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永樑進來,趙老太太說:“永樑,秋月再大逆不道,也是當孃的心頭肉啊,他爹可以不認,我卻不能不管,希望你能理解。今天晚上我們娘倆就在這裡打擾一晚,明天就另找住處,我想讓她在水北呆一段時間。”
永樑忙道:“老太太,我能理解。都是年輕人,誰能不犯個錯?這事就過去了,您以後不要再提。”
說着,永樑掏出一個紙包,裡面是二千塊錢。他把紙包交給趙春花,對老太太說:“在水北生活不易,這是二千塊錢,您拿着,如果不夠,再讓我姐給我要。如果有什麼其它事情,可以找常勇幫忙,他這裡人頭還是比較熟的。”
趙母趕緊站起來說道:“永樑,這可不行,你幫我們太多了,這錢我可沒臉接。”
趙春花說道:“娘,你就收下吧。永樑不是外人,再說你身上沒多少錢,在水北生活我也不放心。快別說這個了,我們還得忙別的事呢。”
見老太太還要說什麼,王永樑已經不再糾纏這個問題了,他把常勇叫進來,仔細叮囑他一番,就起身回了自己房間。
自始至終,王永樑都沒和趙秋月說話,他對這個女人一點好感也沒有,之所以幫她,全是看在趙春花的面子上,現在事情算是解決了,永樑也鬆了一口氣。
第二天一早,王永樑就和趙蘭開車回了麪粉廠。至於王永水的喪事,自有王祥幫率領村支部一干人等幫着辦理,想來應是十分妥帖,他也沒有興趣參與。
想起在王吉安家說的話,王永樑讓趙蘭到他辦公室,對她說:“年前有幾件事,你記一下。一是以廠里名義成立一個‘助老扶困基金’,當然錢由我個人出。主要資助村裡五十歲以上的老人,我的意思是五十歲以上每人每月五塊錢,六十以上十元,以此類推,每增加十歲增加五塊錢,家裡特殊困難的,也可以資助。二是在廠裡大力開展‘五講四美三熱愛活動’,我的本意是推動傳統文化教育,但現在不大提倡什麼忠孝信義,提倡的是社會主義新風尚,反正也差不多吧。我已經和幫叔初步交流過,村裡也要搞,對廠裡評選出的文明個人和村裡評出的文明戶,廠裡出資予以獎勵,暫定每人或每戶100元吧。這兩件事,你要和村裡協調一下,看定個什麼評選標準,但有一條,絕對不能搞成形式主義。對了,建材市場那邊也如此辦理。”
“另外,看村裡的路橋或者水利方面需要修繕的,廠裡也要資助一下。年前先統計,等開春後就動手。”
“好。”趙蘭忙答應一聲,見永樑無話,自去和村裡接洽不提。
......
麪粉廠半年利潤達36萬元,按當初承包協議的10%計算,村裡分紅36000元,王祥幫不敢胡來,扣除正常的開支以後,村民每人分到100元,並張榜公佈,接受監督。王祥幫個人也從廠裡分到了14000元,他也拿出了2000元投入到“助老扶困基金”,說是不讓永樑專享美名,其實是想緊跟永樑腳步。
村裡評選出十戶文明戶,廠裡評選出三名文明個人,都給予100元獎勵。
村裡五十歲以上老人都領到了扶助金,說是以後每月都有;村裡還宣佈麪粉廠還要在明年春給村裡修橋鋪路打井......
