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6年4月8日早上開盤後30秒不到的大盤波動,讓當天全國上下不少一大早就守在交易大廳和電腦前望眼欲穿的股民們,實打實地就像坐了一回超級過山車,事後連速效救心丸都不知道用掉多少。但好在這場混亂的持續時間夠短,大盤跌幅也沒不算過分,隨後股價的快速回升,更是又給了股民們極大的信心。
按老股民的說法就是,當時開盤略作調整後,那年的牛市就擋不住了。而東甌市交易所裡喊爸爸的傳統,也隨着這場驚心動魄的股價起落,最終確定下來……
尬歸尬,但只要錢到位了,別說喊爸爸,喊皇上都行啊!
這天下午三點,全國各地的股民們從交易所裡出來時,各個都面色紅潤。同一時間,東甌股民的好爸爸淼爺,揉了揉發酸的手,上交試卷,提前請假出了學校。
雖然參加英語演講比賽的資格被取消了,雖然《尋仙》第一次全國書友見面會的活動也被取消了,但是市證監局和金融辦的約談,卻依然如期進行。
“所以做人一定不能輸。人一旦倒了黴,九成九隻會遇上落井下石,雪中送炭的好事,你最好想都不要想。跌倒了還得靠自己爬起來,到時候別說沒人拉你一把,人家不踩你一腳,就算充滿人性的光輝了。所以我爲什麼說‘當好人’的標準就是不害人?因爲只有患難了才能見人品。一個人是人是鬼,平時是看不出來的,只有等你倒黴的時候,才能知道別人是不是有起碼的做人底線,會不會趁你虛弱的時候跳出來噁心你、欺負你,甚至迫害你。
知道破窗效應嗎?一面完整的窗戶,很少會遇上被人故意用石頭砸壞的情況,但是一面破窗戶,你要是不修好它,用不着三五天就會被人砸得稀碎。
人也一樣嘛,風光的時候誰特麼吃飽沒事幹來動你,但要是哪天落魄了,整個世界馬上就會變得面目可憎起來。而且越是空間上離得近的人,就越表現得越明顯。
最噁心的是這些人也不見得是要害你,但就是想幸災樂禍給你看,說幾句風涼話,精神上刺激你一兩下。就跟我現在一樣,你們說我被人舉報這個違規、那個違法的,跟那些罵我的人有什麼實際關係啊?沒有啊!可爲什麼他們要罵我?因爲空間上離得近,他們罵我,比較有快感。如果消息傳到國外去,估計就沒人罵我了,頂多是就事論事,驚奇一下,說不定還有人會同情我,替我辯解兩句。我管這個叫人類品格的破窗效應試驗。
那些看到有人敗了,就興高采烈跟着失敗者的敵人一起朝失敗者扔石頭的人,基本都是王八蛋。老子倒黴不倒黴,關你屌事啊?你特麼怎麼就有臉出來湊熱鬧,跟着一起落井下石了?
所以你們別看我把‘好人’的標準降到這麼低,好像做個好人很容易當一樣,但是你們認真想想,不害人這三個字,全社會到底有幾個人能做到?人性這東西,真的很賤的,趨炎附勢、欺軟怕硬都是人類與生俱來的本能,本能真的很難克服……”
林淼一路上叨叨逼逼,明顯有點亢奮過頭。王斌瞧着不對,還當是林淼知道全市幾十萬人管他喊爸爸,情緒上有點控制不住,只能靠叨逼叨來發泄和緩解。
黃清清經過早上一番折騰,這時倒是安靜了。在那樣的環境下喊出萬萬歲的口號,她現再在看林淼,感覺這小豆丁身上就彷彿是裹了一層光圈,充滿了宗教意味的神性……
二十來分鐘後,王斌一路搜尋,終於在望江路後巷找到了市證監局的辦公點,一棟五層小樓,看着平平無奇,邊上連個能停車的地方都沒有。
林淼帶着王斌和黃清清進了樓,說明來意後,看門的保安很快就找了個什麼處長過來,然後處長神色嚴肅地把王斌和黃清清隔離在一樓的會議室裡,單獨帶着林淼上了樓。
走上四樓,進了某副局長房間,房裡坐着的正是前些天和林淼在市經偵總隊見過的那位。局長姓胡,對林淼還算友好地笑了下,伸手一指沙發,說道:“請坐。”
林淼大咧咧坐下來,很隨意地問道:“就跟你彙報嗎?”
胡局長回答道:“稍等一下,羅市長和市金融辦的人還沒來。”
林淼哦了一聲,就不說話了。
帶林淼上來的處長看了林淼一眼,眼神裡帶着幾分不喜歡,微微皺着眉頭對胡局長道:“老胡,要不要叫林國榮過來?有個家長陪着,我們也好安心跟外界通報,不然誰又拿程序說事情,說我們把這麼小的小孩關黑屋子裡審訊,輿論上就被動了。”
胡局長猶豫了一下,還沒吭聲,就先聽林淼說道:“不用了,羅伯伯跟我很熟,都是自己人。”
處長聞言,卻冷冷地笑了下,嘲諷的語氣道:“厲害啊,這麼小就跟副市長是自己人了,長大了還不整個東甌市都是你說了算?”
