竇順娟被一個耳光從病牀上扇了下來,她眼睛還是澀的,捂着臉腦袋裡嗡嗡作響。她愕然地看着氣勢洶洶的杜如鬆,前一秒她還以爲這個男人是來探病的。
杜媛大叫:“爸!你幹嘛打我媽?!”
杜如鬆雙眼血紅,音色沉的像一瓢冷水:“你去和她說什麼了?”
竇順娟立刻明白過來,慌張地喘息幾聲:“……我說什麼了?我,我去請她回家,就這樣而已啊……”
“放屁!”杜如鬆暴跳如雷地指着她痛罵,眼裡是化不開的兇意,“你去請她回家她會提出和我離婚?這麼多年她第一次說要和我離婚,就是在你找她之後!你別糊弄我,老實交代,你和她說什麼了?”
竇順娟從未見他這樣絕情的一面,在她的面前,杜如鬆簡直是世界上最好的男人。大方浪漫,溫柔可心,在一起快二十年,兩人沒發過脾氣沒紅過臉,哪怕家裡張素鬧的最厲害的那段時間,他們的感情依舊是許多老夫老妻不可企及的和睦,可爲什麼忽然之間杜如鬆會這樣翻臉?
竇順娟抓住了一個關鍵詞:“離婚?她說要和你離婚了?”
“你知道我在單位裡有多難做嗎?”杜如鬆不聽她解釋,氣的將病牀邊的水杯花瓶砸了一地,“你有多着急?你說過不要名分跟在我身邊就滿足了,那爲什麼又要去張素那裡說三道四?”
竇順娟嚇得渾身僵直,稍一回神驚懼地爬過去拉住杜如鬆的褲管:“我真的沒有!你要相信我啊!那麼多年我都安安分分地忍下來了,怎麼可能會在這種非常時刻給你添亂?我只是帶着媛媛去請張姐回家而已,還給她道歉,行止把菜都潑到我頭上了我也沒有發脾氣,你要相信我啊!”
杜如鬆怎麼可能相信她?失望地看了眼這個從前無比信任的女人,他一直以爲竇順娟是不一樣的,她那麼溫柔懂事,還不要名分地跟在自己身邊。哪怕在自己提出要娶她進門的時候都那麼懂事地提出再緩一緩,可現在他覺得自己看錯了這個女人,她並不是真的如同外表那麼可愛,原本不出奇的五官更難喚醒他的憐惜了。杜如鬆搖搖頭,整了整身上的制服,長出口氣。
不管怎麼樣,還是要上班的。
至於竇順娟……算了,就這樣吧。
臨走前,他轉頭對伏在地上的竇順娟說:“月底前從你現在住的地方搬出來,房產證上寫的是我的名字,財產分割的時候都要拿出來清算。”
竇順娟慌了神,爬動幾步,扯着嗓子喊:“那我住在哪?!”
杜如鬆皺了皺眉頭,停下思索了片刻,也不回答就離開了。
讓她去住以前分到的舊房好了,想起戀愛時自己熟悉的那個睚眥必報快意恩仇的女人,杜如鬆不確定張素這樣的性格會不會在離婚後對他打擊報復。假使這個可能很小……不,哪怕沒這個可能他也不會去賭,現在保住自己纔是最重要的,名下的財產,她愛拿去多少拿多少。至於竇順娟,以前也不是沒吃過苦,宿舍雖然老了一些,可總比她曾經住的農居房要方便吧?如今的當務之急,是要如何處理杜媛和她的那個孩子。
十多年的夫妻,杜如鬆因爲不願瞭解所以對張素只知皮毛,而張素愛着杜如鬆,當然就知道了一切她想知道的東西。
這些年逢年過節,上門來求辦事的人送了什麼禮,給了多少錢,張素一筆一筆都記得清楚,連杜如鬆都不知道她私下在關注這個。哪怕沒有這個殺手鐗,單隻杜如鬆婚內出軌生下孩子這件事情,也足夠張素將這個前夫打地無法翻身。雖然杜媛的戶口落在竇順娟孃家的名下,可父女就是父女,血緣可是無法抹消的證據。
杜如鬆如何不願放手,也不敢正面和張素對抗,章母所擔憂的公司問題他更是提都不敢提。這些年他撈了不少,如果發展到上庭分割財產,離他被雙規恐怕就不遠了。杜如鬆愛惜羽毛,所以在財產分割的問題上不介意退步,只希望不要真的惹怒了張素,反將自己拖入泥沼。
離婚是場拉鋸戰,一折騰又去了幾個月,這期間杜行止彷彿一點也不知道自己很快就要變成單親孩子似的,該吃吃該喝喝,有時候看起來比從前心情還更好。只有章澤知道他常常整夜睡不着覺,翻來覆去又怕吵到自己的睡眠,於是最後下牀開臺燈複習一個通宵的功課。隱隱的,章澤對他有了種同病相憐的感覺。
不過塞翁失馬焉知非福,因爲老是熬夜複習的關係,杜行止的成績有了質的飛躍。高考前的校內猜題考試他居然考了全年級第一,這令校內都是一片驚詫。畢竟杜行止之前的成績雖好,可要兼顧事業,勉強能進前十已經相當不錯了,同樣合夥做生意的陸路門門吊車尾,比他落後了不知道多少。
志願填完,杜行止回家告訴張素:“我填了京大。”
張素傻了:“你不是說上興大的嗎?”
