疲憊來襲
葉君臨看着這一幕,只能爲那個不長眼的女人默哀。
他和陸晨風自小一起長大,中間陸晨風出國帶過很長一段時間,現在的兩人雖然沒有當初那麼親密,但是依然很瞭解對方,陸晨風的潔癖在他們的圈子裡是人盡皆知的。
發生在酒吧角落裡的小插曲,被強勁的音樂輕易的掩蓋,除了幾道別有用心的目光撲捉到這一幕,其他人幾乎毫無所覺。
服務生顯然訓練有素,第一時間趕去收拾殘局,那倒黴的女人已經被人從後臺扶了出去,酒吧經理連忙迎上來道歉,態度恭敬,誠意十足。
陸晨風縱然滿腔的惱恨,此時此刻也不好發作,暗自深深吸氣,壓下心底的怒火,淡聲說了一句“沒事”,起身正要離開,就聽見經理對他說,“陸先生,請您稍等片刻,今天晚上的事情相比令您很掃興,爲了表達我們的歉意,現在送上我們左岸的御用調酒——流觴,
說話間,一旁的服務生已經上前,從托盤上端出兩杯酒放在了吧檯上,經理又寒暄了幾句,這才轉身離去。
平心而論,眼前這兩杯酒確實賞心悅目,同樣的湖青基色,已被橫着兩抹淡紫,很淺很淺的紫幾乎融到那青色裡,但細看就會發現,兩色是涇渭分明的,於是就顯出了一種清新而又模糊的朦朧之美;另一杯則只是在中間橫着一圈明黃,將青色生生的割裂開,乍看之下似乎有點兒突兀,但卻又奇異得讓人感覺舒服,那種略微顯得冶豔的美,帶着一種張揚的魅誘,引人沉淪。
陸晨風出入這家會所已經有三年了,自然對大家口中常常談到的流觴不陌生,據說這款調酒最早見於五年前,也就是這家會所正式被SW國際集團兼併之後不久,當時是由一個神秘的女孩兒調製而成,因爲其色澤和味道別具一格,而且每個月只爲消費最高或者最有品味客人提供三份,因此鮮少有人能夠品嚐到,也因而流觴這個名字變得越來越神秘,很多有錢人慕名而來,卻往往失望而歸,但是不可否認,流觴構築了某種神秘的樓閣,勾引了人們的慾望,於是這家酒吧也跟着水漲船高,越來越少到追捧。
不能說不好奇,只是對於酒這種東西他一向不怎麼熱衷。不過,今天既然有機會品嚐,自然沒有必要白白浪費。
說是調酒,其實味道十分清淡,初入口,是一種清冽甘醇的苦,而後散發淡淡的酸澀,並帶出一種冷豔的香,香味兒逐漸由淡轉濃,那絲絲酸苦便靜靜的淡下去,只餘下那香味兒,纏繞在脣齒之間,盈動不散。
酒不醉人人自醉,原來形容的就是這樣的感覺,難怪那麼多人爲了這酒趨之如騖,不是沒有道理的。
“很久沒有這樣的感覺了!”陸晨風在心底暗歎了一聲,如工筆細繪的秀美面容上不禁露出一種孤寂和疲憊。酒吧穹頂灑落的燈光,在他的臉龐上潤澤着鍍上一層薄薄的光暈,一雙黑到了極致的眼睛,彷彿浮動着妖嬈的夜霧,但那絲絲的光亮卻是入骨的透涼。
他的腦中逐漸空白,似乎非常清醒,又彷彿全然的恍惚,很多記憶就那樣紛至沓來,猝不及防。
流光容易把人拋,紅了櫻桃,綠了芭蕉,驀然回首,才突然發現,很多人很多事甚至於很多記憶,都淡了,遠了。
“BOSS,晚上有一個重要的飯局,是市委的張書記做東,好幾天前就收到了邀請函,在sensation請孟姐吃飯,可是她臨時出差,大約把這事忘了,您看讓誰去合適?”秘書丹尼斯小聲提醒着紅木辦公桌後正在閉目養神的清逸。
