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爺爺，我能問一下您準備教我什麼拳法麼？”
李澤坤問的小心翼翼，生怕惹惱了於老爺子。他從無數武俠小說裡得到的經驗是大多這樣隱世的超級高手都脾氣古怪，說不定於老爺子就忌諱別人問自己的武功套路。
幸好，於老爺子聽了李澤坤的話並沒有表現出來反感之意，而是捻鬚一笑，嘴脣輕啓，吐出擲地有聲的兩個大字。
“太極！”
這個回答讓李澤坤呆滯了幾秒鐘，然後他帶着一絲僥倖心理再問：“於爺爺說的該不會是早上公園裡面那些老爺子們打的太極拳吧？”
於老爺子沒辜負李澤坤，搖頭的動作讓李澤坤又看到了些許希望。
“我要教你的拳法自然不是普通的太極拳。”於老爺子的臉色有些凝重，沒再說拳法的事情，反而沒頭沒腦的問了李澤坤一句：“你知道我爲什麼在退休之後來到洛城了麼？”
老年人都愛給後輩講些年輕時候的故事，李澤坤很理解，於是，他配合的搖搖頭。
“我幼年之時，正值戰亂年代。我甚至連自己是哪裡人都不知道，從記事起，我就是一個小叫花子。”
於老爺子眼睛裡面有一種老年人特有的經過歲月積澱之後的厚重感，聲音慢慢的帶上了回憶獨有的懷念。
“那時候我根本不知道自己是誰，自己要往哪裡去，就一天天的討飯，一個地方一個地方的討飯。腦子裡想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活下去。那時候可不像現在的好日子，一般的人家都快沒飯吃了，誰還能施捨我們這些討飯的？”
於老爺子訴說着記憶中的苦難，臉上猶自露出來一絲痛苦，可見幼年的苦難給他記憶裡留下了多沉重的印記。
“後來，時局越來越壞，當時聽其他的叫花子說，南方的生活更好一些，容易要到飯。我就一步步的從北方往南方走。走啊走啊，還沒等我找到老叫花子們說的更容易逃到飯的地方的時候，冬天來了……”
冬天……李澤坤第一次聽到有人能把這兩個字說出來它本身的嚴酷。
“別人永遠不會明白冬天對叫花子們意味着什麼。跟我一路往南方走的人們，一個個死去。因爲我年齡小，討到的東西首先給我吃，我一直勉強活着，熬着那個最難熬的冬天……終於，靠着衆人的庇護，我熬過去了那個冬天，但是，原本好幾十號人的隊伍，最後就剩下了我一個。”
說到這裡，於老爺子的雙手微微有些顫抖，這是他記憶力最殘酷，同時也是最美好的事情。
“當時雖然傷心，但好歹自己活了下來。天氣也逐漸的暖和了一些，我就決定停下來不再往南方去了，趕路的這段時間實在是太苦了。雖然平時也討不到什麼吃的，但總還是比趕路要好的多。”於老爺子的語調慢了下來，“當時我實在太小了，不知道還有種倒春寒的說法……”
悵然的聲音聽的李澤坤心中一緊。
“暖和了幾天之後，天氣忽然又一下子冷了，冬天都難見的鵝毛大雪在這年春天的時候洋洋灑灑的飄了下來……”
“下大雪的那個後半夜，躲在破山神廟裡的我終於沒熬過去，神智慢慢消散……”
雖然知道於老爺子最終肯定還是活了下來，但是李澤坤心裡還是隨着於老爺子的講述，慢慢揪緊。
“再次醒來的時候，我發現自己還在那個山神廟裡，不同的是，身邊有一個人在用雪水給我擦拭身體。”
於老爺子喝了一口手上已經有些發涼的茶水之後，聲音恢復了一些平和，這才繼續緩緩說道：“那人救活了我之後，對我說，我因爲凍的時間太久，手腳上的經脈都已經受損，陰寒入體，而且寒氣已經入心，勉強被他用秘法吊了一條命，但是不會活的太久了。”
說道這裡，於老爺子把目光重新聚到李澤坤的身上，灼灼的說道：“你知道麼？當時聽說我活不久了，我一點都不害怕，甚至，我還有些高興。我當時在想，活着有什麼意思啊，人來到這世界上就是受苦受難的，早點死了，早點超脫……可能你體會不到我當時的那種心情，但我當時真的就是那樣想的。”
“我能體會的到，於爺爺。”
李澤坤認真的回答。
他並不是隨口安慰於老爺子。李澤坤小時候，父親的事業剛剛落敗，欠了一屁股的賬不說，還意志消沉，整日裡靠着酒精麻醉自己。而且，當時還是計劃生育最嚴苛的兩年，因爲生自己的緣故，家裡一次次的被計生辦罰款，沒錢交罰款的時候，他們就會來家裡拉走傢俱，拉走電器……
小時候的日子雖然不至於苦到去要飯，但李澤坤的確是體會到了於老爺子說的那種心情。
“呵呵。”
於老爺子使勁兒的眨了兩下眼，掩飾了一下眼角上的濁淚，勉強的笑道：“後來的事情不像前面那麼坎坷了，那個人傳給我了一套拳法，就是我給你說的太極，我靠着這套拳法勉強保住了命，不過以後的歲月裡都只能這樣帶着這樣的容貌了……呵呵……”
於老爺子指指自己青黑色的臉頰，笑着說道。
原來老爺子的臉並不是天生的，還有這麼一段故事，李澤坤這時候有些佩服於老爺子了，他聽得出來，於老爺子剛纔的笑聲不是勉強出來的，他是真的爲自己能活下來感到慶幸，並沒有埋怨老天對自己的不公，也沒有介懷自己因病留下來的後遺症，那笑聲只有最灑脫的人才能發自內心的表達出來。
這時候李澤坤汗顏了，老實說，自己從來到這裡之後就對於老爺子並不是那麼尊重，雖然面上不一定表現了出來，但是心裡還是對他那青黑色的面容有很大的介懷。剛纔還沒見到於老爺子先看到外面那個姓宋的中年人的時候，雖然自己挺討厭那傢伙的，但是因爲那傢伙一臉有權勢的樣子，自己根本沒敢表達出來什麼不敬的想法。而事實上，自己剛纔在外面就發現了，自己以爲很有權勢的宋姓中年人實際上對於老爺子相當巴結，這說明了於老爺子肯定是個比他更牛逼的人。但就這麼個牛逼的人因爲容貌的原因以及對自己的態度並沒有顯得那麼囂張，所以自己便輕視了他……這尼瑪算個啥事兒？李澤坤都想抽自己一巴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