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他們這個年紀,聚會的目的已經不止是喝酒吃肉那麼簡單了。在歡迎自己的飯桌上聽到陳聰的一番話,章澤當即意動了起來。
他問陳聰道:“你說了那麼多,基本上也只是大話和空話。誰都知道網上商機多,但你定好做什麼了嗎?”
陳聰原本以爲自己的一番話估計會引來兄弟們的嘲笑。這個話題他早已跟父親討論過了,可結果實在令人失望。陳父對網絡電商一無所知,卻認定虛無縹緲的互聯網只是騙人的把戲。他連打字都不學,固執地不肯接受看不見摸不着的市場。與他相比,還是母親那邊更爲開明,然而外公一家雖然對此事毫無意見,卻仍舊覺得與賺錢相比,還是家庭和睦更爲重要。
陳聰卻不那麼以爲。
陳家跟陸家不同。陸家在軍隊掌權,陳老爺子更是在淮興市分軍區內一家獨大,將家中的兒女各個提拔地人模人樣。而陳家最有出息就是陳聰的大伯,坐在市委書記的位置上多少年沒動彈過了,眼看要退居二線,家中卻沒有幾個能接替他位置的能人。大伯自己有家人有妻兒,佔便宜也輪不到陳聰一家,陳聰的父親則只是在淮興市內管地稅的小小局長,陳家的風光,大多籠罩在家中大伯身上。
饒是這樣,陳父仍舊因爲自己的位置養出了莫名其妙的優越感,他對陳聰經商的決定是很排斥的,在他看來,等到大學畢業後立刻被安排進局內攢下資歷步步高昇纔是陳聰正經應該走的路,可陳聰早就膩煩了父親說一不二的家庭,他想自己混出點出息。更何況,哪怕他真的按照他父親的安排走人生路,撐死了不也只能做到父親那個程度嗎?在這個小小的城市內守着老本耀武揚威,這不是陳聰想要的生活。
他這個念頭跟很多發小都透露過。因爲性格開朗,他的朋友着實不少。然而大多數人在聽過他的設想後都嗤笑他異想天開,言辭溫和一些的,就勸阻他不要那麼意氣用事,稍微關係生疏一點的,頂多拍拍馬屁祝他馬到成功。夢想不被人重視的失落感籠罩在陳聰身上很多天了。
可沒想到章澤不但聽了,還聽進去了,甚至從他的設想中挑出了漏洞試圖跟他探討,陳聰立馬一個激靈有了精神,心中只劃過短短的兩字——“知己”。
他立馬趁熱打鐵地跟章澤敘述起他計劃的細節來。首先是人手問題,他已經在淮大內計算機系內跟學生們打成一片,也初步招攬了一些有此類意向的學生,其中有一個孔岑的男生頗受他重視。這個孔岑是個在後世很常見的宅男,一天中基本上除了必修課和睡覺,其餘時間他都將自己泡在了機房裡。陳聰注意過他每天都做些什麼,在機房裡時沉默的孔岑是跟平常完全不一樣的,他眼中散發的光芒熠熠生輝,內裡彷彿有星光墜落,手指翻飛打出的那些串深奧而複雜的代碼更是讓陳聰看地頭昏腦漲。事實上,孔岑在很久之前自己已經研究出了一些小型的益智遊戲,在網遊如此新興並紅火的今天,孔岑從魔獸中鑽出頭來,告訴陳聰自己要創造一個全新的網遊。
毫無緣由的,陳聰就是有一種他們會成功的預感。現在的當務之急,就是資金。只要有了資金,公司就有發展的可能。
章澤被說的意動,很明顯,陳聰提出的創業並不是毫無準備的。
“你需要多少錢?”
陳聰苦笑:“我手上還有之前跟你買基鳴股剩下的二十萬,公司創立起來,至少要帶着十五個兄弟一起吃飯,我需要至少六十萬。”
六十萬。
這個年代,哪怕對他們這羣官二代來說,也不是個小數字了。
陳聰嘆息道:“家裡人我爸那邊不支持我搞,我媽那邊覺得家庭和睦更重要,都讓我不要忤逆我爸。如果能夠貸款,我自己就去把公司辦起來了,但是沒辦法籌到那麼大一筆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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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於是也不抱希望,默默喝了一杯酒,打算轉開話題不說這些掃興的事情,好好給章澤接風。
沒想到章澤卻忽然站了起來。
他低頭盯着陳聰,目光十分的認真。
“你有信心能一心一意辦好這個公司嗎?”
