肅王的表情一如既往的很嚴肅,讓陸丞相無法猜測這位女婿到底有沒有生氣。
不過,想到被太后橫插一杆,最後只能嫁給肅王的小女兒,陸丞相硬起心腸,告訴自己,女兒都被搶走了,就不允許他這個作岳父的出出氣麼?
來到正廳,下人們已經擺好了酒席。
楚霸寧掃了一眼,目光看向隔了一處屏風的裡間桌子,因爲男女不同席,就算是岳母與女婿也不能同坐的。是以阿難與丞相夫人坐在裡面的位置上,隔了個屏風,看不到彼此。
陸丞相雖然是當朝位高權重的大臣,然而丞相府裡的人口卻是十分簡單,只有陸丞相夫妻和三個兒子。
陸丞相在未出仕之前出身江南一個偏遠的小城市叫寧城的,寒窗苦讀十載,等他高中狀元后先皇惜才,賜予他一座宅第親筆提名“狀元府”,讓陸丞相直接在京城安了居。陸丞相只能從老家接了妻子後便一直留在了京城。陸丞相原本是想將家裡的老母兄弟一起接到京城來的,但老人家經過種種考慮兼之很多親戚親人都在寧城,便留在了老家,並且束縛着陸丞相上面的兩個兄弟不讓他們來京城。
老太太是個有見地的,那時認爲小兒子剛當了官,皇帝漸漸老邁,皇子衆多,爲了那個皇位,皇子們之間的爭權奪勢是一場不見血的災難,稍不小心一家幾口就會丟掉性命。這樣還不如將一家子留在老家,有她束縛着,沒人惹事,也不會給兒子的政敵找到機會參他。老太太這麼一留,一直留到了新皇上位,朝廷的局勢慢慢的掌握在新皇手中,國家漸漸平穩下來。可那時,老太太又被幾個剛出生的孫子孫女絆住,便一直留在了寧城,直到現在。
是以,這麼多年來,丞相府裡就這麼幾個人,與旁人家幾代同堂的相比,確實清幽許多。
這也是爲什麼阿難這個庶女一路好吃好喝地成長的原因,那麼簡單的一家子,又因阿難資質太差,誰有那個耐心給她使絆子,不純粹是自找無聊麼。
“來來來,王爺,嚐嚐我們家的廚子做的菜,雖然比不得宮裡的,但也另有一翻味道……”陸丞相干笑着,當作沒有看到楚霸寧微微蹙起的眉,趕緊給三個兒子使眼色,讓他們年輕人一起樂呵樂呵。
丞相府的大公子陸少琪接到自家父親的暗示,趕緊過來招呼,笑道:“王爺,今天是小妹回門的日子,值得高興啊,少琪敬你一杯!”說着,拿起丫環遞過來的酒,豪爽的一口飲盡。
二公子陸少華笑意溶溶,如沐春風,端起酒杯說:“少華一直敬仰王爺爲人,沒想到咱們能成爲親家,少華敬王爺一杯。”
然後是三公子陸少庭笑嘻嘻地湊過來,說道:“王爺,小妹阿難就請王爺以後多照顧了,少庭敬你一杯。”
看着這兄弟三人一個笑得比一個燦爛,陸丞相一旁捻鬚而笑,一副不干預年輕人的模樣,楚霸寧只是淡淡一哂,拿起面前的一杯酒,與三兄弟共飲。
另一旁,阿難隔着屏風看了看,看不清外頭的情形,心裡有點擔心。若是楚霸寧喝醉了,誰扛他回去?按他那天怒人怨的潔癖性子,有誰能動得了他?到時不會要留在丞相府吧?而她現在是傷患,更不可能親自出馬了,只希望三位兄長做人不要太絕。
