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冬凜冽，大雪飄飛。清晨時分，京城四中附小的校舍屋頂一片雪白。
暖氣十足的宿舍裡，洛漓掀開被子，摸着黑從牀上爬起來，動作很輕，儘可能地避免吵醒屋裡的另外五個人。桌上的時鐘，顯示時間是早上6點。大週末的，大家睡得都還很沉。
穿上拖鞋，洛漓拿起放在牀頭的衣服和褲子，一件件往身上套。
馬上就要小學畢業的她，體型比普通女孩子大出整整一圈，不但個頭高，而且骨架子也不小，前些天第一次來了姨媽後，連她自己都意識到，她跟同寢室的其他女生，已經有點不一樣了。
穿衣服的時候，洛漓好奇又害羞地在自己的胸前抓了一下，有點輕微的疼痛。不過小老公跟她科普過，女孩子要長大的時候，好像就是這樣的，是正常現象。
洛漓保持着那個動作，想着馬上就能見到的林淼，發呆了幾秒。
這時，黑暗中卻撲哧一聲，有人笑了出來。
洛漓擡起頭，朝對面上鋪的女孩子，投去一個你自己看着辦的眼神。
偷笑的姑娘雖然看不真切，但立馬乖乖閉上了嘴。
對於四中附小的孩子來說，她們面對洛漓時的心情，遠比對只能在媒體上看到的，形象總是一會兒偉光正，一會兒又人人喊打的林淼，要複雜且敬畏得多。
尤其是洛漓的同班同學，堪稱是在洛漓身邊活出了童年陰影。
這份童年陰影往前追溯，最早是洛漓在小學二年級剛轉校過來的時候，因爲隔壁班有個男孩子說林淼壞話，就被洛漓一路追着打到老師辦公室，小蘿莉一戰成名。
後來每一年，社會上都會出現好幾次關於林淼的各種負面消息，學校裡各種在洛漓眼裡很欠打的聲音一多，她出徵的次數，也就越發頻繁起來。二年級打架1次，三年級打架2次，四年級光上學期就打架4次，尤其是最後一回，因爲使用了雙節棍，連區教育局都被驚動。
但後來不知怎麼的，這件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在四年級上學期的那次戰鬥之後，洛漓就沒有再打過架。不過積威已成，學校裡終於也沒人敢再亂說林淼的壞話，一時間四中附小河清海晏，學校一片和諧。
等到今年升上五年級的畢業班，洛漓儼然就已經是默認的附小扛把子，讓學校的老師們在鬆口氣的同學，也全都哭笑不得。這很不科學，顯得一些平日裡調皮搗蛋的男孩子格外無能。可事實擺在面前，四中附小眼下的格局，就是一超多渣——
除洛漓這個超強個體之外，其餘全都是渣渣。
不過洛漓的“超強”，卻絕非只體現她的脾氣和戰鬥力上。
不然光憑這股子破壞力，肯定早就被學校給勸退了。
小老公再牛逼也保不住她。
洛漓真正讓所有人服氣的地方在於，從二年級到四年級，她每學期的期末考試，都從沒掉出過全段前三。而且去市裡參加比賽，無論是奧數、作文還是畫畫，幾乎次次都能拿很靠前的名次。去年參加全市小學生運動會，甚至還打破了燕京市小學四年級女子100米的賽事紀錄。
那次運動會結束後，正巧趕上洛漓前一天剛使用了雙節棍，被抓狂的校長要求她上臺念保證書，保證今後絕不再使用雙節棍毆打同學。結果洛漓剛讀完保證書，轉頭就又上臺領了一張獎狀，順便晉升爲“燕京市少年先鋒總隊總隊委員”，現場換上了一個帶火炬和隊旗標誌的嶄新袖標。當時四中附小的校園裡一片鬼叫，臺下的歡呼聲有多響亮，校長的臉就有多黑。