這些善舉一下子點燃了王莊村民“講文明,樹新風”的熱情,子女爭養老人,兄弟姊妹團結友善,鄰里之間和睦相處,王莊村文明之風聞名鄉里。當然這是後話。
卻說二十六這天上午,王莊村民在德高望重的王吉慶等人帶領下,擡着一個大大的木匾,敲鑼打鼓來到德高麪粉廠。匾上書的是:
善舉惠及衆生不愧德高其名
致富不忘鄉梓當爲儕輩之表
正是出自王吉慶的手筆。王永樑沒有露面,由閆振五代表麪粉廠出面接待,將木匾掛在了會議室內。王吉慶見永樑沒出面,當然知道他的意思,低調纔是王道嘛,心中對這個弟子的爲人處世非常滿意。
下午,王永樑辦公室來了一位他期盼已久的客人——付強。付強一進門,就笑呵呵地讚揚永樑說:“永樑,你的善舉名聞鄉里,公社黨委一班人也都十分讚賞啊。”
永樑和他握手,謙虛地說:“過獎了,如果能夠帶動更大範圍的村風民風向好,纔是我的真正願望啊。”
“永樑,和你談話真是享受,不知不覺就受教育,我爲你寬大的胸懷和長遠眼光所折服。”付強衷心地說道。
“付主任,別誇了,我會驕傲的。”永樑說道。
二人落座。趙蘭進來給兩人沏好茶,退了出去。
“永樑,我這次來是告訴你黨委的決定。從你這回去後,把你的看法和想法都如實地向張書記做了彙報,他非常讚賞,隨後就召開黨委會進行了研究。會上有很多不同意見,有的說你是說大話,有的說你是想騎公家的馬耍自己的刀,反正意見不統一。後來還是張書記力挺,說再壞還能壞到哪裡去,反正現在食品廠也是賠錢嘛。就這樣算是勉強通過了讓你承包食品廠決定,但承包協議還需要進一步研究。”付強說出了自己的來意。
“哦,那太好了。謝謝付主任。不知道公社何時研究承包協議?”永樑高興地說
“年後上班以後就研究,你呢這段時間也要做做準備,在公社黨委研究前,企業辦和你還得進行一系列磋商。”
“好。我年前年後就進行調查,然後拿出一個方案,等年後你上班後咱們再談。”
“行。就這樣定了。”
說完這事,付強拿出幾張稿紙遞給永樑說:“這是我根據你那天說的整理的一篇文章,請你指正一下。”
永樑接過來一看,題目是《魯西北農村現狀之我見》,瀏覽其內容,絕大部分是那天永樑的觀點,文筆不錯,但稍嫌空泛,還缺乏數據和個例分析。
“付主任,我看你文中所論,絕非一個農村問題,而是還有農業和農民的問題,所以我覺得題目中的‘農村’二字應改爲‘三農’二字。另外,我覺得這是篇大文章,弄好了,很可能會引起上層的注意,所以,數據方面還要詳實一些,最好加上個例分析,這樣才更有說服力。付主任,我信口開河,僅供參考。”永樑說完,還不忘謙虛一句。
永樑的話,讓付強聽得眼光發亮,別小看改了一字,意義可就大不一樣了。這要是引起上層注意,那這篇文章就是自己仕途上的敲門磚,這確實是一篇大文章,得好好琢磨一番,還要深入農戶調查研究,不可隨意。
“紙上得來終覺淺,絕知此事要躬行。永樑,一字之師,莫過於此,謝了。金玉良言,金玉良言啊!”付強激動地說道。
付強興奮地走了,看來是想好好琢磨琢磨這篇文章了。
永樑想了想,如果承包食品廠,看來得用趙蘭了,現在看她的能力是有,不過能不能管好一個廠子,還得拭目以待。
“蘭姐,走,跟我去南寺。”永樑想先去食品廠實地看一下。開上車,永樑和趙蘭來到南寺德高電器維修部。
王祥文這一年來除了學習幾乎所有時間都撲在了電器維修部上,按照永樑的要求,他把技術全部教給了劉全,劉全也承擔了大部分維修任務,雖然南寺的維修部越來越多,但這兩人憑着前期良好的聲譽,顧客比別的維修部多了不少,所以兩人也沒少賺,不過再也沒有了永樑時期的暴利而已。
祥文見永樑和趙蘭進來,連忙把二人讓到裡間,問及來意。永樑說去食品廠看看,年後有可能要承包,想讓劉全靠過去。
祥文說:“要不我也過去吧,把維修部關了,現在也不如過去那麼掙錢了。我也退學,每次考試都在三十多名以後,實在沒有讀下去的興趣。”
永樑說:“你要是實在不願意讀書,就和劉全一起去食品廠,蘭姐當廠長,你倆幫襯着我也放心。”
一聽永樑答應了,祥文高興地說:“太好了,我看着書本就頭疼。”
“那行,我和蘭姐先去食品廠看看,你跟劉全商量一下,儘快把維修部的事情處理好。”
“好的。”
永樑沒有開車,和趙蘭兩人步行着,往食品廠走去。
食品廠在南寺東街,坐北朝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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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樑和趙蘭每人裹一件軍大衣,施施然走進大門,透過門衛室窗戶的玻璃可以看到有二個老頭在交談着什麼,對二人進來沒有任何阻攔盤查之意。永樑微微搖頭,這樣的門衛形同虛設,廠子的管理可見一般。
進了廠子,左邊一排平房,大約有十幾間的樣子,看來是辦公用房,右邊也是一溜平房,不過比一般平房高大的多,應該是倉庫,再往後邊走,左邊還是一排平房,好像是職工宿舍,右邊是個大車間。再往後走,就是一大片空地,約有十幾畝。
永樑看到廠子裡到處都是垃圾,樹葉、碎紙四處飄揚,作爲食品企業,衛生條件應當放在首位,這樣的衛生狀況消費者怎麼能放心?