杜行止不打算解釋,他有自己的用意,原來他並沒有多大的志向,主要抱着在興大上學時能兼顧公司的想法。可現在不一樣了,他媽和他爸離了婚,家裡沒個人庇護,再不出息點骨頭都能被人吞乾淨。北京是創業的最佳選擇,哪怕那裡有一家讓自己唯恐避之的外祖,他也總不能一輩子逃避。這個家裡只剩他一根頂樑柱,不管撐不撐的起來,他的脊樑也絕不能彎下去。
章澤聽到這個消息也懵了,上輩子杜行止是在興大上學的,沒兩年自己也去了興大,幾年下來渾渾噩噩的畢業然後考公。可沒想到這輩子居然連杜行止的前途都被自己煽地偏離了走向。
“京大好,我以後也要去北京上學,在一起剛好能互相照顧。”章悌很是喜歡,她偏科嚴重,喜歡數字到了癡迷的地步,卻一談背書就頭痛。這樣的姑娘在基數上來看也是奇葩,不過好在下學期就能分文理了,章悌肯定是要選理科班的。
章澤默默地吃飯,忽然聽人問他:“小澤呢?小澤以後去哪裡上學?”
章澤嗆了一口,猶豫了一下:“就本地唄,反正還早着呢,到時候再說。”
杜行止瞥他一眼,皺了下眉頭:“你成績很好,在興大可惜了,就算不喜歡理工,在京大讀文科也比浪費在興大好。”
章澤瞥他,眼皮子可勁兒的跳,關你屁事啊。可眼見一桌子的人都因爲一句話盯着他瞧,他只能轉開話茬調笑章悌,“你還去北京上學?先把語文歷史給補上去吧,再被這兩科吊車尾,到時候能不能考上大學還難說。”
章悌大怒,追着他拿拖鞋底子抽,杜行止聽出他的敷衍,心中忽然升起一種弟弟胸無大志怎麼辦的隱憂。
接下去的一段時間,他奔波於考場當中,一家人爲了他的考試無不配合,連相處也呈噤若寒蟬模式,就連一向對他看不順眼的章澤,晚睡時也不會刻意將他擱在腰上的手撥開了,大概是爲了給他營造出一個足夠輕鬆寬闊的環境。
他忙着考試,章澤自然也不是清閒人,時已入夏,因爲高考其他年級的學生統統離校放假,他自然也把精力全盤投入在自己的股票上。
基鳴股早已從他剛買入時的兩塊多瘋漲至十五塊,當初的五萬塊錢也早已瘋漲到三十餘萬,學校中幾個親密朋友聽從他的建議沒有在剛有起色時拋掉股票的,如今也大多賺地盆滿鉢滿,章悌尤其願意去看大盤時拉着章澤。她有時半真半假地崇拜她弟弟:“澤,你說你不會真的是觀音下凡吧?你糊弄別人不要緊,我可知道那什麼j□j消息都是放狗屁的。”
拋不拋?