那次之後，學校裡從上到下，不論是老師還是學生，全都徹底對洛漓心服口服。
“班長，你要去電視臺了嗎？外面天都沒亮呢……”剛纔偷笑的女生，看着洛漓飛快地把自己裹得厚厚實實，弱弱地小聲問道。
洛漓把圍巾塞進衣服前襟，又雙手伸到脖子後，把被包進衣服裡的長髮拉出來，一邊坐在牀沿上彎腰穿襪穿鞋，一邊小聲回答：“還沒呢，就是睡不着了，起來吃飯。”
女生哦了一聲。
沒一會兒，就見洛漓那個大身板站起身來，拿着牙杯和臉盆，走出了宿舍。
洛漓一出門，房間裡立馬就有另一個剛纔裝睡小姑娘睜開眼，小聲問道：“誒，班長今天要跟她男朋友一起去央視領獎啊？”
“是啊。”
“哇……”問話的小姑娘臉上，滿是萌動的羨慕和代入感極強的亢奮，只覺得心裡百爪撓心的，忍不住使勁捶了幾下牀板，尖聲道，“好浪漫啊！”
這聲調有點高，屋裡頭另外幾個半睡半醒的姑娘，馬上就全都醒了過來。
五年級的女孩子，說小也不算很小了，嘰嘰喳喳起來，立馬話題就變得很不健康。
“你們說班長會不會過幾年就生孩子了啊？”
“有可能哦！”
“班長太幸福了，說不定小學畢業就不用上學了，可以專心在家裡給林淼帶孩子。”
“誒！不對啊，林淼還那麼小，怎麼生孩子？”
“跟大小有關係嗎？”
“孩子到底是怎麼生出來的啊？”
“不知道啊，班長說她已經能生了啊。”
“哇，班長好厲害……”
正說得熱鬧，屋外傳來了在水房裡洗漱回來的洛漓的腳步聲，幾個人趕緊閉嘴，隨即房門打開，洛漓走進來放下臉盆，笑着說了句：“別趁我不在就說我壞話啊。”
一邊說着，轉身又出了門。
房門再次關上，漆黑的房間裡，一羣姑娘鬆了口氣。
女王大人，真惹不起。
橘黃色的昏暗燈光下，洛漓心情舒暢地下了樓，一路腳步輕盈地跑過空曠的操場，踩着積雪，跑進了燈光明亮的食堂裡。六點出頭，學校食堂裡的第一屜包子纔剛出蒸籠，洛漓一走到窗口前，打飯的大媽就露出了笑臉。
對四中附小的老師來說，洛漓身上的標籤是文武雙全。對學生來說，洛漓同等於女王大人。可在食堂大媽眼裡，她們對洛漓的印象就是：吃得多，長得快。
幾分鐘後，洛漓端着滿滿一盤的七八個肉包和一碗餛飩坐了下來。包子不大但也不小，如果換作曉曉，恐怕吃兩個就是生理極限，更不用說還要加一碗餛飩。
洛漓這一頓，足頂得上曉曉一天的飯量——包括宵夜。
坐下來後，食堂裡的燈又多亮起了幾盞，幾個大媽一邊幹活，一邊遠遠看着胃口極好的小蘿莉，就着餛飩湯五六口乾掉一個包子，半點不掩飾地指指點點。
“這孩子這麼長下去，估計能長到一米八吧？”
“女孩子一米八不好嫁人吧？”
“怕什麼，她那個男朋友還想賴賬啊？全國都盯着呢！”
“聽說她男朋友長得矮，說不定就盼着她長得高點呢。”
“不協調啊……”
“有什麼不協調的，不都說已經是曲江省首富了啊？首富娶老婆，還有什麼協調不協調的？”
“誒，你們說曲江省有錢人那麼多，會不會哪天就成全國首富了啊？”
“應該沒滬城的老闆有錢吧？”