永樑和趙蘭進了車間一看,空蕩蕩的,靜悄悄的,各種設備都沒工作,也無人值守,到處散落着紙箱、包裝紙等,雜亂無章,一派蕭條景象。
兩人正在四處遊逛,就聽前排辦公室方向傳來陣陣吵鬧聲,二人趕緊跑過去一看,見十幾個男女工人正堵在廠長辦公室門口。永樑一看樂了,其中有一個女工叫範芝,是前世一個初中同學的媳婦,記憶中似乎她確實在食品廠當過工人。
這時就聽一個高個子男工說道:“廠長,這都二十六了,什麼時候發工資啊?”
“發工資?你也不看看,咱廠子這情況能發工資嗎?沒錢,拿什麼發工資?你讓我給你屙錢去啊?”一個四十多歲的中年男人站在辦公室門口,不以爲然地說道。他臉紅撲撲的,看來中午喝了不少酒。
永樑想,這人應該就是廠長姚立新吧。姚立新是脫產幹部,公社派他來擔任食品廠廠長已經有二年了,硬是讓他把一個原本盈利的企業搞成了現在這副樣子。永樑記得前世的時候,食品廠就是毀在了他的手裡。
“你怎麼說話這麼難聽?沒錢你們還大吃二喝?中午灌了多少馬尿啊?”範芝很潑辣,見姚立新不說人話,立即挺身而出。
“是啊,廠子搞成現在這樣,還不是你們這幫人胡搞造成的?昨天晚上,你有沒有往自己家裡馱麪粉?”那個高個子男工說道。
“就是。廠裡的東西你隨便往自己家裡拿,不垮纔怪了呢?”……
衆人七嘴八舌,把姚立新說得惱羞成怒:“你們說什麼也沒用!說下大天來也是沒錢,有本事你們告去!”
一聽姚立新使出無賴手段,衆人面面相覷,不知所措。這時候人們維權意識比較淡薄,可不像前世動不動就上訪。
永樑心中一動,覺得自己的機會來了,利用好了,自己在承包談判中就會處於十分有利的地位。
思謀已定,永樑衝趙蘭一擺頭,兩人悄悄退出人羣,走出廠子。
……
第二天,臘月二十七,大約八點左右,食品廠大門口聚集了三四十人,都是食品廠工人,領頭的正是範芝和那個高個子男工,高個男工叫蔣明,是廠裡技術員。蔣明見人到得差不多了,站到一高處高聲喊道:“工友們,廠裡欠了我們三個月工資不發,廠領導還胡說濫喝,貪污公物,我們能答應嗎?”
“不答應!”工人們齊聲高呼。
“這個廠子傾注了我們多少心血啊,不能眼看着毀到他們這些敗家子手裡,我們一起去公社討個說法好不好?”
“好!誰不去誰是孬種!誰不去誰就不是爹生娘養的!”工人們齊聲答應着,還罵着誓,在蔣明和範芝的帶領下,浩浩蕩蕩向公社走去。
這時候,人們對於政府的專政力量還是十分懼怕的,生怕被當成出頭鳥給打了。所以,儘管討要工資如此理直氣壯的事,一直也是無人出頭。
中國人大部分都是羣膽英雄,只要有人帶頭,就會凝聚成一股強大的力量,否則就是一盤散沙。王永樑深知此理,昨晚讓劉全分別找到蔣明和範芝,許諾他們如果被廠裡開除,有人負責兜底。二人雖然不知是誰負責兜底,但本來就對姚立新他們非常不滿,討要工資又是十分佔理的事,所以很爽快地答應出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