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十點,冷冰寒準時出現在首都那個幽靜的四合院。
“小寒來啦?”
見到冷冰寒英俊帥氣的身影出現在門口,陳雲華連忙起身笑着招呼。
陳雲華是王老爺子的秘書,王老爺子原來的秘書李明陽前兩年就已經外派下放到河南某地級市擔任市委副書記一職,陳雲華是李明陽離開之後才能接替這個工作的。
別看王老爺子秘書這項工作職務級別不算高,只是正處級,可即便是一方大員在他面前都是客客氣氣的,不敢擺半點譜。“宰相門前七品官”,何況還是王老爺子這樣的開國元勳,中央頂級大佬身邊最貼身的秘書?國內當得起他起身招呼的,除了僅存的幾位開國元勳的老爺子和如今當權的幾大內閣大佬之外,還真沒幾個。
在陳雲華的印象中,還從來沒有見過王老爺子對哪一個人如此關心過,即便是對自己的親信心腹,或是嫡親子孫,也是有一定的規程,斷然不會像現在對冷冰寒這樣,完全是興之所至。這座戒備森嚴的四合院,對冷冰寒來說,也基本上是不設防的,基本上冷冰寒不論是什麼時候來,都能得到老爺子的接見。而冷冰寒也是老爺子唯一一個會經常惦記的外姓晚輩,即便是他老人家的嫡親子孫,也都不曾如此惦記過。這對其他人來說,是決然不可思議的。由此可見,冷冰寒這個幹孫子在老爺子心目中的地位,絕對是異於常人,或許,早就已經超越了幹孫子的範疇和概念,而更加貼近親人的感覺。
因此,陳雲華雖然骨子裡倨傲之極,可對冷冰寒卻是親切熱情,不擺半點矜持和架子。
這些年來,冷冰寒常來四合院,對陳雲華也是很是熟絡,笑着對他說道:“陳哥你好啊!老爺子呢?”
雖然陳雲華已經三十好幾了,年齡比冷冰寒大得多,可“陳哥”這個稱呼,也不是什麼人都能叫的。
“老爺子正在書房等着你呢!”陳雲華笑着說道,心裡卻是感觸萬千,像老爺子這樣親自給別人打電話的情況,在他印象裡,還從來都沒有過。
“老爺子最近身體可好?”
“好着呢!”陳雲華在前面領路,一邊殷情地答道。
別看老爺子今年已經九十高齡了,可經過冷冰寒的醫治之後,身體還是比較健康,生活也很有規律,早晨起牀之後,會在院子裡來回散步,並按照冷冰寒的叮囑,練習半個小時的五禽戲,用完早餐,聽秘書讀三十分鐘文件和報紙,這才慢慢踱到書房。
而作爲老爺子的秘書,陳雲華自然是希望老爺子的身體好,這樣子他的前途也才能更光明遠大。又有誰會希望一輩子做秘書的?陳雲華也希望自己有朝一日,能夠和前任一樣,得到一個好的安置。
一路走來,冷冰寒四處張望了一下,突然眉頭一蹙,低聲對陳雲華問道:“陳哥,今天這裡有什麼不同嗎?”