酒足飯飽後,陸丞相讓人將喝醉盡說胡話的大兒子和三兒子送回他們的院落,只有他家的二兒子還在苦苦硬撐着,只是俊雅的面容染上一片酡紅,看起來也撐不了多久了。再看看肅王女婿,依然是一副嚴肅淡定的模樣,連臉都沒紅一下,坐得端端正正的。
陸丞相想起宮裡有傳言,肅王海量千杯不醉,從來沒有誰能灌醉他。
陸丞相心中暗悔,真是太失策了,沒整倒女婿反而賠了三個兒子,真是賠了夫人又折兵啊。
“……王爺海量,少華佩服!”陸少華雖然醉了,仍是風度翩翩,儀表不凡,看得出來素養不錯。
楚霸寧心裡有些欣賞,終於露出一個淺顯的笑容,“少華客氣了。”
“王爺,恕少華已醉不能作陪,先下去了。”陸少華知道自己的極限在哪裡,爲了不做出失態的事情給小妹惹麻煩,決定快點退了,將場面交給父親。
楚霸寧也頗體諒,溫言說了幾句話,讓他離開了。
陸丞相一旁看着,既是惱怒又是高興。惱怒自家三個兒子一起出馬都沒灌醉王爺女婿,沒法子出氣;高興的是肅王對自家兒子的印象不錯,若沒有意外,朝堂上有肅王幫一把,兒子們的前途沒有那麼多挫折。
傍晚的時候,天邊火燒雲尤爲豔麗,肅王和阿難一起離開了丞相府。
離開前,丞相夫人將阿難拎到一旁,說道:“阿難,下個月你祖母從寧城過來,想來會有一些堂弟妹也一起跟來,到時有空可以過來拜見她老人家,順便見見姐妹們。”
阿難一聽是丞相爹爹的老孃,自然上心,說道:“這是自然的,到時請母親您譴人過來知會一聲,阿難會過來拜見祖母她老人家。”
“你是個有孝心的。”丞相夫人十分滿意,原本還想說些話的,見不遠處的肅王已經看過來了,只能正正臉色,表示已經敘完了話。
肅王的強大氣場,丞相夫人一樣Hold不住啊!
楚霸寧滿意地走過來,直接抱起阿能同丞相夫妻拜別。
陸丞相夫婦滿臉黑線地看着阿難被抱上了肅王府的馬車,丞相府外並不是空無一人,還是有路過的行人的,個個瞪大了眼睛看着拜別丞相府的肅王。楚霸寧這麼無所顧忌的模樣,估計明天又要有新的流言了,不知道民間賭坊裡的賭局又變成什麼樣了。
馬車上,阿難看着一旁仍是坐得筆挺端正的男人,心裡一陣稀奇——這是醉了呢還是醉了呢還是醉了呢……
看他慢慢變得酡紅的臉蛋,本應該深幽的黑眸竟然漾起了層層霧靄,分外的迷人。這種時候,書生一樣俊秀的面容反而清晰起來,有種秀色可餐的驚豔之感。平時的肅王因爲太嚴肅,加之那股威儀的氣度,強大的氣場,往往讓人忽略了他的容貌。
阿難看得心神盪漾,可恥的被……勾引了。
不過,阿難是有賊心沒賊膽,不敢伸出魔爪,只能暗暗啃指甲,偷偷打量自家秀色可餐的夫君。只是……阿難在心裡拼命撓爪子:大哥你不是已經醉了麼,爲毛還要一副嚴肅無比的模樣啊?讓她很有壓力啊!
似乎是感覺到阿難太火熱的視線,楚霸寧轉過頭看她,本就低沉的聲音略帶一絲慵懶的性感,“有什麼事麼?”