陳聰一愣,下意識地回答:“當然,如果可以辦起來的話。”
章澤抿了抿嘴,心中似有猶豫,然而很快的那種猶豫又被另一股衝動壓過。“好吧,”章澤如是說道,“我還要在淮興呆最多一個星期,你可以帶我去看看你招募到的那些人是否真的像你說的那麼靠得住,如果沒問題的話,我可以想辦法幫你籌到六十萬。”
陳聰拿着酒杯的手頓時僵住了,頭一寸寸擡高,望着章澤的眼中有着不可置信的意味:“你信我?”從提出這個設想來一直碰壁到如今,章澤是第一個如此明確表露出對他的信任的人。
章澤咧開嘴笑了起來:“好兄弟一輩子,這不是你說的嗎?”
陳聰張了張嘴,倏地站起身將章澤摟在懷裡死死地抱住。他把腦袋埋在章澤的頸間深深地嗅着,心臟在一陣陣地收縮,五臟六腑激烈地顫抖着,一種說不出的情緒在胸口鼓動,越發火熱。
然而到最終,他仍舊是嚥下了那股衝動,哽咽着湊在章澤耳邊小聲說:“好兄弟,一輩子。”
章澤哈哈笑着,攬住他的腰使勁拍了拍。說實話他真的沒那麼偉大,如果陳聰選擇的是另一條創業路,他未必會像今天這樣爽快地許下投資的承諾。
陳聰抹了把淚,大概對自己掉眼淚的狀態很是羞憤。喊來服務員送上兩瓶白酒,他一點沒給章澤倒,自己全給喝了,或者是太高興的緣故,飯後他說什麼都不肯就這樣散夥,非得鬧着兄弟們一塊去唱歌,不答應他就要哭。
如此愛面子的陳聰發酒瘋的模樣讓誰看了也不忍心,章澤心想時間還早,便順着他的意思答應了下來。程冀中偏要請客去淮興最高檔的娛樂會所,還打電話跟媽媽桑訂包廂,章澤直接把手機從他耳朵下面搶了下來,才把豪華包換成普通包。
龔拾櫟他們爭先恐後地捉弄醉醺醺的陳聰,陳聰倒還有意識,跟他們打出了一身汗後酒醒了不少。一堆人結賬出門,章澤說什麼都不肯坐醉漢開的車,只能一堆人可憐兮兮地打車前去。
程冀中他們顯然是這裡的老客人了,濃妝豔抹的媽媽桑專門等在門口,見到龔拾櫟就上前打情罵俏,絲毫不顧及龔拾櫟看起來都有她兒子大了。寒暄一陣後她將視線掃向其他人,看到章澤的時候明顯愣了一下,態度小心了起來。
迎着一羣人到廂內落座,上了好幾個果盤,章澤忙着把陳聰擺佈到座位上,模模糊糊聽到媽媽桑的聲音:“還照着往常那樣嗎?”
他還沒回過神,便聽到程冀中回答了一句“要幾個漂亮點的。”,頓時就是一驚,然而等到他扯開陳聰的手回過頭去要阻止那媽媽桑時,人家已經小心地推開門出去了。
章澤翻了個白眼,褲兜裡的手機恰逢此時振動了起來,接通一聽,那邊是杜行止的聲音:“在哪裡?”
“啊,累死了,”章澤小聲抱怨,“我們在這個叫什麼地方的夜總會,陳聰他喝醉了,鬧着要唱歌,還在發酒瘋呢。”
夜總會!
電話那頭的杜行止一個激靈從沙發上蹦起三丈高,聲音拔高了不止半點:“不許去!”
章澤不明所以,吶吶地回答:“都在這了,龔拾櫟他們也在這呢,幹嘛不讓我來?”
杜行止張了張嘴,嘴裡牙齒磨地咯咯直響,在原地不住轉着圈:“你你你……你們沒叫女人吧?”
