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池早上洗臉的時候,皮膚還有些微微的刺疼,但比起前一天好多了;眼睛裡還有些紅絲,但較之前也是大有改觀。
他對着鏡子端詳了下自己的臉,心裡頭輕鬆不少——昨天剛挨那一下的時候,疼的他幾乎站不住,以爲自己即刻要瞎了!
他媽一大早掰過他的臉細細看過,看樣子也略微放下心來。戰池有點不好意思,他個子已經比石穎高出去一頭,還被她這樣小孩子樣掰着瞧便有些不習慣,忍了個幾秒鐘就甩頭跑了。
臉是不太疼了,但手指摸上去還有些絲絲拉拉的灼感,許友鬆給他弄了一個細細的玻璃瓶,裡面灌的涼水,讓他沒事先敷着。他不好意思明目張膽的拿個瓶子在臉上滾來滾去,於是就埋首課桌上,瓶子抵在課桌和他的臉之間,涼涼的,很舒服。
他是被一個氣急敗壞的聲音給叫起來的:“戰池,你出來!我有話跟你說!”
他擡起頭來的時候,眉骨和心臟都生生一跳!
如果他的記憶沒出差錯的話,這個氣呼呼站在他面前的女生,就是昨天在廁所看光他屁股的人!!!
她半邊臉都腫了,上面五根指印清晰分明,微微隆出皮膚,一頭短髮像遭了龍捲風,額頭青,耳朵紫,渾身的衣服被揉搓的褶痕遍佈,實在有點不堪。
而在這一切的不堪中,唯有一雙眼睛虎虎有生氣——這雙眼睛不甚大,雙眼皮,眼仁是褐色的,顏色明明應該很溫柔,可是此刻射出的光卻咄咄逼人的厲害。
戰池耳朵突得一熱!
他從10歲後洗澡就開始避着外婆了,更休倫他媽。
可、可這個女生不只看光了他,還瞧見過他蹲在那裡一臉幹黃拉肚子的醜樣!
她……說不定她還瞧見過別的地方……
他越想越羞越氣越惱,兩隻耳朵越來越熱,延伸到連脖頸都紅彤彤的矚目,許友鬆奇怪的瞥了他一眼,這時候於青說話了。
她雙手握拳,先是衝着戰池鞠了一躬,而後挺直背,聲音大而清晰:“同學,對不起,昨天在廁所門口是我噴的辣椒水,傷到了無辜的你,我向你道歉!”
戰池一愣。
她褐色的瞳仁緊盯在他臉上:“現在看樣子,同學你已經沒什麼大礙了。不過的確是我傷你在先,對不起。”
“而且,”她指了指自己,“我已經得到教訓了。”
她的上脣稍薄,下脣弧度分明,緊緊抿在一起的時候呈現出一條倔強的線條:“所以,這位同學,你已經叫人教訓過我,我受的這些,應該也能抵的了昨天我對你造成的傷害,所以咱們就此兩下抵消,同學你以爲如何?”
她說話很快,明明是個問句,卻完全不準備等待對方的反饋,緊接着又說:“我覺得這樣很公平,誰也不用對不起誰,日後咱們橋歸橋路歸路,各不相干。”
她左一個同學,右一個同學,戰池氣極反笑:“我叫人教訓你?什麼時候?”
於青拍拍衣服:“就剛剛。”
她翹翹嘴脣:“你可以不認,總之我捱了一頓胖揍,你現在也親眼瞧見了,我身上疼的絕不比你昨天少。而且,剛纔我已經跟你道歉了。”
他敏銳捕捉到了重點:“所以呢?”
“所以,同學你是不是應該有來有往,也跟我道個歉,這樣咱倆就可以兩清了。”
許友鬆在一旁“噗嗤”笑出了聲。
於青容色不動,完全不覺得自己的話有哪裡好笑。
一夥人被許友鬆給拉扯着下樓,長廊裡冷風習習,眼下還正是春天,乍暖還寒的時節,風有時候灌在身上還很涼,戰池心裡和兩個耳朵卻像火燒了一樣,灼燒感幾乎等同於昨天遭遇辣椒水的程度。
他很想問她是不是你闖的男廁?!
可他問不出來,事實已經很明顯,就是她,她不光闖了男廁,看光了他,還襲擊了他,給他造成了他這16年來最狼狽的十分鐘!
可、可比起被辣椒水襲擊,他更在意的是她看過他的屁股好不好????!!!
而現在,她要他向她道歉???
她現在瞧上去是有點糟糕,可是這和他有什麼關係?幾分鐘前,他甚至還不知道她是誰!
好吧,現在他也不知道她是誰。
戰池的視線瞥向一直跟在他們身邊的陳曦。
陳曦感覺到了他的目光,嚥了口唾沫。
他也不知道自己怎麼就鬼使神差一直跟了過來,方纔那個女生憑空從“夢露”她們的包圍圈裡冒出來,腦袋一別瞧見是他,直直便問:“戰池在不在教室?”
他幾乎是下意識的回答:“在……”
再然後,他就莫名其妙跟着她一路衝回了自己教室,連他自己也不清楚到底是下意識跟着她,還是爲了藉機擺脫夢露。
他抿了抿脣:“我瞧見了,是、是‘夢露’……”
戰池自然知道東城夢露的大名,不過夢露一夥向來是跟婁振業他們走的近,他從來沒和那羣女混混打過交道,也不屑於。
許友鬆捅了他一把,低聲:“應該是振業他們幫你出氣,找的夢露。”
便是痞子如婁振業方樂他們,也向來遵守一個原則:不打女人——畢竟《古惑仔》錄像帶裡都是如此演繹,盜亦有道嘛。
可有女的招惹到他們該怎麼辦呢?
那就讓女的去教訓就是了。
戰池眼睛一瞪:“婁振業?他充什麼大頭?”
“這個待會再跟你細說。”
許友鬆抿嘴笑了一下,脣角梨渦顯現。他一個男生,一個淺淺的可愛梨渦讓他的面孔生出很多叫人好感的親近感,於青心情略微平復了平復,就見他笑着攤手:“這事完全是個事故和誤會,於青你傷了小池是個事故,而你今天在別人那裡吃了虧,是個誤會。我們家小池是冤枉的。”
於青並不覺得戰池是被冤枉的,方纔那個打她耳光的大姐頭話裡可是說的清楚明白,她們就是來爲“小池”出氣的,便不是他親自指使,那也是他的追隨者們,例如婁振業方樂之流——畢竟他一個市委書記的公子,想要討好他的人不要太多。
況且怎麼看他們都是一丘之貉!
道歉她覺得沒什麼,本來就是她傷他在先,可是,她被人突然“圍剿”一通,再不找個說理的地方,可就太憋屈了!
她兩世爲人,還是第一次這樣被人打耳光!
父母都沒這樣打過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