“喔?你怎麼會這樣問?”陳雲華頗有些驚疑地看着冷冰寒。
冷冰寒笑了笑,四合院的警衛力量原本就很強,可今天給人的感覺卻有些不一樣,明理暗裡的警衛力量至少加強了好幾倍,冷冰寒都能感受到,就着一路走來,還是在有陳雲華陪同的情況下,至少都有無數滿含警惕的目光注視着自己,想必一定有什麼原因。
不過當冷冰寒走進老爺子的書房後,見到端坐其中的首長,一切都明白了。
冷冰寒進門的時候,首長端坐不動,安若磐石,對冷冰寒的到來恍如未見,濃重的壽眉低垂着,不曾晃動一星半點。
王老爺子卻是背對門站着,雙手負在身後,半仰着頭,目不轉睛地看着牆上的一幅字畫,彷彿有着極其深厚的感情。那幅字,冷冰寒常來這裡也比較熟悉了,是一幅草書的《滿江紅》,整個佈局大氣磅礴,一手狂草鐵畫銀鉤,力透紙背,只是不知道是哪一位大家的墨寶。
“兩位爺爺好!”冷冰寒走上前去,鞠躬如儀,一一請安問好,可兩位老爺子卻視若罔聞,完全不予理會。
見狀,冷冰寒心裡不由咯噔一下,看這架勢,兩位老爺子是要來興師問罪,就是不知道是要興什麼師問什麼罪?要知道,首長雖然很少在公衆眼前出現了,可一舉一動,都關係甚大,要沒有什麼要緊的事情,很少會離開西山,這次出現在王老爺子這裡,恐怕事情沒那麼簡單。
不過冷冰寒也沒有絲毫的慌亂惶恐,也就這麼靜靜地站着,一聲不吭。
陳雲華沒有走進書房,而是在外邊帶上了門。裡面的氣氛實在夠壓抑,讓他心裡不由得爲冷冰寒捏了一把冷汗。
時間靜靜流逝,書房裡也是靜悄悄的,連一點聲響也沒有,整個氣氛是異常的凝重。
不知道過了多久,一直默不作聲的首長,突然掀起濃眉,冷電般的目光悠忽掃了過來,帶着嚴厲的味道,嘴角卻浮現起一絲笑意。
這個臭小子,在這種氣氛威壓之下,居然還能表現得如此不亢不卑,果然頗有膽色。要知道,不知有多少豪傑,在自己面前都是戰戰兢兢,大氣都不敢喘一口。
“坐吧!”
首長嘴角的笑意一閃而逝,又嚴肅起來,目光爍爍地盯着冷冰寒,面無表情地說道。
冷冰寒老早就注意到,首長對面還空着一個位置,是黃梨木雕花的太師椅,光可鑑人。冷冰寒也不謙讓,徑直在太師椅上坐了下來,瞅了一眼茶几上的茶具,也不客氣,拿起旁邊的開水瓶,清洗茶具,拉開了泡功夫茶的架勢。
兩位老爺子對視了一眼,都不由得面面相覷,這個臭小子,還真是不見外,簡直把這裡當自己家了。不過看在他泡功夫茶很好喝的份上,也不和他一般見識了。
這也就是冷冰寒來了有這個待遇。其他人等,就算是老爺子極其親信心腹之人,能夠進得了這裡敘話,已然是極高的禮遇了,無不小心謹慎,又哪裡會去想到要什麼喝茶?給他擺到面前,也未必敢喝上一口。
沒過多一會兒,冷冰寒就純熟地將茶泡好,恭恭敬敬地送到了兩位老爺子面前,那濃香四溢的茶水竟然惹得兩位老爺子禁不住嚥了一口水。
“小寒,你在搞什麼名堂啊?”首長喝了一口回味無窮的茶之後,這纔想起自己叫他來這的目的,板着臉說道,還將手上的幾份資料摔在了冷冰寒的面前。
冷冰寒拿起來一看,是一些國外報刊報道的摘要,有原件,也有翻譯成中文的。而冷冰寒本身精通八門外語,不用看翻譯也能毫不費力地看懂其中的內容。
第一份資料就是有關美國華爾街的天騰公司被收購,總經理穆晉仲被人槍殺於辦公室一事。第二份資料有關法國紅薔薇公司華裔老闆朱銘元離奇死於別墅,警方經過調查,初步認定爲煤氣中毒。第三份資料說的是加拿大地產大亨杜海在離開家上班時,汽車突然發生爆炸,杜海和司機還有保鏢全部遇難……
冷冰寒又看了看其他資料,發現都和前面的大同小異,基本上都是和近期各國華裔公司被狙擊,公司負責人離奇死亡的相關內容,最後還有調查人員的分析報告,指出近期國際上有一股強大的勢力在針對這些華裔企業,其內估計會有一定的陰謀。
“怎麼啦?”冷冰寒翻了翻這些資料,然後很是平靜地望着兩位老爺子,問道。
王老爺子比首長還要威嚴,黑臉上基本就看不到一絲笑意。
“還怎麼啦?”王老爺子終於發話了,怒氣衝衝地說道:“你敢說這些事件和你沒有關係嗎?”
“確實是我做的。”冷冰寒毫不在意的說道,語調依然很是平靜。
“爲什麼?你難道不知道這些都是華人的企業嗎?爲什麼要對這些企業下手?”首長雙目炯炯,盯着冷冰寒,平靜地說道。口吻自有一股子山嶽般的凝重之意,兩個‘爲什麼’,竟然帶着一股子淡淡的令人心悸的威壓。
冷冰寒卻是不爲所動,神情間淡然依舊,以一種比首長更爲平靜的口吻,道:“不爲什麼,既然要打老虎,自然就要剪除老虎的爪牙!”
