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走得很安靜,安靜到可謂寂靜無聲。
次日早上天色剛亮沒多久,老太太就把正呼呼大睡的老林強行叫醒,然後不怕死地讓意識尚未完全歸位的老林開車送她去碼頭。當然,其實她自己走路過去也不是不行,畢竟西城街離望江路碼頭,最多也超不過一公里的路程。只是老太太總歸心有不平,所以與其講她是懶得走路,倒不如說她就是想折騰折騰老林,以消對江萍的心頭之恨。
至於因爲她招惹來一堆人渣,結果導致林淼家被偷了一堆首飾這件事——
事情都是人渣乾的,跟本老太太又有什麼關係?
老寶寶也很委屈的好不好!?
當了官兒的老林許久沒吃過這種啞巴虧,但是面對親媽,總不能靠暴力來抒發情緒;而且能早點送走老太太,總算是好事一樁。一想到只要送走這位眼前人,就能讓這個家安寧下來,讓孩子可以無憂無慮地看電視,讓老婆可以自由自在地吹空調,老林迷迷糊糊中就咬牙翻身而起,然後衝進衛生間隨隨便便洗了把臉,連牙都不刷,就匆匆帶着老太太出了門。
清晨五點出頭,老林一路風馳電掣,不到5分鐘就把車開到了碼頭。
到渡口後運氣極好,正趕上第一趟渡輪汽笛作響,正要過江。
老林二話不說,當即把車開上輪船,4分鐘後渡輪行駛到甌江北岸,老林又繼續一路七拐八拐,最後在老太太所住的大院外停下,將老太太直接送到了家門口。
擡起手錶一看,距離從西城街家裡出來,剛好過了20分鐘。
老太太當時站在家門口,接過老林遞給她的行禮,眼珠子都差點要瞪出來。
俏麗嗎!
投胎也沒這麼快的啊!
老太太滿臉的難以置信,凌亂問道:“怎麼會這麼快?”
“本來就不遠嘛!”老林隨口回答,一點變卦的機會都不給老太太,看了眼手錶,擺出一副很焦急的樣子,“我先回去了,等下還要上班呢,你有什麼事再打電話給我啊!”
說完不等老太太反應,轉身就從狹窄的院內小路走了出去。
老太太站在門前半天才緩過神來,想挽回一下,卻又不知該說什麼。良久,她才一臉失落地掏出鑰匙,打開房門。久不住人的老宅內,一股充滿黴味的空氣,撲面而出。
……
睡了差不多有十個鐘頭的林淼,彷彿間聽到外面房門開動的聲音,還以爲是老林要送老太太回家。他心裡帶着幾分竊喜,輕輕拿開曉曉壓在他身上的胳膊,輕手輕腳下了牀,想確認一下情況。不想走出儲藏間,卻發現老林滿頭大汗地靠在沙發上,曉曉房間的門開着,老太太並不在屋裡,不由奇怪問道:“爸,娘娘呢?”
“剛纔把她送回去了。”老林露出解脫的微笑。
林淼擡頭看看牆上的掛鐘,見時間纔不過早上6點12分,忍不住驚訝道:“我日,這麼神速?”
“這下你和你媽都能安心了。”老林笑着起身,走進衛生間,拿毛巾擦了擦滿頭汗,再一看時間還早,就又脫了衣服,打開客廳的空調,一面對林淼道,“等下給你媽打個電話,讓她趕緊回來。這個老孃客,屁點事就往孃家跑,老子的臉都讓她丟光了……”一邊罵着,一邊走回臥室倒頭就睡回籠覺,不到半分鐘,便鼾聲大作。
林淼聽着老林的呼嚕聲,不禁搖了搖頭,嘆道:“這波操作,可以的。”
……
老林一覺睡到早上8點半,明顯遲到卻依然悠哉且心情大好地出了門——身爲湖濱路工程項目的現場總指揮,他現在不用每天都去街道報道,直接去湖濱路的產業園工程辦事處上班就行。甚至嚴格來說只要工程不出人命,他就算不去上班,實際上也是沒問題的。
反正工地上的正事,全都有嚴曉海那條狗腿替他辦好。
老林出門後不久,林淼看看時間,覺得江萍也該起牀了,就給她的呼機打了個電話。
等了大概有二十分鐘,江萍回了電。
母子倆寥寥幾句通話,江萍那頭瞬間喜大普奔。林淼單是聽她說話用的調門,都能清楚地感受到她這一刻內心的喜悅,《今天是個好日子》的旋律不由自主地在耳邊響起。
“你和曉曉在家裡別亂跑,媽媽現在就回來!”江萍喜出望外地掛了電話。
林淼拿着話筒,原本還想說早上還有書法課,可轉念一想,也就算了。
他和李曉是中遠書法班VIP客戶中的VIP,跟那些必須得按每週時間安排表上課的學生不一樣,早上不去,下午或者晚上去也沒問題,完全不存在“老師會不高興”這種後顧之憂。
家裡的空氣,一下子自由起來。
李曉終於能無憂無慮地坐在沙發上,拿着遙控器,隨便愛看什麼頻道就看什麼頻道。林淼拿了本初中習題集過來,坐在曉曉身邊,默默地陪着她,安靜地刷自己的題。
兩個人自得其樂,時間過得飛快。
當林淼將將刷完一套基礎電學題,正要換換腦子,做一做初中生物題時,屋外傳來了江萍噼裡啪啦掏鑰匙開門的聲音。
李曉趕忙跑過去,替江萍開了門。
江萍走進屋子,充分感受到被冷氣包圍的幸福,開口就道:“這纔對嘛!有空調不用,腦子有毛病,家裡又不缺這幾個電費錢。”
林淼沒說什麼,又看着江萍隨手把挎包往沙發上一扔,然後徑直走進李曉的房間,二話不說就開始扒牀上的牀單和褥子。
“媽,你要幹嘛啊?”林淼不解地問道。
江萍頭也不回,麻利拆下兩個枕頭的枕套,接着稍微一頓,想了想又自言自語似的道:“算了,算了,枕頭也不要了,再買個新的好了!”
李曉弱弱地貼到林淼身旁,看着江萍在她房間裡搞風搞雨。
江萍轉過身瞧見,笑着抱起曉曉道:“娘娘睡過的牀臭死了,我家曉曉身上這麼香香的,可不能讓娘娘污染了!你說是不是?”
李曉心思單純,總覺得背後說人壞話好像有點不對,可見江萍這麼興致高昂,也只能小聲而不確定地應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