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學的新生報到沒有比宇凡家更熱鬧的。
爸媽二叔三嬸子全都過來了。小小的宿舍幾乎全部被他們家給盤下來了, 連走路都屁股碰屁股的。這個幫他掃地倒水,那個幫他掛蚊帳理牀鋪,那個再幫他整理行李, 熱氣騰騰、滿頭大汗、好不熱鬧。
用他後來舍友的話說啊, 這就叫喪失!
他一個人倒好, 在一邊看看這個瞧瞧那, 當看到自己櫥門上還有一張十年前的海報時, 立馬決心待會兒弄掉它。
怎麼說呢,這重生的一世到底沒白來,大學都混上了!
以前連個大學生的屁味兒都聞不着!
同宿舍的舍友還好來得晚, 所以等大部隊差不多撤退時,他們才能好好的整理自己的東西。
“我叫李明東!”睡在他對面的一小夥子朝他打招呼, 頭上還扎着一個方塊布巾, 看起來頗有些日範兒。
“宇凡!陳宇凡!”宇凡坐在凳子上面悠閒地看着他們, 拿着自己的准考證跟身份證做着深刻的對比。
就在報名的時候,人家說他是三證分體!那妹子拿着他身份證、准考證、錄取通知書上看下看左看右看, 末了再跟他本人作對比,發現沒有一個像的,加上本人,簡直就是四個不同的人!
“熱脹冷縮嘛!”宇凡朝她眨眨眼,“拍的季節不同自然就不同咯!”
當場把妹子笑得花枝亂顫。
“是那個唱歌的羽凡嗎?”李明東一陣風似的從牀上爬下來, 拉開箱子到處找蚊帳。
“人家是鳥毛的羽, 咱們是宇宙的宇, 不能比。”
“噗!”那小夥子笑了, 找不到蚊帳乾脆不找了, 屁股一坐開始自言自語,“反正是往冷裡過, 蚊子也快死絕了吧!”
就在兩個人乾瞪眼的時候,門又被撞開了,剛剛已經鋪好牀鋪的人重新出現在門口,手裡拎着個巨大的電風扇。穿着緊身的背心,上面奇葩地綴着幾多太陽花。
“熱死了!這裡竟然沒有空調!老子等會兒再去買幾個電風扇!”
他把電風扇“砰”地往地上一放,坐在凳子上“呼哧、呼哧”喘氣。
他很有特點的地方是長了一雙巨大的眼睛,如果按照比例的話,活像兩個柚子嵌在臉上。
本該是可愛的類型,卻非要打扮地很man,連說話也老是帶髒字兒。還好宇凡他們宿舍的貨都不是什麼正經玩意兒,所以後來蠻合得來,大家給他起了個綽號叫球球。
爲什麼?因爲他眼睛大得像球啊!
他睡在宇凡腳那頭。
還有跟他斜對面的,是個十足的□□絲,是最後纔來的,一來到宿舍就開始到處找網線找插口,開口閉口就是noob、noob,十足的裝逼犯兒。
他叫王月歸。名字倒是不錯。但也用不着,後來大家都叫他嘍嘍。
四個人來齊了方是高|潮的開端。
可能大家都是外向的個性,所以沒有所謂的適應期就混到一塊兒了。大家跟着熱衷於電風扇的球球到處逛小店,每個人都買了一臺大風扇,加上原本宿舍裡有的一臺,總共有六臺。
想着回到宿舍能夠狠狠地吹一下,把整個宿舍給吹個底朝天,但剛插上還沒十秒鐘,風扇葉子還沒全部開始轉起來就呼啦一聲停電了。
接着一行人就聽到樓下大爺傳來的叫罵聲。
帶着南京腔的罵聲聽起來格外有意思。
於是乎,那六臺大電風扇就被塞到陽臺去了,成了一碰就痛的心頭肉。
但球球最受不了熱,在沒人用洗漱間的時候就把自己給泡在用來洗漱的池子裡,活像條上了岸、快乾死的魚。
迎新晚會是新生最期待的一項公衆活動之一。他們手機都是諾基亞啥的,除了打打電話發發信息也沒什麼別的好用途,所以都盼着能夠藉由這些個活動認識幾個美女啥的。
再不濟,也好多結交些個朋友啊。
臺上的女孩倒是蠻不錯的,一個比一個漂亮,到最後一個的時候到達了巔峰!