章澤剛想回答沒有,就忽然想起剛纔程冀中說的那句話,氣勢頓時弱了半截:“……沒叫……”
杜行止眯起眼:“到底叫沒叫!”
章澤低着頭,沉默了好久,才小心翼翼地回答:“……不是我要叫的……”
果然叫了!
杜行止腦仁砰砰跳着發疼,眼中含着一簇火,氣的話都說不出來。他心中的不安果然是正確的,章澤這種招蜂引蝶的體質無論如何都拗不過來。在身邊的時候杜行止就每天擔驚受怕,生怕一個不小心章澤又給自己弄個情敵出來。章澤一個人回淮興他就是第一個不放心的,以往在淮興還沒到北京的時候他就發覺了,章澤的那羣同學沒一個是單純的,尤其是那個現在章澤還掛在嘴上說個不停的陳聰,當初陸路還跟自己抱怨過陳聰阻撓他跟章澤獨處,這尼瑪是什麼目的?
現在居然還敢帶着章澤去夜總會,還叫小姐!
雖然很清楚章澤這種人是絕對沒膽量揹着他偷吃的,可這一刻杜行止還是相當的出離憤怒。
他丟下一句“我明天到淮興”後匆忙掛了電話,章澤聽到嘟嘟聲的時候有些發呆,心忽然虛了下來,捏着電話忐忑不安地不知道說什麼好。撥過去後杜行止也不肯接了,直到龔拾櫟開始高聲喊章澤的名字,章澤纔回過神來。
“怎麼了?”他轉頭去看龔拾櫟,卻赫然發現屋內已經多出了一排剛纔還不在這裡的女人。
這羣女人長得都挺漂亮的,穿着很清涼,基本上都是薄薄的一件裙子,有旗袍模樣的也有長裙模樣的,妝都不濃,年紀也不大,有幾個還留有肥嘟嘟的臉頰,杏仁眼水汪汪地眨動時,頗有幾分楚楚可憐的味道。
章澤對上其中一個的視線,嚇得一個倒仰,往沙發裡縮了幾寸,就見那妹子步步逼近,眼看要坐過來了。
章澤連忙擺手:“我這邊不用了!”
姑娘愣了一下,眼中閃過一道異芒,粉色的嘴脣抿了起來,頭微垂,仍是走過來坐在了章澤的身邊。
她拿過果盤裡的一個蘋果削了皮,小心地切下一塊用叉子叉到章澤嘴邊:“晚上喝酒不好,先吃點東西墊一墊吧。”
龔拾櫟和程冀中他們有心活躍氣氛,開始起鬨:“噢噢噢噢!我們來了那麼多次都沒有這麼貼心的服務果然還是看臉啊!”
賴一通笑道:“章澤你就從了吧!”
章澤急死了。他是有道德底線的,現在既然跟杜行止確定了關係,就絕不會在任何時候在外面胡來。對方親暱的態度令他很是爲難,章澤索性不給面子,頭朝後仰着,眉頭微皺:“我真的不吃,謝謝了。這邊不用你幫忙。”
女孩垂下眼。她的模樣在會所裡算是受歡迎的,燈紅酒綠的花花世界裡青春風格幾乎無往不利。以往的癡肥的男人們只消她一個略帶羞澀的笑容就能被迷得找不着北,章澤是第一個如此不解風情的人。可偏偏……他長得這樣出色。
女孩微微咬着嘴脣。女人們沒有不像往浪漫愛情的,章澤的模樣和氣質無疑說明了這是最純粹的一個白馬王子,能跟這樣出色的人春風一度,哪怕不給錢,她也是情願的。
看出章澤這樣不情願都沒發脾氣想來性格很好,她也就沒有因爲章澤的一句驅趕就起身離開,而是放下蘋果後又拿起一枚龍眼剝去皮遞到章澤嘴邊,大大的一雙眼裡像含了霧,惹人憐惜:“我很安靜的,幫你遞水果倒酒都可以,別趕我走了。”
章澤的不自在險些要發作,沒想到一旁一直安靜昏睡着的陳聰倒先他一步發飆。他倏地坐起身來攬住章澤朝自己身上一帶,通紅的雙眼不善地瞪向那姑娘,聲音裡的溫度幾乎臨近冰點:“讓你滾,聽到了嗎!”
