼神就會躍然眼底。
她言辭之間的刻薄,還有她眼底那股揮之不去的哀傷,都深深的刻在了他的心底。
折風跑了回來,“回郡主的話,奴婢找到靖國公和夫人了。”折風笑道,“他們剛纔來晚了。這回纔到。”
“來完了?爲何?”秦錦不解的問道,這種聚會一般人都不會遲到的,除非有什麼特別的事情。
“他們去送了落大人離開京城。”折風看了看四周,隨後小聲的說道。
“哦。”秦錦站了起來,點了點頭。
他們去送倒是可以的,反正不管他們送不送,忠義侯都將靖國公府看成是眼中釘。如今落姑娘在靖國公府養傷,他們去相送一下落大人也是應該的。
讓落謙趕緊離開京城是大家的共識。
落謙是在裝瘋賣傻,多留一會,大家便會多一份風險。
現在雖然落謙已經不再是林州都督了,但是如果忠義侯那老瘋狗咬死落謙不鬆口的話,大家都難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