白色的連衣長裙,白色的舞鞋,和一條潔白無瑕的絲襪。在燈光的照耀下,白得令人驚奇,好像臺上驀然闖進一隻精靈一樣。
還沒等她展示才藝,場下就爆發出驚人的掌聲。
宇凡的荷爾蒙激素一瞬間飆升到一個破錶水平,他也感到場子下面瀰漫着濃濃的男性荷爾蒙氣息!
“不錯啊!”球球用胳膊肘頂頂他,“我覺着可以追一下!”
只不過……這個女生給人的感覺很熟悉……很久以後宇凡才恍然明白,原來她這是像張喬小的時候了。
“好啊,看看哥們兒的魅力!”
結束後,他腆着臉皮追上人家,問電話問名字,人家上體育課也會眼巴巴跟過去,帶飲料帶零食,展開猛烈攻勢。
可能是得益於他本身就不錯的長相,那女孩竟然答應了。
衆人的熱情一下子都被他挑起,紛紛表示要找到比她漂亮一百倍的女朋友。
掀過軍訓那一頁,其實大一也沒剩什麼日子了。
宇凡忙着跟女朋友約會,忙着給她買花買衣服,其他人有電腦的打遊戲,沒電腦的成天出去聯誼,都說大學是個出人渣的地方,這話一點沒錯。
沒幾個人把心思放到學習上來的。
翹課他們還不敢,但是睡到日上三竿是常有的事,一覺醒來人生簡直空虛寂寞到極點。
大家都說,“如果我現在有高中的一半兒努力,肯定就年紀第一了!”
還說,“我在大學的十字路口給迷路了……”
確實,大學是個容易迷惑心智的地方,沒有堅如磐石的堅定信念,你還不得被風颳走啊。
大一就是這樣迷迷糊糊就過去了,到大二的時候他們宿舍中的誰才猛然醒悟:“不能再這樣下去了!我要好好學習!”
原因是:“我上學期全掛科了!”
然後喊過口號後繼續打遊戲,翹課,一起到后街吃吃小燒烤。然後等到下個學期的時候再去做深刻的思想檢討。
宇凡和他女朋友發展的架勢很好,簡直都要搬到他們宿舍裡來住了,隔三差五地給他帶自己做的便當,一宿舍的人都嫉妒得不行。
這個說,“溫柔賢惠、風情萬種。”
那個說,“上得廳室出得廚房。”然後從便當裡摳出一塊自己喜歡吃的東西,笑臉嘻嘻地幾口吞進肚裡去。
宇凡自然是樂得合不攏嘴,雖然全宿舍就他一個人沒電腦,但他愁什麼呀,有了女朋友還要那些個做什麼呢!
儘管他心裡還是很想要那麼一臺。
但當真的有一臺電腦放到他跟前時,他愁了。
“哇塞!從美國寄回來的!”球球上蹦下跳地從門衛那裡拿過來快件,一件翠綠色的背心繃在身上略滑稽。
“什麼人給你寄的啊!”
嘍嘍只看了一眼,就驚叫道,“蘋果!”
“還香蕉梨呢!”宇凡表情有些不快。
“你小子!借給哥倆玩玩先!”嘍嘍急忙拆開包裝,“這玩意兒也不知道玩起EVE來快不快。”
“給我!”宇凡一把奪過電腦,臉上的表情不是很明朗。
“幹嘛!”嘍嘍跳了起來,“兄弟們兒的!這些都是身外物!不能借給哥幾個兒過過癮嗎!咱們買不起你又不是不知道!”
