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人不知道,可這個楊姓警察卻是派出所裡的老資格了,當初那被黑洞洞的槍口抵在腦門上的滋味,至今還歷歷在目,一想起就毛骨悚然,背後都是冷汗淋漓。那種命懸一線的時刻,實在是刻骨銘心。
那種大場面,他是一輩子也不會忘記的。劉振海運氣好,反倒是因禍得福,現在居然還當上了海鎮區公安局的局長。而自己也不是沒有想過要牢牢抱住這條大腿的,可委實沒有這種機會,只得眼睜睜看着劉振海一步步高昇,而自己卻一直原地踏步,還呆在這個破地方當一個微不足道的小民警。
一旁的年輕民警早就傻眼了,貌似那個叫什麼“寒少”的來頭很大,連楊哥都驚駭成這副表情,也嚇得一聲也不敢啃聲,老老實實地站在一旁。
王全中微微一笑,卻沒有答話。
見王全中沒有接自己的話,楊姓警察似乎有些失望,不過他也知道,自己和對方的身份,懸殊實在太大,溜鬚拍馬,也要你有這個資格才行。因此仍然是滿臉堆笑道:“既然是寒少的吩咐,我們就不耽誤王哥了。下面的居民那裡我們自然會去解釋,不會給寒少和王哥增添一點麻煩的,王哥盡請放心。”
“那就謝謝了。”王全中也不和他們客氣,淡然說道。
看來這個警察還算比較會來事,畢竟這種事情,他們出面解決總比自己有威信力。而且,寒少也一定不想這件事情搞得滿城風雨的。
“不客氣,不客氣。能爲寒少和王哥效力,是我們的榮幸!”楊姓警察點頭哈腰地說道,臉上那獻媚的笑,都快要堆不下了。
“你就是中關派出所的吧?”王全中突然看了他一眼,問道。
楊姓警察心裡“咯噔”一聲,不知道這是福是禍,貌似當初王全中也被關在中關派出所的時候,自己也沒少冷嘲熱諷的,難不成讓他給認出來啦?
一想到這裡,感覺王全中看自己那一眼似乎都有些意味深長,心裡也暗罵道:“麻痹的,你也算是運氣好,攀上了高枝,要不然,還用得着老子王哥王哥的叫着?貌似你還小我近十歲呢!”
可王全中的話他又不敢不回答,結結巴巴地答道:“我,我,老沒出息了,還窩在中關,中關派出所。”話還沒說完,就從兜裡拿出手帕,一個勁兒擦汗。
寒冬臘月,這十多層高的天台上,寒風刺骨,可楊姓警察的額頭上卻滿是汗水,大滴大滴地順着臉頰淌下來。
“嗯!”其實王全中早就認出了他,不過跟在冷冰寒身邊好幾年了,胸襟和眼界也開闊了不少,再也不是以前那個莽莽撞撞,出了軍營就恍然失措,不知道該幹什麼的王全中了,還真是懶得和他們一般一般見識,沒得辱沒了身份。
不過這個民警三四年前就在中關派出所了,現在還窩在那裡,也真像他自己說的那樣,夠沒出息的了。想必不是劉振海的親信吧,要不早就應該得到提拔了。
事不關己,王全中也懶得去搭理,雖然他知道,只要自己一句話,就能讓這個警察得到提拔,也能讓他墮入深淵,永無翻身之日。或許,這就是權力的魅力所在吧。
當然,王全中也知道,自己能有這麼大的能量,主要也是別人看寒少的關係,要不然自己哪裡入得了別人的法眼?
見王全中沒有要和自己計較的意思,楊姓警察如釋重負,長長舒了口氣,忙不迭地給王全中點頭哈腰道:“要是王哥沒什麼吩咐,我們就先去處理這件事情了?”
王全中頗有些不耐煩地揮了揮手,楊姓警察就笑着點點頭,隨即轉身就走,生怕王全中一時改變了主意,再來找自己的麻煩。
剛纔那名年輕的警察呆了呆,小跑跟上,出了天台,在下樓的臺階上,年輕警察耐不住性子,急聲問:“楊哥,我們這就走啦?”