這種時候就算沒事也要扯出個小事來,阿難整整表情,讓自己看起來很純良:“王爺,妾身只是想起剛纔母親說的,一個月後祖母從寧城來京城,阿難很久沒有見過她老人家,心裡有些想念。”
“一個月後……無事,那便回去小住幾天罷。”楚霸寧的語氣很輕鬆。
阿難一臉意外的表情,這男人……未免太好說話了吧。這個世界,對女人的束縛很嚴苛,出嫁的女兒若無意外,一般是不會回孃家小住的。這種時候,往往需要徵得丈夫的同意。而作丈夫的,一般也不太樂意妻子回孃家住,這樣說明那個丈夫是十分無能的。像只是孃家裡的老人家過壽什麼的,也只是小住幾天。而阿難這只是祖母來京城,又不是過壽,根本沒理由回孃家小住。
不過,阿難還是歡喜地向肅王致謝。
阿難確定了,原來喝醉酒的肅王是最好說話的,以後她有什麼難事絕對會挑他喝醉的時候再去說。
從丞相府到肅王府,只須一柱香的時間,很快的馬車停了下來,秦管家已經守在門口。
楚霸寧率先下了車,依然如早上般將阿難直接抱進王府。秦管家雖然覺得這不合規矩,但他家王爺就是規矩,便不多言。只是見王爺面色酡紅,這麼多久的伺候,心知他雖然行事間無異,但已是醉了,便不再多言,趕緊吩咐下人去準備洗澡水。
一通混亂後,阿難已經一身清爽地坐在梳妝檯前梳理微溼的長髮,如翠正在整理她的衣物,如藍將金猊裡的香點燃。
楚霸寧掀簾進來,看了眼室內的兩名丫環,眉頭微微蹙起來——這是王爺不高興的表現,如藍很有眼色見地行了個禮,然後將如翠拽離了。
一會兒後,安嬤嬤進來,手裡拿着的托盤上放着一碗清酒湯。
“王爺,醒酒湯來了。”
安嬤嬤將醒酒湯遞給楚霸寧,在楚霸寧喝完後,屈膝行了個禮便出去了,沒有絲毫的拖泥帶水,想來是十分清楚主子的生活習慣的。
阿難有些關心地打量楚霸寧,別人喝醉酒總會做出一些失態的事情,俗稱的發酒瘋。而這人,明明是醉了,卻行事正常,只有從那雙不再犀利清幽的眼眸中可見他的醉態。
肅王坐在燈下,不知道在想什麼,手一下一下地敲着桌子,很有規律。
阿難在這種規律的聲音中,覺得心裡一片安寧,拿起一旁的針錢仔細繡起來,她要給楚霸寧做一個荷包。男人成親後,身上的衣物什麼的,都是妻子一手打理的。阿難既然已嫁於他,自然要着手爲肅王準備了。
夜漸漸深起來,等阿難將荷包上的竹葉繡好收針時,發現楚霸寧已經停止了思考,一雙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
阿難心臟不爭氣地跳了幾下,覺得自己就是一隻正被狼盯上的小白兔,讓她有種要逃離的衝動。
“王妃,夜深了,這些東西明天再做吧。”楚霸寧說着,起身將阿難抱起直接往那張大牀上走。
牀帳放下,黑暗中,阿難嗅到壓在身上的男人身上淡淡的酒味,有點像上好的竹葉清酒,清醇甜美,讓人心都醉了。
“阿難,岳父挺疼你的……”楚霸寧親了下阿難的嘴,低聲說。
“啊,是、是麼?”阿難有些緊張,伸手緊攀着身上男人光滑的肩膀,結結巴巴地爲自家父親解釋:“王爺,今天的事情請您別放在心上。爹爹對每一個女婿都會這樣,去年二姐姐三姐姐出嫁的時候,兩位姐夫也被爹爹和三個哥哥灌了很多酒,爹爹說這是我們家嫁女兒的傳統……”阿難覺得自己掰不下去了。
不過楚霸寧倒聽得極興味,聲音含着淡淡的笑意:“岳父大人倒是個有趣的人。不過想要灌醉本王,他們還嫩了點。”
阿難乾笑兩聲,沒有說話。
談話時間結束,便開始滾牀單。
今晚的楚霸寧特別的熱情,阿難累個半死卻不得休息,心裡哀號半天:雖然這人喝醉後好說話,但卻很會折騰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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