“哎!這話你可說錯了啊!”李明東一旋身,從兩人中間奪走了電腦,“這可不一定,搞不好是人家情妹妹送的,能給你玩嗎!說不定裡面拷了什麼情話呢!”
“閉嘴!”宇凡撲通一聲坐凳子上,臉色陰鬱地可怕。一雙狐狸眼眯得不見了眸子。
大家一看人生氣了,紛紛歸還了電腦,“什麼嘛,這麼經不起開玩笑!”
看着放在桌上嶄新的電腦,宇凡眼裡閃過一絲複雜的光。
“張喬你媽!”就在他懷着一絲“實在不行扔了唄”的心情打開電腦瞧瞧時,發現裡面夾了一張小紙條,上面寫滿了熟悉好看的鋼筆字。
至於寫了什麼東西讓宇凡這麼生氣,看看鍵盤就知道了。
幾乎電腦鍵盤的每個按鍵都被做了標識!
開關鍵位置:這個是開關,按下可以開關機(注,有時候睡眠的時候也需要用這個來喚醒);回車鍵:通常你需要換行的時候按一下,但是不能瞎按(注,你進行搜索的時候可以用來代替鼠標,至於鼠標……)
吧啦吧啦說了一大通,跟個老媽子一樣,紙上滿滿的都是註釋!甚至在那個刪除鍵Backspace上都貼了大大的刪除兩字啊!
“你欺負老子沒上過學還是沒用過電腦啊!”
宇凡氣得不輕,坐在那裡生悶氣。宿舍裡的人互相傳遞着眼神,各自搖了搖頭。
忽然想起來什麼似的,他突然把紙條翻了過去,當發現背面一無所有的時候,整個人一下子軟在了凳子上。
後來他也陸陸續續收過一些東西,一看都是些值錢的好傢伙,但他一個都沒用過,全部用箱子封在宿舍公用的儲物間裡了。
也沒告訴過家裡人。
這個人,是一張日曆,他想翻掉,以免看到就會回憶起不好的東西。
現在的女朋友,很好,將來說不定準備結婚。
但人算不如天算,就在大三的時候,宇凡的女朋友忽然劈腿了。
對象還是宿舍裡的球球。
那天他和李明東好不容易出去打個球,但走到一半才驚覺手機沒帶,等說回到宿舍的時候順便再帶瓶水,但是門一踹,有些事情就這麼暴露在空氣裡了。
“張晗?”他看到了驚慌失措的兩個人,女朋友和球球,他們的身體還緊緊黏在一起來不及分開。
“宇凡!”
張晗想站起來,但是被球球按住了手。
“你們他媽的在搞什麼!說清楚!”宇凡把籃球猛地往球球跟前一砸,轉而對着張晗,“你他媽的揹着我偷人是嗎!”
“你罵我可以!不許罵張晗!”球球“蹭”地站了起來,圓而大的眼睛瞪得像燈籠。“偷人?她不算!因爲她是光明正大!”
他挑釁地盯着氣沖沖的宇凡,轉而拉住張晗的手,“告訴他,你是跟我還是跟他!”
緊張的氣氛在兩個雄性動物之間瀰漫。
“我……”張晗身體有些發抖,或許是害怕的,“我不知道!”
驚叫一聲就跑出了宿舍,連一眼也沒敢瞧宇凡。
在門口撞到了李明東,再次驚叫一聲又跑下了樓梯。
“怎麼回事兒啊這是?”李明東快步走到宇凡旁邊,看着劍拔弩張的兩個人。
“你好樣的!”宇凡嘴角拎了拎,一個拳頭揮上去把球球的頭都給打歪了。
捧住臉,球球還好死不死地冷嘲熱諷:“怎麼了!你沒本事看住女朋友還賴我啊!”
