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一切收拾停當,涼七七才長舒了一口氣,不管怎麼樣,她也算有自己的家了。從此之後,總不至於再無處可去了。
想想她剛剛穿越來的時候,不就是想要過上現在這種衣食無憂的生活嗎?而現在,只不過是後來她跟着大朗去了平城,之後因爲種種原因,哪怕她做出了鏡子,也沒想過去外面自己開店。一是因爲當時沒有錢,二則是因爲沒有歸屬感,而且總感覺跟着大朗,萬事不愁。而現在,她也只不過是又重新回到了一個人而已,甚至連小勇都不在,唯一陪在她身邊的,就只剩下王安青兄妹了。
王安青寡言,王碧瑤童真。
涼七七很難再找到一個願意聽她說那些絮絮叨叨的話的人,大朗不在,柳耀星也不在。可是如果他們都還在,涼七七也許就不會有這麼多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了,她還是那個快樂的涼七七,不用去想以後會發生什麼事情。現在想起來,纔開始羨慕那些日子,後悔自己爲什麼沒有珍惜。
那些日子,大朗還只是大朗,不是八王爺,不需要去考慮朝堂的事情。她也只是二十一世紀的涼七七,不是慕翰凜手下的那個殺手,也沒有幫着慕翰凜斷了柳耀星的腳筋。那時候,他們沒有這麼多事情,卻十分開心。
然後有一天,這樣的平靜就被毫不留情的打破了。
大抵世上所有覺得可能會永遠維持的感情或者事情,最後都會因爲各種不可抗力而消弭無蹤。以爲會一直前進,結果一切歸零,甚至連從頭再來都不能夠。涼七七現在才明白,永遠這個詞,有多麼的單薄,讓人從來都抓不住。
任何事情,任何人,任何東西,都不可能永遠存在。也許是敗給時間,也許是輸給現實,但實際上,都是我們親手選擇放棄了它。在需要抉擇的時候,我們毫不猶豫或是勉爲其難的捨棄了那些以爲永遠不會放棄的東西。
毫不猶豫或是勉爲其難,其本質是沒有改變的,最後還是選擇了捨棄。如果說唯一有什麼不同的地方,也許就是對人的心理安慰不一樣吧。
涼七七沒有恨過大朗的放棄,不是因爲理解,而是因爲願意成全。也許所有人都覺得大朗的選擇是正確的,也許他確實是正確的,可是這都不能抹殺涼七七被王府拒之門外時候的淒涼。理智上也許連涼七七都是能夠理解大朗的做法,可是感情上卻萬萬不能。
她不能阻攔他,也不希望有一天回憶起現在的時候,他會後悔。那麼唯一能做的,就是成全。
儘管這兩個字讓涼七七耗盡了力氣,可她還是覺得開心。起碼她還是那個自由自在無拘無束的涼七七,還是完整的自己,沒有因爲大朗讓她過於難過。
是的,所有人都認爲,涼七七根本就沒有太難過,因爲她從來都是一副無謂的態度,從來都沒有頹廢,或是哭過。甚至有些人還會悄悄的爲大朗抱不平,比如王府的管家等等,對於這些,涼七七從來都不置一詞。
過去了就是過去了,她不會爲那些已經過去的人和事傷神。
甚至有時候,涼七七會覺得自己也許不知道什麼時候就又死了,就像當初她穿越來這裡一樣。只是下一次不知道她還沒有這個命,再穿到別的地方。
而她也終於慢慢接受,她來到這個地方也許僅僅就是替原身的涼七七活下去,不是爲了大朗,也不是爲了這樣一段尚未開始就已終結的感情。
也許曾經有過傷心有過難過,可是無論如何,太陽還是會升起,什麼都會過去。時間不會因此而停滯不前。
所以涼七七唯一能做的,也許就是對自己稍微好一點。也許是自私,也許是害怕傷害,也許那個總是覺得自己無往而不利的涼七七,骨子裡是懦弱的。她沒有破釜沉舟的勇氣和魄力,她也永遠都不會天涯海角都隨着大朗去。有時候她甚至會覺得,睜開眼睛還能看見陽光,就是幸福。
來到京城總共也沒幾日,可是涼七七卻覺得像是過了一輩子那麼久,讓她有了太多的感概與感悟。就像是死去,然後又重新活了過來。爲自己而活,爲那個倒黴的涼七七而活,沒有其他。
涼七七指揮着人收拾院子的時候,大朗和鬱輕侯就一直站在旁邊,看着涼七七處理好一切的事情,然對王安青說,可以在後院給王碧瑤搭一個鞦韆。
這樣的涼七七,是他們不曾見過的。原來她也可以這樣細心有條理,她也獨當一面而不莽撞。鬱輕侯不得不承認,當初在平城的那個涼七七,也許不是最真實的,但至少一定是活的最輕鬆最愉快的。
因爲大朗。
那時候的涼七七似乎永遠都沒有後顧之憂,她覺得自己無論闖什麼樣的事情,大朗和柳耀星都會給她處理好,而且那段時間,也確實是這樣的。
現在卻不一樣了,即便大朗仍然願意給她遮風擋雨,涼七七卻不願意再接受了。起碼很多她自己能夠做到的事情,都不再去麻煩別人。這樣的改變,也許是好的,可是卻讓大朗覺得難受。
那時候涼七七無意識中對他是十分信任和依賴的,所以不論遇到什麼事情,第一反應就是大朗會來救她的。而現在,那種信任已經不在了,依賴也正在被涼七七一點一點的斬斷。直到有一天,也許心裡還掛念着,卻再無聯繫,就好像從未認識過一樣。
不知爲何,鬱輕侯心中也生出淡淡的惆悵來。
過了一會,他才突然想起似乎有哪裡不對。他走到大朗身邊站住,然後問他:“你不是馬上要娶聞安宜了嗎,怎麼還有時間來這?”不管是爲了皇上賜婚,還是爲了聞丞相的面子,大朗都不得不認真操辦這場婚禮,若是草草敷衍,只會是適得其反的作用。大朗應該不會犯這樣的錯誤纔是啊?