章澤將決定權送到章悌的手裡,章悌猶豫再三,沒有放手。她本來就頗具潛質,如今也有了足夠的知識積累,猜測這支股票不應該只風光這樣短短几個月的光景。
高考就像打一場仗,尤其是現在還沒有擴招,想要上一個合心意的大學可比後世要困難的多。杜行止還好說,陸路常與他同個考場,每次出了試場就活像被剝去了近半的魂魄,怏怏跟着杜行止回章家尋找章澤的安慰。杜行止打也不是罵也不是,每回帶着陸路回家都掛着個臉,大家只當他考試壓力太大,只有杜行止知道他有多看不慣陸路見縫插針的吃豆腐舉止。
張素和章母還沒有開放到那個份上,不會看到自家兒子和另一個少年交往就猜測他們有私情,頂多覺得兩個人感情真不錯罷了,這也恰好給了陸路追求章澤的可乘之機。
可越追求他就越惱火,這輩子他就沒見過有那麼不解風情的人!對他笑他當做看不見,摸他手他好像全無感覺,臺詞多肉麻都不見迴應,人家就把他的滿腔情意當做普通的情感表達。可偏偏只要他一接觸章悌,對情感之事毫無察覺的章澤就會立馬變身爲護花使者,警惕地跟在章悌周圍,好像只想要寒暄幾句話的陸路是個不折不扣的大變態似的,讓陸路感覺到很挫敗。
但,他又不是那種會拉着對方的手說帥哥我看上你了你和我好吧的人,這種挫敗,他也只能默默嚥下。
一邊冷眼旁觀的杜行止也頗覺不可思議,章澤的遲鈍實在是出乎他意料的,很多話他甚至都覺得陸路是在挑明瞭自己的想法,可章澤愣是能給想到另一個層面上。
然而對於這種結果,杜行止心中卻又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滿意,也對,章澤現在好歹是他弟弟了,陸路是個什麼德行他還能不知道嗎?別人他管不着,自家弟弟可不能掉進這個火坑裡。
晚上睡覺的時候,杜行止就纏着章澤的腳和他說話。
章澤踢他:“大夏天的你熱不熱啊?”
杜行止的胳膊照例擱在他腰上,夏天睡覺不如冬天需要取暖,章澤通常穿着一件小汗衫和一條襯褲就上牀,他骨架精緻漂亮,這種簡單的衣服搭在身上活像是精細設計的大牌服裝,有種慵懶時尚的味道。杜行止可聽他媽提過,以後公司如果需要模特,女的另說,男的絕對就包在章澤身上了。
老被章澤踢踢踹踹打打,杜行止半年下來都習慣了,腳非但不撤還纏地更緊:“我馬上要去北京了,等開學就留我媽一個人在這,你幫着多照顧她。”
章澤撇了撇嘴,他雖然討厭杜行止,可張素對他的好他也不會當做沒看見。對這個阿姨,章澤是打心眼裡喜歡的,雖然只是母親的拜把子姐妹,可真論起來,母親孃家的那些姨媽們沒有一個比得上她和自家關係好。
“你在時我也沒見你多照顧他,這不廢話嘛。”
杜行止掐了他的腰一把,又說:“別跟陸路走得太近,他對你好你就受着,可要是他約你晚上出去吃喝玩樂,千萬別答應。”
章澤一愣,蹭蹭蹭扭過身:“爲什麼?他能吃了我?”說實話章澤也挺好奇爲什麼上輩子陸路老是要針對自己,杜行止話裡的意思好像他對自己不懷好意?可陸路現在對自己挺好的啊,比上輩子好多了。
可不就是吃了你麼?杜行止噎了一下,沉默片刻緩緩回答:“我說你聽着就行了。他們玩的那些東西跟你想的不太一樣,別等陷進去了再後悔。”
章澤腦中立馬鑽出各種k粉冰毒羣p淫趴,有錢人家的公子哥據說都那樣過。他愕然地睜大了眼睛,恍惚吐出一句:“他玩地那麼瘋啊……真是看不出來。”
杜行止皺了皺眉頭,這人想到哪去了?但爲了大局着想,他還是沒有多做解釋,心想着陸路私下裡的那些消遣估計和章澤猜測的也差不離了,這樣解釋,也不算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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