“我……”女孩一愣。
陳聰隨手在旁邊的茶几上摸到一架遙控器朝着牆上砸去:“滾!!”
這一聲吼如同平地驚雷,一屋子人都被他嚇到了,卻見陳聰忽然撐着身體爬坐起來,朝程冀中他們大罵:“誰他媽叫小姐來的?都他媽有病嗎?來唱歌還是來!?”
喊人來的程冀中有些尷尬,但也不能對發酒瘋的陳聰說些什麼,揮揮手讓在吧檯裡開酒的媽媽桑帶人離開。媽媽桑發了話,那個百般不願的姑娘才悻悻站起身來,眼帶淚光地掃了章澤一眼,依依不捨地離開。
陳聰的手臂箍在章澤腰間,勒的他有點呼吸困難,章澤便伸手去掰,嘴裡小聲哄:“不要發脾氣,人都走了,你快睡吧我去點歌給你唱。”
哪料到腰間的手臂一直沒有鬆開,陳聰反倒用了點力氣將章澤拽到懷裡,腦袋擱在章澤的肩膀上閉目養神了起來。
大夥面面相覷,龔拾櫟的眼神有些複雜,在包廂昏黃曖昧的燈光下很難被人發覺。他想了想,還是嘆了口氣:“讓他靠一會兒吧。”說罷起身去替大家點歌。
轟鳴的音樂聲響起的時候章澤感覺到肩膀上的腦袋動了動,陳聰低啞的聲音模模糊糊地傳了過來:“你知不知道……”
“什麼?”章澤轉頭看他。
陳聰醉眼迷濛,癡癡地盯着章澤的雙眸,這雙眼睛從第一次見面起就在他腦中烙下了難以磨滅的痕跡,直到今天,仍舊是他心裡不可攀摘的存在,然而偏偏……
“……沒什麼。”他小聲說着,埋首在章澤的肩窩深深地吸了口氣,鬆開手倒向旁邊,閉着眼不動彈了。
章澤被音樂吵地頭昏腦漲,見陳聰睡了,也站起身來往外走去,打算洗個手。
他離開後龔拾櫟坐到了陳聰的身邊,側頭盯着他,目光頗爲不善:“你剛纔說什麼了?”
陳聰裝睡着,終於裝不下去了,捂住臉低聲笑了一會兒後慢慢趴到沙發上,腦袋枕上龔拾櫟的大腿:“有這個賊心,沒這個賊膽。”
章澤穿過長長的嘈雜的走廊,周圍喧鬧的音樂聲蓋過了他的腳步,躲在洗手間裡放水後衝手,大門處陸續進來了其他的人。烘乾手的時候,他忽然聽到身後有個年輕的男聲喊他的名字。
下意識回過頭,他藉着燈光看到不遠處站着一個個頭比自己稍微高一些的青年,正抻着脖子眯着眼等待自己的確定。
“你是……”
“真的是章澤?”那青年頓時興奮了,也不去幹正事,兩步走到了章澤的面前,“我是寶林啊,你忘記了?纔多久沒見你怎麼能忘了呢?”
章寶林?章澤有些遲緩地打量他。大概是長得太快的原因,章寶林看起來跟小的時候一點也不像了。小時候的章寶林是有點肥胖的,可現在卻成了正常的體型,因爲燙了一頭潢色捲髮的原因,看起來異常的醒目。平心而論,章家人長得都不差,章寶林更是跟章悌有那麼點相似的地方,皮膚微黑鼻樑高挺,單眼皮聚光而有神。他身材高大,穿了一套條紋的網球衫配高爾夫褲,腳上踏着皮涼鞋。被杜行止耳提面命地指點了那麼久,他自然而然開始查看起章寶林的穿着,網球衫是小熊的新款,高爾夫褲是boss的經典款,腳上的皮涼鞋不知道品牌,但一看款式和皮質就知道不是國內目前的流行趨勢。
這一身衣服可得砸不少錢,還得有人去國外或者自己去國外帶,章寶林發財了?
