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一帆和林淼聊了半個小時,居然還聊到林淼在滬城參加全省作文比賽時,偶遇的那個逗逼小哥齊思遠。葉大神對齊思遠推崇備至,只是說了幾句,又感慨他的那位前同班同學志不在數理化生,興趣愛好方面更偏向文科,不然的話,他如果在杭城那邊有個可以齊頭並進的對手,也不會跑到東甌市這所犄角旮旯的私立初中來。
說得外國語初中好像是位於深山老林的秘密修行場所似的。
“齊思遠也是跳級上的初中,搞不好要和我們兩個一樣,提前參加中考。以後他說不定還要和你搶曲江省的高考文科狀元啊。”葉一帆最後臨走之前,和林淼說了這麼句話。
林淼聽得很顫抖。
我草!這麼看得起我?
高考省狀元嗎?
真的想都沒想過啊……
林淼有點心潮小澎湃地目送葉一帆走遠,感覺頭皮微微有點發麻。想到自己如果再繼續這麼優秀下去,再用不了多少時間,搞不好就真要和那羣真正的天才少年撞到一起了。到時候那環境,那壓力,自己這個僞神童混在裡頭,還不分分鐘就要露馬腳?
好煎熬啊……
爲什麼我要這麼優秀?爲什麼我要給自己這麼大的壓力?我只想做個快快樂樂的普通人,娶一個膚白貌美細腰長腿前凸後翹的普通媳婦兒,隨隨便便生兩三個孩子,住在一千平方帶院子的普通別墅裡,掙一個月幾十萬的普通工資,平平淡淡地度過我平凡的一輩子而已啊!
林淼越想越激動,覺得葉一帆是在逼迫他往自己的生理和心理極限上撞。
這讓分明已經連午睡都戒掉了的林淼,感到萬分的氣憤。
老子還能怎麼努力啊?
你們這羣天才走一步,老子後面就得跑三步。
追得上嗎?追得上嗎?啊!?
“淼哥,你這副被人殺了愛犬的表情,是什麼情況?”過來蹭吃喝順便蹭高媛媛的許風帆,假裝很自然地直接坐了下來。高媛媛瞥他一眼,默默跟他挪遠了十公分。
許風帆臉上略微有點掛不住,又聽林淼捅他刀子道:“帆哥,爲什麼同樣叫阿帆,人和人之間的距離能那麼大。跟你吹牛逼的時候,我真是一天心理壓力都沒了,換個別的阿帆,唉……真是不敢吹太大啊……”
張雪茹幾個女孩子聽得咯咯直笑。
許風帆停頓兩秒,抓狂地大叫起來:“淼哥!你適可而止啊!我好歹也是和你一起考進來的!”
“淡定,放鬆。”林淼打開一罐牛奶,盯着牛奶道,“我當然知道你是個優秀的少年,不然你哪有機會接受我的思想再教育……”
許風帆一臉想哭。
曉曉嘴角上揚,笑靨如花。
秋遊的午飯,從早上10點吃到下午將近1點,不少孩子午睡都醒了,幾所學校的老師才招呼孩子們收拾東西,把垃圾打包好。
樹林裡密密麻麻幾千人又開始動,林淼找了半天終於找到他的鞋子,然後拉着曉曉去附近的洗手間洗了把臉——小書包裡吃的沒有,一次性毛巾倒有好幾包,全都是最近從酒店裡順出來的。洗完後出來神清氣爽,隨後三所學校便分道揚鑣,各自朝自己的預訂景點去。只有曉曉沒跟自己學校隊,江洋跑去和金校長打了招呼後,曉曉的監護權就歸了外國語初中。
離開之前,林淼又很可能是最後一次,和百里坊小學的老師們拍了十幾張照片留念,原本大家想拍個大合影,可惜相機廣角不夠,只能無奈作罷。
午後日後猛烈,外國語初中的百人小隊伍在島上走走停停,先去了看起來分分鐘要垮掉的西塔,接着又繞了個大彎,轉到某個叫“太陽島”的廣場繼續拍照。