一羣老阿姨閒扯着，渾然沒覺得討論11歲小朋友的婚姻問題有什麼毛病。
林淼這幾年，在社會上留下的印記，實在是太深刻了。
深刻到讓這個世界，幾乎要忘掉他的年齡。
洛漓混不在乎地聽這些老阿姨說着這些話，很有節奏感地吃着她的包子，過了十來分鐘，食堂外又走進來一個人，見到洛漓微微一笑，說道：“你怎麼起得比我還早啊？”
進來的老師，就是洛漓的班主任蘇老師，性別男。
蘇老師今天要陪洛漓一起去央視領獎，因爲事關重大，所以一大早就醒了過來，躺在牀上也是睡不着，乾脆就早早起來，先來吃個早飯。
走到洛漓跟前坐下來，蘇老師看着洛漓長髮飄飄、狼吞虎嚥的樣子，嘴角微微揚起。
洛漓剛來的時候，才那麼丁點大，不想一轉眼才短短三年半的時間，就變成現在這副大姑娘的樣子。蘇老師心裡感慨良多。經過尷尬期後，洛漓眼見着變漂亮了。前些天他還聽幾個男孩子偷偷在私底下討論，班上最漂亮的女孩子到底是哪個，洛漓的得票居然不低。
那羣小傢伙，看來也是皮癢了，小小年紀想這些。
不過話說自己小時候，好像也差不多是在這個年紀懵懵懂懂地開竅吧？
“慢點吃，吃太快消化不好。”蘇老師提醒了一句。
洛漓嘴裡嚼了幾下，嚥下去道：“水水說七點左右就來接我，我跟他先過去。”
“這麼早？”蘇老師微微一怔，然後安靜了一會兒，又問道，“水水是林淼的小名嗎？”
洛漓停下來，嘻嘻一笑：“嗯，是隻有我一個人能用的小名。”
蘇老師哈哈笑了笑，又半點沒老師樣子的八卦道：“那你喜歡他什麼啊？”
洛漓想了想，說道：“老師，這個問題很不好哦。水水說了，兩個人在一起就是在一起了，好的壞的都要接受，世上沒有完美的東西，包括愛情。只要是真愛，就可以包容一切。還有人性這個東西，最好不要考驗，因爲絕對經不起考驗。你要是問你對象這些問題，只能影響你們之間的感情，不會有任何好處的。”
蘇老師被洛漓教育得無言以對，暗想林淼和洛漓兩個孩子，平時討論的都是些什麼話題？
洛漓說完，繼續處理她的早飯。
過了片刻，金剛小芭比就吃完盤子裡的所有包子和碗裡的餛飩，然後端起瓷碗，把一整碗湯全部灌了下去。吃完後長舒一口氣，摸了摸肚皮，坐了半分鐘，纔有點發撐地站起來往食堂外面走去。六點40分左右，京城的天邊，已經有了微弱的亮光。
外面的雪停了，洛漓踩着雪，吱呀吱呀地慢慢往校門口挪。
學校面積不小，晃晃悠悠走了五六分鐘，洛漓從在學校的一頭走到另一頭。
隔着鐵門，學校外的路燈下，停着三輛轎車。
剛拿出手機要給黃清清打電話的洛漓擡眼望去，就發現黃清清已經站在車旁。
黃清清身邊，一個小豆丁，朝她招了招手。
洛漓頓時就激動了。
“水水！”她高喊一聲，飛快跑到校門口，身手極其矯健地攀上鐵門，一個翻身穩穩翻出校門，落地後迅猛衝到林淼跟前，一把拉住林淼，把林淼的腦袋埋在胸前，往死裡揉。
王斌和黃清清目瞪口呆片刻，王斌帶頭鼓掌。
洪鵬和另外幾個保鏢紛紛跟上，衆口稱讚。
“老闆娘好武藝！”
“老闆娘好功夫！”
“老闆娘文成武德，一統江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