章澤眉頭微挑,並不熱絡,冷冷地看着他。他有點後悔剛纔應腔了,早知道是章寶林,他就該有多遠躲多遠。在慄漁村的時候章澤姐弟可以說是受盡了這個親人的欺凌,章寶林不光自己欺負他們,還拉幫結派聯合村子裡所有的孩子孤立姐弟兩人,上輩子連帶這輩子兩次,章澤更是被他推下河裡性命垂危。
對章寶林一家人,他心中可以說是沒有絲毫的好感。
章寶林也在打量久未蒙面的章澤,心中一陣陣地心悸。
如果不計較那些細節的話,他也算是跟章澤一起長大的了。章澤的這張臉他看了十多年,小時候灰頭土臉的模樣他比誰都記得清楚,他怎麼一直沒發現這小子長得那麼好看呢?
章寶林如今既然在淮興上大學,自然就沒有不認識章澤的道理。p·d從淮興起源,廣告的普及率比北京大得多,尤其是p·d的主要消費人羣當中,章澤的名號那自然是無比的響亮。師範學校中不缺有錢人,而且大多是成績差到不行卻沒有門路買進好大學的土大款,大款們講究穿着並樂意攀比,經常是章澤出一個季度的廣告宣傳,一羣大款學生就照着海報去買來一套一模一樣的,然而誰穿着都沒有章澤穿着好看。用那些女同學的話來說,這就是凡人與神仙的區別,帥哥跟銼哥只差了一張臉,然而那張臉卻是銼哥們付出百倍的努力也無法找平的缺陷。
章寶林一開始只覺得章澤眼熟,章澤眉心當中的那顆美人痣當真長得與別人不同。然而因爲和自己所熟知的那個章澤氣質差別太大了,他懷疑來懷疑去就是不敢確認。最後確認的消息還是從父母那裡得知的,靠着章澤表哥這一個名頭,他在師範學院裡可以說是混的風生水起。多少人都來找他詢問章澤的私事,他雖然不知道,瞎編亂造總是可以的。
章澤從小到大都很崇拜他啊,章澤家道中落都靠他家鼎力幫助啊,章澤在淮興上學的學費還是跟他家借的啊,章澤能拍廣告也都靠着他家的幫助啊……總之講來講去,連他自己都覺得自家對章澤恩重如山了,學校裡的其他同學更是將他當做了有錢人家出身的富貴少爺,至少已經達到了可以接濟一個明星的高度。好幾任女朋友都是看中了他的背景願意跟他好的,所以現在看見章澤,他有種愛屋及烏的好感,也不像小的時候那麼厭惡了,甚至和顏悅色地上前打招呼。
哪知道章澤只是隨意瞥了他一眼,神情甚至是冷淡的,點點頭說了句:“好久不見。”,轉身就要離開。
他心中立刻有些不悅,擡手按住章澤的肩膀制止了他離開的腳步,章寶林皺起眉頭,聲音有些陰冷:“幹嘛?這麼不高興看到我這個表哥?”
章澤瞪了他一眼,捏住他放在自己肩膀上的手慢慢掰了下來,眼中滿是厭惡:“你如果有自尊的話,現在就不應該跟我打招呼。”
這句話說的章寶林立刻變了顏色,他神情驟然兇狠起來,厲聲喝道:“你說什麼?給老子再說一遍!”
然而現在的章澤早不是那個咬着嘴脣擋在姐姐身前任由人欺侮的少年了,他已經有能力不懼怕任何曾經傷害過他的人,並且狠狠地一個一個報復回去。章寶林質問他,他便理直氣壯地又說了一次:“我讓你滾開,我還有事,不能在這裡跟你浪費時間。”
章寶林咬着牙,拳頭鬆了又緊,忽然露出一個猙獰的笑容來,站直身雙手環胸俯視着章澤:“翅膀硬了啊,怎麼樣?現在傍到大款了?不就是拍幾張照片,還真把自己當成明星來看了。”
他嗤笑着掃了眼章澤的衣着:“我看你也不怎麼樣嘛,還穿着贊助商贈送的衣服,從頭到腳有一件是你真正花錢買的嗎?牛氣什麼?”