“不走還等着別人請吃飯啊?”楊姓警察沒好氣地回頭朝他嚷了一句,抵得他臉上是一陣紅一陣白的,臉上可就掛不住了,嘴裡囁嚅着,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好。心說“楊哥這是怎麼啦?吃槍藥啦?我又沒惹他。”
楊姓警察似乎也察覺了剛纔的態度有些過了,輕輕嘆了一聲,很是語重心長地對年輕警察說道:“小周啊,你也別怪楊哥脾氣衝,其實楊哥也是在教你。別以爲穿上了這身皮就了不起了,很多人可不是我們能夠招惹得起的。”
小周還有些不以爲然地說道:“不就是一個住這個小區的主嗎?真有本事,怎麼不去超洋花園?”
超洋花園是首都目前最高檔的社區,據說住戶非富即貴,即便是好些政府官員都住在其中,甚至爲此,社區門外還專門設立了一個紅綠燈,就是方便裡面的住戶出行的。幹他們這一行的都知道,碰上了超洋花園的,一定要多留幾個心眼,免得惹上了惹不起的人,吃不了兜着走。
“超洋花園?”楊姓警察不屑地說道:“超洋花園算個屁。你可知道,爲什麼我們一聽學府嘉苑出了事,就好像是屁股着了火一般着急?還不就因爲……算了,我給你說這些幹嘛?”說罷還搖搖頭,徑直朝樓下走去。
“別介啊!”小周知道這個楊哥可是所裡的老資格了,知道好些別人不知道的軼事,連忙掏出一支菸來給對方點上,殷情地笑道:“楊哥,這不是就等着你指點一二嗎?你老也不想我犯錯誤牽連你吧?”
“這倒也是!”見這個小周比較來事,楊哥也微微點頭道,不過卻也小心叮囑道:“那你可別告訴別人。”
在得到對方的再三保證之下,楊姓警察四下環顧了一圈,這才壓低了聲音道:“學府嘉苑之所以那麼特殊,全是因爲寒少住在裡面。剛纔這個王哥,也只不過是寒少身邊的一個跟班而已……”
小周聞言眼睛都不由瞪大了,剛纔見楊哥對那個大漢點頭哈腰的諂媚,感情還只是一個跟班?
“你別看劉局現在風光十足。還不是遇上了寒少這個貴人?你沒見他看着寒少那溜鬚拍馬的勁兒,我看就算讓他叫乾爹他都沒有二話。”楊哥似乎有些酸溜溜地說道,還真有幾分吃不到葡萄說葡萄酸的味道。其實心裡巴不得自己也能有這麼一個機會。
乾爹又怎麼呢?就算是幹爺爺,幹祖宗,又有什麼關係?
“這個寒少是什麼來頭?”小周很有些好奇地問道。他今天再三聽楊哥提及這個人了,貌似所有的一切都和這個寒少有關,不由就有了幾分打破砂鍋問到底的心思。
“寒少是什麼來頭?”楊哥冷冷一笑,說道:“總之是隨便動動小手指頭,就能把劉局給磕翻,讓我們死無葬身之地的人物。”
小周聞言只感到一道涼意從後脊樑往上衝,兩條腿像是灌了鉛一般,幾乎要挪不開步子了,一句話都說不出。
“真那麼牛?”過了半晌,緩過一陣的小周纔有些結結巴巴地問道。
在他看來,劉局已經是不得了的大人物了,當初自己能進這個系統當上警察,其實也跟自己老爸和劉局多少有些關係有關,走通了劉局的門路。要不然,自己一個體育特長的學生,又怎麼可能進得了這個千萬人都削尖了腦袋想往裡鑽的警察系統?
可沒想到,就這麼一個在自己心目中不啻於神坻的角色,卻在楊哥的話裡,連這個寒少的一根毛都比不上,那還不讓他驚駭莫名,不敢置信?
楊哥苦澀地笑着說道:“也不是很牛,不過當時的區分局的伏局長讓我們去把他抓回所裡後,你知道發生了什麼?”
小周搖了搖頭,眼睛裡卻是精光閃爍,似乎這要進入正題了,屏息靜氣,全神灌注地聽着楊哥的講訴。
“我的天啦,第二天就來了數不數不清全副武裝的大兵。當時,那當兵的用槍頂在我的這裡。”楊哥用手指了指腦門上,心有餘悸地說道:“我當時嚇得就是一身冷汗,差點沒抽過去。”
這一下小周徹底的說不出話來了,目瞪口呆的站在原地,嘴因爲驚駭而張得大大的,都忘了閉上。
這是怎樣的一種場面啊!