“怎麼打人呢!”李明東趕緊拉住宇凡,但哪裡拉的住啊,那句話就好像給他上了跟發條,宇凡發了瘋似的對着球球又打又踢,連對方流淚求饒都沒有放過。鼻血糊了對方一臉。
聽他舍友後來說,球球真的腫的像個球球了。
宇凡沒受到處分,因爲球球沒敢跟老師去告狀。至於到底是什麼原因,也沒人去追究。
宇凡整整抑鬱了一個學期。
他早就該知道,愛情就是充滿了背叛和不確定性。是一種可怕的□□,勾引着你,讓你上鉤,最後再活活地讓你毒發身亡。
背叛,誰都無法逃離,就算再美好的承諾,也是如此。
後來整個宿舍都孤立了球球。
直到畢業。
拍畢業照的時候,一直鬱鬱寡歡的球球突然把宇凡拉到一邊,掂着腳尖笑得有些怪異。
你問他爲什麼,他也不說,最後宇凡準備離開的時候他才拉住宇凡的手,慢吞吞道,“大三的時候,我不是想搶你女朋友。”
看到宇凡臉色一變,他趕緊澄清,“我只是想說,我得不到的東西別人也別想得到。”
然後直勾勾地盯着宇凡。
“神經病!”宇凡頭一扭,逃也似的離開了球球。
“我是說真的!”球球梗着脖子大喊了一聲,“宇凡!”
幾乎全班同學都被這一聲大喊吸引了注意力,紛紛朝這邊看。
宇凡覺得有些受辱,臉紅脖子粗地反叫一聲:“你他媽別喊我!我不認識你!”
這一喊,彷彿一瓢冰水澆在了球球身上似的,從頭到腳一下子涼得透透的。
隨着大學的告一段落,這些個瑣碎也隨之告終。
由於宇凡學的土木工程,所以他畢業以後去了一家建築公司。
啥都不懂的村裡人聽到後都說,“不就是去工地上當泥瓦匠了嘛!這大學白上了!”
宇凡聽着爸媽在電話裡的叨叨絮絮,忍不住笑了,“媽,別聽他們的,我不是泥瓦匠。”
“那怎麼聽說你在工地上啊!”
“哎,一時半會兒跟你講不清楚,”宇凡拿着公共電話,把背斜靠在一邊的欄杆上,“我這專業就是這樣!”
其實他想說,當不當泥瓦匠真的跟重不重生沒關係,命中註定了的。
“那好吧,天冷了多穿點,記得回回家,現在家裡一個人都沒有,”媽媽的聲音在電話裡一頓一頓的,“多回回家……”
“嗯……知道了!”
“對了,喬喬要回來了你知道嗎?”
“嗯?”捏着電話的人立馬停止了脊背,“你說什麼!”
“我說喬喬要回來了!”媽媽不耐煩地重複了一遍,“我不管當時他怎麼得罪你了,畢竟兄弟一場,都這麼多年過去了,回來的時候你別給我擺臉!他當初不告訴你也是有原因的……”
“好好好!”宇凡一連說了好幾聲“好”,匆匆就掛了電話。按捺不住內心的狂跳。
回宿舍的路上他一連趔趄了好幾次。他好想揪住那貨的衣領狂揍一頓啊!這種衝動和渴望讓他渾身的血液都變得有點發熱了。
宇凡住的還是臨時搭的板房,洗漱完畢後他打開二手市場上買的小電視機,開始無聊地翻看電視節目。
都是些新聞和腦殘的肥皂劇,他煩躁地狂按遙控器,一幀一幀畫面就跟走馬燈似的在眼前迅速閃過。
“賤人你怎麼敢回來的!”他憤憤地屈起一根手指敲敲自己的頭,不斷地咒罵道。
手裡的遙控器更加加快了按鍵頻率,按得“啪啪”響。但當最後一個畫面一閃而過時,他遲疑地停了下來。
疑慮地往回一退,竟然是張熟悉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