等到廣場小學和百里坊小學的幾千人都從西面的遊樂園裡撤出來,三點多另外兩所學校都要啓程回家時,林淼他們才顯得很孤單地走進滿地零食包裝袋的遊樂園裡,幾乎不用排隊地連續玩了三個遊樂項目——去年過來沒能登上激流勇進鐵皮車的林淼,今年獲得了在場家長的特許。江洋半天不擔心地把林淼和曉曉兩個娃塞進了車裡,然後他和張幼薇一人抱一個,一圈下來,江洋的嘴脣被曉曉撞得血流不止,但完全不值得同情……
等到夕陽西下,4點多時,外國語初中才登上了返航的渡輪。林淼趴在欄杆上,看着斜陽下的甌江水,折射落日的餘暉,波濤微微蕩起,黃泥水金燦燦的樣子,居然也不那麼髒了。
玩了一整天的孩子們累得東倒西歪,閉着眼都不說話,船艙裡異常寧靜。
只有林淼和曉曉兩個幼童還體力旺盛,曉曉小聲提醒林淼,再過幾天就要生日了,江萍說還要帶她來玩一次,可是有點不想玩了……
算上這次秋遊,這個月,她已經來江心島玩了三回。
林淼想了想,問曉曉道:“那我們生日去肯德基過好不好?叫上你們班裡的小朋友,全部都叫也可以,請大家吃頓好的。”
“不用都叫的,有幾個同學不喜歡我……我能叫黃老師來嗎?”曉曉小聲反問。
林淼微微一笑:“當然可以啊!你生日你最大嘛,你想叫誰都可以。”
曉曉不由露出笑臉,過了兩秒,又忽然問:“淼淼,你生日是哪天啊?”
“比你晚兩天,11月3號。”林淼說道。
曉曉好奇地問:“那你生日也在肯德基過嗎?”
“應該不是……”林淼搖了搖頭,今年他和老林搞出這麼多事,這場生日宴,免不了要大肆操辦一下。生日宴變東甌市大型社交活動的可能性,接近百分之一百。
但換個角度想,這可能也是上天對他的一種補償吧。
上輩子他幾乎就沒好好慶祝過一次生日,小的時候家裡沒錢,老林和江萍對這件事一直心有餘而力不足,長大了既沒錢也沒什麼朋友,而且工作忙起來,忘掉自己的生日再正常不過。某年某遊戲某個名叫IG的戰隊,在那年11月3號奪得世界冠軍時,林淼的朋友圈裡,滿屏都是埃及牛逼,林淼當時忙着寫不知道什麼東西,看到新聞也只是查了一下,以免自己落伍,然後一看資料,哦,原來是這麼回事,就關了手機,繼續搬自己的磚去了。
直到過了足足一個星期,某天難得稍微閒下來,又一次偶然刷到那條埃及奪冠的新聞,林淼越看越覺得哪裡不對,想了半天才突然驚覺:我草!那天不是老子的生日麼?
江萍那時候伺候癱瘓的老林不容易,整天悽悽苦苦,每次跟林淼聊天,一旦聊起林淼的生日,就要哭哭啼啼的,說沒給林淼過過生日,愧疚得很。林淼通常都會打住那個話題,因爲其實也沒什麼好聊的。天機巷那麼窮逼的地方,沒辦過生日酒的是大多數,往下比的話,也談不上日子有多苦,無法就是自己心裡,掛着那麼點微不足道的小感傷而已。
但那感傷其實和生日完全沒關係,本質上只是錢的問題罷了。
哭窮而已嘛……
窮人家的常情……
對“生日”這個概念,並沒有多少美好印象的林淼,沉默了下來。
曉曉見狀,也不再多說話。
只是安安靜靜地挽着林淼的手,把腦袋靠在他的肩上。
坐在不遠處的江洋和張幼薇,看着姐弟倆畫面溫馨的背影,相視一笑。
“我們以後也生兩個。”江洋說道。
張幼薇傲嬌了一下:“誰要跟你生?”
江洋露出了猥瑣的笑容。
這時渡輪輕輕一晃。
滿船閉着眼的孩子,全都睜開了眼睛。
船靠岸了,可以放學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