恰逢此時一羣勾肩搭背的青年推開廁所門走了進來,嘴上叼着煙,看到章寶林的時候隨意打了個招呼,視線不經意掃過章澤後,齊齊都頓在那裡。
章寶林趕緊把裡面呈領頭之勢的青年拉了出來,厲目瞪視章澤道:“知道他是誰嗎?人家可跟你這種靠着臉蛋賞飯吃的人不一樣,他爸在淮興的工廠有多大你知道嗎?還有他,他他他……”指着後面的幾個青年,“這些人隨便哪一個出來都比你有分量,你跟這牛逼哄哄的給誰看?”
那領頭的青年有點懵,被這樣胡亂介紹了一通後摸不着頭腦地扭頭問章寶林:“這真是章澤?你們倆怎麼這架勢,不是表兄弟嗎?”
章寶林冷笑一聲:“出名了就沒良心,連自己姓什麼都不知道了,真以爲一個模特能紅到哪裡去。跟他打個招呼,居然說老子浪費他時間。”
那青年一聽這話當即不幹了,他可是把章寶林當兄弟看的。馬上一隻胖手就伸過來推章澤的肩膀,面色不善:“喂,你這樣就過分了吧,飲水思源知不知道?”
章澤不可思議地看着他:“你說什麼?”
那青年拍了把牆壁:“你這人長得人模狗樣的怎麼心那麼黑啊?虧我還一直以爲你應該是個很善良的人,沒想到一出名就不認恩人了。寶林他爸媽幫了你多少忙你自己摸着良心想想,他說的沒錯,你不就一個小模特嗎?出了點名都忘了天高地厚了。”
章澤眨了眨眼,纔回過味來:“你的意思是,他告訴你們他爸媽幫了我很多的忙,我有今天都靠着他們的提攜?”
青年怒喝:“難道不是嗎?!”
章寶林雖然不要臉,但畢竟也只是個凡人,吹牛皮的話被人當面說給另一個當事人聽,他臉皮有些發燙,輕輕地去掰那青年的胳膊:“算了……算了,我只是有點生氣,也沒想教訓他……”
青年卻不幹了!朋友們不就是互惠互利的嗎?章寶林家那麼有背景,碰上機會替對方做些事情加深印象只會有利無弊。章澤在他看來確實是沒有什麼值得忌憚的地方,給章澤一頓教訓不僅能增加章寶林對他的好感,還能宣泄他對於這種不孝不義的人的厭惡,簡直沒有更好的了。
看章澤似笑非笑的模樣怎麼看都不順眼,青年藉着酒勁挽起了胳膊一拳朝着章澤揮去,章澤順勢朝後退了一步,一腳踢上他的褲襠。
對方人多,章澤雙拳難敵四手,趁着所有人都一臉緊張地去扶那青年的時候,他一腳踹翻了章寶林,越過躺在地上的人朝着自己的包廂跑去。
“抓住他!”地上的青年一聲大喝,後面很快追上了四五個人,章澤邊跑邊掏出電話來撥通了龔拾櫟的號碼,然而不等接通對方便追上了他,一個飛身將他撲倒在地,隨後一拳便揍上了他的下巴。
章澤疼的倒吸了一口涼氣,胸口也被激起一股血性,反手一拳揮上了對方的臉,他一個翻身從地上爬起來,腳跟朝着對方的褲襠狠狠拆了一把,隨後抓住下一個人揮來的拳頭摁住他的腦袋朝牆上狠狠一磕——頓時便迸出了血。
這個年紀的年輕人見血就眼紅,其他幾個人見同伴受了傷,大吼一聲全部都撲了上來,章寶林從後頭慢慢跟上來,捂着被踩到的部位一邊抽氣一邊憤憤地大喊:“你他媽敢動手!你知道你打的是誰嗎?老子今天就把你扣在拘留所裡,讓你狂!”
章澤隨手摘下牆上掛着的畫框在膝上掰成兩半朝他的方向擲去,正中章寶林的側臉,畫框的邊角在他臉上拉出一條長長的血跡。另一邊畫框章澤抓在手裡,打紅了眼睛看人就掄。
掉在角落裡的電話接通後孤零零地在原地轉着圈,打架時發出的異動很快讓龔拾櫟聽出了異常。帶着一堆兄弟們出來後拐個彎就看到跟一羣人打成一團的章澤,他們立刻眼睛發紅地一窩蜂衝了上來,龔拾櫟手上拿着的酒瓶毫不留情地扣在了正在跟章澤扭打的領頭青年腦袋上。“啪”的一記碎裂聲,所有人都安靜了下來。
“操!!!”帶着熱度的鮮血緩緩從額頭上爬了下來,猙獰的顏色叫還在激動的一羣人如同被潑了冷水,誰也沒料到章澤這邊竟然敢下這樣的狠手,章寶林怔愣半晌,顫聲嚷嚷起來:“你他媽知道我們是誰嗎?瞎了你們的眼,操!今天就讓你們去局子裡面呆個爽!”
