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淼罵完後,馬上就冷靜了下來。
這裡頭明顯有很多事情,根本無法用脫褲子來解釋。
或者說光靠脫褲子,根本做不到這樣的程度。
最近連續一個半月,先是金融案,後是比賽資格,現在又來一個行賄獲獎,三個爆料,一個賽一個用心險惡,而且都是程序上很難說明白,越描越黑的事情。如果不靠當事人出來逐一解釋,公衆根本不可能瞭解謊言背後的真相,但如果出面解釋,顯然又是授人以柄,給人進一步斷章取義、顛倒黑白的機會,進不得,退不得,讓林淼兩頭爲難。
而且更關鍵的是,這些指控的證據來源都極其分散,如果說建行周堅誠的泄密只是一時不慎,但全國初中生英語演講比賽的名額本質上其實是很小的一件事情,只要省里人自己不說,甬城那邊哪怕抱怨一兩句,本部位於杭城的《曲江日報》也不根本不可能聽到,哪怕聽到了,身爲省裡的黨報,他們也沒理由要調轉槍頭,把省教育廳一起拉進渾水。
可弔詭的是,這件事明擺着應該是自己和省裡共同的鍋,但所有的輿論火力,卻彷彿集體瞎了眼,就像根本沒看到省教育的過失一樣;另一方面,還有省裡對貸款案的司法解釋,不但遲遲拖延不給,甚至於直接找藉口暫停了論證。
再到眼下,自己和全國書法家協會之間的賬目往來,全都是通過老林和協會副秘書長曲建安一手操辦的,老林當然不可能泄露風聲,而曲建安最近也沒聽說到過杭城,袁佳潔就算想送逼上門也不可能,再退一萬步說,書法家協會那麼多成員,她又到底是憑什麼知道,一定是曲建安經手的這件事,她又憑什麼有那麼大的信心,一定能睡服曲建安,又或者她是把所有賽事組織方的主要成員都睡了個遍?又不是職業動作片演員,哪來這麼強大的體能?
所以毫無疑問,這百分百隻一場集體作業。
是有一隻巨大的手,在背後控制着輿論方向,並且在恰當的時候,爲袁佳潔這把心甘情願給人當槍使的槍提供彈藥,甚至親自上膛,親自瞄準,親自按下扳機。
而如此有組織、有計劃的輿論勢頭,顯然不可能是針對自己一個人的,或者說,表現上看起來是針對他,但自己根本不在對方的眼裡。簡單來說就是,袁佳潔背後的人,沒有任何必須要弄死他的理由,也不存在有你沒我、不可調和的矛盾,所以根本沒必要大張旗鼓地整治他。
所以如果袁佳潔是一把槍,那麼自己無疑就是一個顏色顯眼的罩門,是一個天然的靶子。
這不是下棋,而是決鬥。
場中只有兩名槍手,其他被拖進這場決鬥裡的人,都只是各自的道具,或者對手眼中的道具,關鍵道具所發揮出的作用,將直接影響甚至決定這場對決的結果。
那麼自己一方的槍手是誰?
對面的槍手,又是誰?
林淼拿出上輩子所有的鬥爭經驗,終於慢慢看清了這場輿論大戰背後的真相。他放下報紙,轉頭望向最有可能接近真相的魏軍,輕聲問道:“我們這邊要保的人,肯定不是師父,對吧?”
站在一旁的樑豔紅根本聽不懂林淼這沒頭沒腦的問題,到底是什麼意思。
姜勝善更是滿頭霧水。
但這並不妨礙她們對這個問題感到緊張和激動。
請問林淼的師父是誰?
曲江省的報紙炒了一個多月,這個答案,怕是連在東甌市路邊賣瓜子的大媽都知道了。
這麼高級的鬥爭嗎?……
樑豔紅呼吸都急促了,卻只聽魏軍淡淡說道:“你們幾位,先去考場吧,我待會兒把淼淼送過去。”逐客令一下,樑豔紅幾個急等着聽內幕的,只能離開,順手帶上了門。
魏軍的辦公室裡只剩下師兄弟兩個。
沉默半晌,魏軍突然問道:“知道明年有什麼大事情嗎?”
林淼先是心頭一跳,還當魏軍也是重生回來的,但馬上就想起來,很多大事件,都是提前定好時間,比方說:“明年七月一號,香江迴歸?”
魏軍卻站起來,自言自語似的說道:“明年九月份,要開十五大。荀建祥院長明年還沒到退休的年齡,但是他不下來,有人就上不去,明白嗎?”
林淼恍然大悟,又追問道:“只到荀院長這邊爲止嗎?”
“可能是,也可能不是,更上面的事,誰說得清楚呢?”魏軍淡淡道,“不過有一點是可以肯定的。現在你跟師父的關係現在路人皆知,你出事,師父就要背鍋;師父背鍋,靠師父提拔上去的荀院長位子就不穩,老荀如果提前退休,空出來的位置就會有一大羣人衝上去搶。
我們這些人啊,都是學校裡搞教育的,都在紙堆裡做文章的,這麼生吃硬搶的,怎麼搶得過別人呢?要是位子被人搶走了,以後說話就更沒分量,更沒底氣。將來要有什麼政策上的意見,也傳不上去,甚至發不出聲音。
現在的國際形勢不一樣了,國際上一有變化,國內的想法也就跟着變。但總不能一點原來的想法都不保留的,總得有人把我們原先的火種保留下去,現在頂在前面的,是師父和師父身後的許多人,師父後面,是老荀,以後會是我,是你二師兄。
只有你,現在還太小,咱們中間斷代了。所以將來還需要有別的人來照顧你,可能大你十幾歲,也可能大你二十幾歲,但總不能像我和你二師兄一樣,大你二十多歲。師父收你這個徒弟,想得很遠啊,都想到2020年之後去了……”
林淼聽完沉默許久,又問道:“那你覺得,我現在應該怎麼辦?”
魏軍搖頭苦笑道:“有些人,手段太無恥,連八歲的小孩都要拿來用。這件事情本來不該波及到你身上的,師父眼看着你到處折騰,其實也是想幫你提前造勢,沒想到反而被對方抓住空子利用了。不過幸好你真材實料,真要有適當的機會,我們要翻身也容易,最關鍵的是,接下來這段時間,你做事的容錯率就很低了。”
林淼問道:“有多低?”
魏軍低頭看着林淼,輕聲道:“差不多就是零吧。一次都不能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