“嗯?”首長思忖片刻,皺眉搖頭,有些不可置信地問道:“你的意思是?”
冷冰寒微微一笑,拿出一個檔案袋,說道:“兩位爺爺先看看這東西再說。”說罷往太師椅上一靠,再也不說一句話。
首長和王老爺子莫名其妙地對視了一眼,拿起檔案袋從裡面抽出了幾張紙來,很是隨意地瞄了幾眼,頓時臉色大變。
“砰!”首長狠狠的拍了一下桌子,目光怒視着冷冰寒,問道:“這些資料可是真的?”
冷冰寒卻感覺到一股沉重之極的壓力撲面而來,幾乎令人窒息。這種久居高位的百戰元戎獨有的煞氣,普通人着實難以承受,饒冷冰寒早有心理準備,一時之間也感到氣爲之奪。
“千真萬確!”
稍頃,冷冰寒深深吸了一口氣,努力讓自己翻騰的氣血平靜下來,目光在王老爺子和首長臉上停留了一下,首長面寒如水,卻極輕輕地點了一下頭,眼神稍稍變得柔和了一點。
王老爺子見了首長的異常表現,也很是驚疑地從桌上拿起資料來一看,神色一變,神情複雜,不知是喜是窘抑或是惱怒,半晌之後纔對首長說道:“老領導,你看是吧?我就說了,小寒不可能會去做那種有損國家利益的事情。”語氣中充溢淡淡的自豪,眼裡閃過一抹安心的神色,打量着冷冰寒,眼神親切,目光很是柔和。
冷冰寒也是不由長長舒了一口氣。別看自己身負異能,可在兩位老爺子的威壓之下,那種感覺也不是那麼好過的。
狙擊這些公司,確實都是自己籌謀和計劃。而冷冰寒之所以要設計狙擊這些公司,原因當然是這些公司都和丁家有着千絲萬縷的關係,甚至許多公司根本就是丁家在暗中掌控,不斷在爲丁家洗錢、甚至是通過各種體制管理的漏洞,盜取了國家大量的財富。冷冰寒既然要對付丁家,那自然就先要斬斷他這支手臂。
但買兇殺人卻是朱建軍自己的主意。拿他的話來說,既然丁家竟然膽敢在國際上請僱傭兵來行刺冷冰寒,那麼他也以牙還牙,在國際上發出了高達數億美元的懸賞,而懸賞的對象,當然就是這些公司的負責人。要不是冷冰寒嚴禁他動國內丁家的人,他的懸賞目標,保管會是丁辰銘這些丁家畢竟核心的人,也讓他們嚐嚐被僱傭組織刺殺的滋味。
比權勢,或許在國內,飛遠還比不了丁家,但要是比錢多,一百個丁家加起來都不夠看的。
“怪不得你要拿這些公司開刀了,原來你早知道了?”首長眉頭一皺,神情間卻是有所緩和,卻也直言不諱的道,“可是小寒,那些人可都是無辜的,都是華人精英,你這樣做會不會太……”
首長話還沒有說完,王老爺子就報以一聲冷笑,濃眉一剔,怒道:“老領導,就許他們請人來殺小寒,就不許小寒還擊?這是哪門子道理?”
首長頓時語塞,過了許久,眉宇間驀地露出一抹怪異的神色,似落寞,更似是一股子深深地自嘲,緩緩說道:“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老首長,丁老頭已經不再是以前那個身先士卒,一心爲公的丁老頭了。”王老爺子也是輕輕一嘆,起身走到剛纔那幅《滿江紅》前面,仔細凝視一陣之後,緩緩將這幅字取了下來。動作很是緩慢沉重,就彷彿是拿着千萬斤重的東西。
看着冷冰寒微微有些不解的眼神,首長輕輕解釋道:“這是老老當初送給老王的。”
冷冰寒心中也是一聲喟嘆,當初戰火中牢不可破、並肩作戰的友誼,到了如今卻摻雜了太多的世俗和爭權奪利,這或許纔是最令老爺子心疼感傷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