小周不敢想象,但也知道,要是換着是自己,恐怕早就肝膽俱裂,抽搐過去了。
“難道這個寒少是軍區裡的衙內?”
也難怪他會這樣想,這年頭,雖說百姓怕警察,警察怕當兵的,可在天子腳下赫然衝擊代表着國家法制機關的派出所,就不是一般人敢爲,何況還荷槍實彈,那就更誇張了,這種後果,恐怕真沒幾個人能夠承擔得起。
可這個念頭剛起,卻聽楊姓警察臉上的表情越見誇張精彩,語氣也陡然提高了幾拍:“接下來,一個一個只能在電視裡見過的大人物紛紛出現,最次的一個,也是我們市局的張局長,將軍一大堆,市委領導來了大半,而分局的這些個領導,連露面的機會都沒有……”
楊哥是侃侃而談,比如有哪些通天的大人物爲了這個寒少趕赴所裡;伏局他們是如何被當場拿下……說得是精彩紛呈,跌宕起伏,似乎比電影電視裡的情節還要來得精彩,而這些不爲人知的秘聞聽得小周也是驚歎不已。
其實楊哥現在也不過是在瞎吹罷了。當時派出所所有的警察,全被當兵的給趕到一間偏僻的屋子裡控制起來,又那裡知道外面發生了些什麼?不過是綜合了事後的各種情況胡編亂造出來的。至少伏民當時並沒有被拿下,而是過了幾天之後才被雙規的。
不過也別說,他們這些人充分的想象力,和實際情況還真的相差不遠。
當然,他並不知道就連傳說中的王老這些中央大佬們都親自“蒞臨”過他們這間小小的派出所,要不還不知道還會被傳成什麼更爲誇張的樣子呢。
而小周根本就不知道這些,自然是以爲楊哥說的都是真的。聽到這裡,胸中驀的一陣熱血沸騰,當年的景象開始在腦海中幻化成形:一部部絡繹不絕駛入警局的豪華名車、那僕從如雲保鏢林立的豪奢派頭。大人物都被一羣人圍在中間,身側是人頭攢動,密的似乎連只蒼蠅也飛不進去。而大人物揮斥方遒,談笑間,平日裡耀武揚威的局領導戰兢兢大氣不敢喘,傾聽着老者對自己命運的裁決……
“大丈夫生當如是。”小周喃喃自語道,心頭憑生無限感慨,更是心馳神往,恨不得自己也能有這樣的一天。
聲音雖低,可卻也傳入了楊哥的耳裡。
楊哥不屑的笑了笑,道:“小周啊,你就別做白日夢了。這些大人物的生活,不是我們可以奢想企及的。你知道當時那個寒少纔多少歲嗎?我告訴你,十五歲都不到?依仗的是什麼?還不是一個好出身。你拿什麼去和別人比?還是怨天尤人,怪怨沒有把自己生在一個貴胄之家吧!”
小周訕訕一笑,說道:“楊哥,我不過也就是這麼一說,哪能當真呢?就我這個家境,就算是做夢也不敢去夢啊。”
“是呀。”楊哥也是噓嘆不已,或許這就是命。有些人天生下來別人就已經在你一輩子的努力都無法到達的高度,還有什麼好比的?
過了半晌楊哥纔對小周說道:“小周啊,不是楊哥我說你,首都這個地面上,時時刻刻都得多長几個心眼。今天要不是我拉着你,說不定你就闖下了大禍了。”
小周聞言也是後怕不已,甚至腿肚子都有些轉筋。連聲道:“是啊,今天這事可真是多虧了楊哥。沒說的,今兒下班後,涮羊肉,我請客。”
“哦?”楊哥略感意外地笑了笑道:“你這小子,不是整天嚷着要存錢娶媳婦兒嗎?平時摳得一分錢恨不得掰兩半花,今天怎麼這麼大方啦?”
小周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說道:“這不是爲了感謝楊哥今天的幫忙嗎?”
楊哥呵呵一笑,說道:“小周你可是難得拔毛的鐵公雞,這個面子我是一定要給的,不過我胃口可不小,你可要帶夠錢包啊。”
小周難得地慷慨一把,拍着胸口道:“楊哥你儘管放心,今天管你吃飽喝足,咱倆不醉不歸。”
“這可是你說的?到時候可別求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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