被砸破頭的那個青年卻安靜着,他捂着自己的腦袋回頭盯着手握瓶頸的龔拾櫟老半天,忽然虛弱地喊了一聲:“龔少?”
一記窩心腳踹中了他的肚皮,龔拾櫟的力氣可比章澤大的多,立刻讓他借力撞在了另一側的牆上蜷着身子無法動彈。龔拾櫟自己則小心翼翼地去查看章澤的情況:“沒事吧?”
章澤直起腰抹了把鼻血,冷着臉搖搖頭:“好得很。”
地上那青年卻恢復了聲音,強撐着支起身體,小心翼翼地又喊:“……龔少?你和……章澤他認識?”
“少你媽!你誰啊?”龔拾櫟盯着章澤鼻下刺目的鮮血,一時間渾身都發起抖來,渾身上下摸不着紙巾,那鼻血還在不停流着,他趕緊脫下上衣去擦章澤的鼻子,“你,你別動,疼不疼啊?鼻樑疼不疼啊?斷了沒?”
章澤搖頭的時候,青年顫顫巍巍地站了起來,擦着腦門上豆大的汗珠弓着腰湊了過來,血糊糊的臉上是快要哭出來的表情:“龔……龔少,這你得聽我解釋,我真不是故意的,我們是剛纔有了矛盾……不對,是那個……”龔拾櫟兇狠的目光倏地掃了過去,嚇得他膽子一顫,哭腔立馬帶了出來,轉頭去拉章澤的衣襬,“章……章少……”
“報警吧,”章澤一手堵着鼻孔拒絕了龔拾櫟繼續擦拭的好意,視線掃過一羣方纔還在耀武揚威現在則面如土色的人,冷哼了一聲,“照章辦事,該怎麼處理就怎麼處理。”
龔拾櫟見他沒事,總算放下心來,下一秒猙獰的視線就狠狠地朝着章寶林他們紮了過去:“怎麼回事?”
他不問還好,一問出聲章澤便忍不住發笑,捂着鼻子吭哧吭哧地笑了一場,他上氣不接下氣地說:“你還記得我我家以前有一門特別噁心的親戚吧?”
龔拾櫟挑眉:“記得啊。”
章澤朝着如今試圖努力朝着人羣中縮的章寶林怒了努嘴:“喏,那就是我家嬸嬸的兒子,以前把我推到水裡差點淹死的那個。現在在淮興牛皮吹破了天,把自己說成對我有大恩大德的豪門貴公子了。章寶林,你爸今年的穀子收了嗎?你爸媽每年打工種地那麼點錢你都給穿在身上了是吧?剛纔那胖子說什麼飲水思源,你這會給我說說,我該怎麼思你這個源?”
章寶林張了張嘴,眼中還有兇意,然而一看到章澤身邊那個讓自己小心對待的青年都忌憚的人立馬萎了下來。
他周圍的兄弟們都用不敢置信的眼神盯着他。
龔拾櫟挑起眉頭,視線在他身上轉了一圈,很顯然也看出對方一身比自己還要講究的名牌,因爲見過不少這樣的人,他也不知道現在該說什麼纔好。
“一通,”他轉頭喊賴一通道,“報警吧,歸哪個轄區管的讓人家照章辦事,那個小觀音的親戚讓他們留下來單獨招待一頓,輕易別保釋。”
末了他護着章澤輕聲問:“咱們回?”
章澤摸了摸鼻子,鼻腔裡還有難聞的腥氣,不由皺起眉頭全無興致地點了點頭:“回吧。”
作者有話要說:天好冷……碼字的時候手抽筋了,一直在那雞爪似的抽,停不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