片刻,聽到大朗的回答:“暫時不成親了,婚期延後了三個月。”大朗的聲音並未刻意控制,而現在幾個人都在院子裡,自然都聽的清清楚楚。包括涼七七。
聽到這句話的時候,涼七七的動作停頓了一下,就在大朗以爲她會回過頭的時候,她卻繼續忙自己的事情了。就彷彿沒有聽見一樣,就彷彿對大朗的事情毫不在意一樣。然而就是因爲她的毫不介意,才最不正常,若是往日的涼七七聽到這樣的消息,不論對方是誰,都會忍不住問一句爲什麼的,而不是這樣平淡的反應。
可是沒有人問她爲什麼這樣不正常,因爲都心知肚明。甚至沒有人能在這樣的場合開玩笑,活躍氣氛,因此這一向都是涼七七的工作。而涼七七現在,正抿着嘴,一言不發。
誰都能看的出她刻意挺直了的脊背,有多單薄。這一刻,大朗才明白,涼七七沒有那麼他想象的那麼堅強,也沒有他想象的那麼脆弱。他以爲涼七七會勇敢的面對,可她卻選擇了躲避,他以爲涼七七會聽從他的安排留在他身邊,可是她卻選擇了不要他的庇佑。
那些他原本認定且深信不疑的事情,這一刻突然開始慢慢的動搖。
下早朝的時候,程夙走到他身邊時站住了,然後輕聲說:“軒轅卿,我真的希望你不要再這樣因爲兒女私情,而讓我們這些人一次次的失望。我們願意爲你出生入死,拿命去搏,卻不希望你拿我們的命當作玩笑。卻不希望,你因爲一個女人,落一個滿盤皆輸的下場。”
程夙的聲音很輕,卻如重錘一般砸向了大朗。
跟隨大朗最早的人,是程夙。是他支持且幫助着大朗一步步的強大起來,直到現在可以和四王爺分庭抗禮的地步,甚至可以說,如果沒有程夙,也許就沒有現在的八王爺。這樣的感情,是非同一般的。
程夙從來沒有和他爭執過,一向是絕對的服從。唯獨三次,次次都是因爲涼七七。第一次,是他非要親自去給涼七七送藥的時候,第二次,是昨晚他要派兵衛滿城找尋涼七七的時候,今天,是第三次。
直呼他的名字,是情緒的發泄,也是隱晦的提醒大朗,應該記得自己的身份。
原因,是上朝的時候,欽天監的李大人一看見他就連連告罪,請他贖罪。然後說原先選定的八王爺娶王妃的日子,因爲最近星象的改變,由吉日成了凶日。若是原日子成親,八王爺和聞小姐,一定會有一個會發生意外。
對於這些說法,大朗一向都是不信的,更何況這個李大人,據大朗所知,還是四王爺那邊的人。很明顯,所謂的兇吉,不過是爲了拖延日子。畢竟現在婚期在即,四王爺動什麼手腳都來不及了,而聞丞相和大朗聯合,對四王爺以及衆黨羽來說,都不是什麼好事情。藉着這個藉口拖延婚期,然後再下手,起碼時間上綽綽有餘。
皇上一向是相信天象占卜這些的,因此欽天監纔會格外受重視,甚至對於這次失誤,皇上連懲罰都沒有,便被李大人搪塞了過去。皇上令他重選吉日,而結果就是三個月之內都沒有什麼好日子,只能推遲到三月之後。
大朗明明知道是四王爺動的手腳,可是在皇上詢問他的意見時,他卻什麼都沒說,接受了婚期推遲三月這件事。即使明明知道一旦推遲,就會有很大的變數,最壞的結果,就是丞相這個助力,會被四王爺拉攏。
什麼都知道,可是他還是選擇了什麼也不做。
在他心裡,也許推遲婚期,他和涼七七都會輕鬆很多,兩個人也許就不會再走到這個地步。他下了朝得知涼七七已經搬出去的時候,幾乎是懷着迫不及待的心情想要和她分享這個消息的。
然而到了進門的時候,他才發現自己這樣的舉動其實一點意義都沒有。
推遲,不是取消。
什麼都不會改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