林淼不由呵呵了,莫名其妙挨懟算什麼情況?立馬想都不想就懟回去,說道:“你也挺厲害的,三四十歲當幹部的人了,還要跟八歲的小孩比高低,思想境界很高嘛。” wWW ◆ттκan ◆c○
處長被林淼說得神色一怒,胡局長忙道:“德利,你先忙你的吧,我先跟孩子說幾句話。”
德利?
林淼聽到這個名字,若有所思。
那處長卻沒忙着走,而是瞪他一眼,黑着臉道:“小朋友,別以爲你家裡有點背景,國家就拿你沒辦法,你現在就是違法,全國都知道。你逃得了今天,也逃不了明天。早晚有天國家要跟你算總賬的,你慢慢等着吧!”說完這番話,才轉身走出了辦公室。
林淼聽腳步聲漸漸遠去,轉頭望向胡局長,擡起手來,食指在太陽穴旁畫了畫圈,笑着問道:“這人這裡沒問題吧?”
胡局長當然不能罵自己的同事,耐着性子解釋:“他昨天跟人吵架了,和你有點關係。”
“哦……”林淼瞬間瞭然,說道,“是不是他覺得我應該被槍斃,別人覺得我這個問題不算問題,兩個人意見不和,所以吵起來了是吧?”
胡局長點頭道:“差不多……”
林淼不由搖頭:“這種傻逼也能當官,文化斷代的後果真嚴重。”
胡局長聽得臉色有點難看。
林淼突然又問道:“他是姓金吧?金德利?”
胡局長眉頭微皺:“你們認識?”
“不認識。”林淼淡淡回答道,“不過我知道他有個兄弟名字叫金德吉,原來是甌城區大樓管理局局長,去年老牛離任前被開除了。兄弟兩個,一個去年想弄死我爸,一個今年想弄死我,還真是打虎親兄弟。可惜我爸不是老虎,我爸最多算只中華田園貓,我也不是老虎,我是中華田園貓的兒子。弄死我們爺兒倆,對他們兄弟兩個到底有什麼好處呢?損人不利己的事情幹得這麼賣力,還喊打喊殺喊得全世界都知道,真是腦子進了兩噸屎。”
胡局長聽林淼跟個機關老油條似的,有板有眼地說着市裡的內幕,一時間臉上的表情頗爲精彩,愣了半天,他才總算理清楚思路,緩緩說道:“是不是喊打喊殺,我們會調查清楚。沒出結論之前,不管別人說什麼,都是有別人的道理的。你這麼罵人,那也不對。
再說你以爲你就真沒問題了?蒼蠅不叮無縫的蛋,你的事情要是沒問題,社會上哪來這麼多負面的聲音?現在市裡也被你搞得很被動你知道嗎?
你以爲你還能安心在學校裡讀書,靠的是誰啊?還不是我們千方百計地保着你?不然你早就進少教所了!真以爲八歲就沒人能處理你啊?”
林淼被胡局長說得愣了三秒,自我感覺理虧,立馬轉移話題道:“那如果我這件事真被立案了,最壞的後果會是什麼啊?”
“最壞的後果當然是全市跟着你一起倒黴了。”胡局長沒好氣道,“第一,銀行跑不了吧?你那兩個億馬上就得凍結,你自己肯定還要罰款,對不對?”
胡局長說着,忍不住用指尖在桌子上連敲了幾下,又繼續道:“第二就是我們監管部門,我們局這一條線,處分是絕對少不了的,萬一錢出了問題,說不定還要丟飯碗。分管經濟的羅市長,你乾爹對吧?前途不好說。康書記,他都公開幫你說話了,你說他這下子責任大不大?這是要命的事情啊!
還有第三個,萬一刑事立案了呢?你的監護人,你爸媽要不要承擔責任?幫你執行這件事的人,你舅舅,他要不要擔責任?還有你自己,就跟剛纔出去的那個說的一樣,國家要不要找你算賬?兩個億啊!你當是二十塊啊?你說你寫書掙錢,能把虧空補上來。這個我們當然相信,可問題是,現在不是能不能啊錢補回來的問題啊!填上虧空,本來就是你應該做的事情嘛!我跟你說,市裡現在已經在研究了,要不要先暫停你的這筆交易,把錢先還給銀行。先把輿論平息下來,再來考慮你這次的事情該怎麼收尾,能大事化小最好,實在沒辦法,我們再處理幾個人,幫你把這口黑鍋背下來。”
林淼馬上道:“我個人建議金德利同志來背這口黑鍋。”
胡局長聞言,頓時鼻子都氣歪了,猛一拍桌子,怒道:“都什麼時候,還跟我胡說八道!”
剛吼出來,外面就響起了腳步聲。
辦公室外魚貫走入一羣人,帶頭的,赫然是康知府。
胡局長猛一收聲,站起身來喊道:“康書記!”
然後又朝跟在康知府身旁的羅萬洲喊:“羅市長。”
羅萬洲輕輕點了下頭,神色凝重。
康知府低頭看着林淼,問道:“小傢伙,你又幹嘛了?”
林淼見康知府臉色不好看,默默打開書包,從書包裡拿出一份複印件,遞了過去。
康知府接過來一瞧,眼神一變。
林淼說道:“中辦內參,我師兄前天晚上發給我的。”
康知府把文件遞給身旁的羅萬洲。
羅萬洲定睛一瞧,頓時眉頭一展,差點笑出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