要知道在S市,但凡在sensntion吃一頓飯,沒有五位數是絕對出不來的,而且,又是□□做東,好歹也得給人家一個面子。
官場與商場之間的關係,自古以來就很是微妙,絕對不能隨便視之。
如今的sensation比起以前不論是在設施上還是在服務上都更加完善完美,內裡一共分爲九層:一樓24小時開放的健身房,裡面帶有25米深的室內泳池;二樓、三樓爲餐廳,包括法國餐廳、意大利餐廳、日本料理等等;四樓則爲中式餐廳,提供各色菜系;五樓是主題酒吧;六樓是咖啡館和果汁吧、茶莊;七樓八樓是美容沙龍、養生湯浴、高級按摩場所、以及形象設計沙龍等;九樓則是以中國天人合一爲理念設計的禪室,雖有個禪字,參的卻是歡喜禪。
而旁邊的會所更是提供各式各樣的娛樂服務設施,與酒樓的特色相輔相成,只不過會所的門檻兒比較高,一般的酒樓顧客並不具備進入的資格,因此有需要就會直接進入酒樓的其他樓層消費,而酒樓裡的各個樓層提供的消費卻沒有身份上的限制,只要有錢就可以自由出入消遣,這一項人性化的設計令許多顧客感到滿意。
清逸依舊保持着原先的姿勢,“還有那些人”嗓音異常清冷慵懶。
丹尼斯飛快地掃一眼掌上電腦,“還有市委和市建工局的幾個高層,建委的何處長以及陸氏的陸晨風,金盛地產的趙嘉誠以及紅楓娛樂的安陵宇。”
清逸閉着的眼眸倏然睜開,墨色的瞳仁裡精光流轉,讓人不敢直視。
“丹尼斯,今晚讓哥哥去吧,張書記這張牌還是很好用的。”清逸微微一笑,黑眸流光溢彩,仿若七彩琉璃,熠熠生輝。
“好的BOSS,我馬上通知白總。”丹尼斯恭敬地說完,轉身走出寬敞奢華的辦公室。
夜裡十點一刻,清逸才處理完所有的文件,拎着包下樓的時候,整個公司似乎就剩下她一個人,安靜的幾乎凝滯。
出了公司大堂,一輛黑色的阿斯頓馬丁緩緩開到她面前,車裡的人搖下車窗,只說了三個字,“上車吧。”
清逸有些驚訝地看住車裡的男人,竟然是江修文,對於他會出現在這裡她有些驚訝,於是她揚起臉,“那就麻煩江少了。”說完,拉開車門,坐進了副駕駛的座位。
車頂燈開着,檸檬黃色的光芒無端讓人覺得溫暖。藉着燈光,江修文這才注意到了清逸披散着的髮絲瑩亮潤澤,在暖色調的光線下似乎流轉着柔和的光芒。
江修文的心臟陡然一窒,她的一頭青絲彷彿比最深的暮色還要濃重,那種黑色似乎還有着自己的重量,連他的心尖兒上也緊匝匝地纏繞上了這種墜性很重的感覺。
江修文不覺坐直了身體,目光平視前方,用一種溫和而平直的聲音問道,“去哪兒,你指路吧!”
清逸微笑,指明瞭路線,江修文安靜地握着方向盤。繁華的商業區漸漸被黑色的阿斯頓馬丁甩落在後頭。
夜風從未完全閉合的車窗裡吹進來,帶着一種仲夏露水特有的清涼氣息。
清逸覺得很累,身體內的每一個細胞都在叫囂着疲憊,可是神經依舊如同緊繃的弦,無法鬆弛下來。腦子裡如同走馬燈似地交替出現着無數紛亂的畫面,她有些痛苦地扶住了額頭。更糟糕的是,空落的胃這時也耍起性子來,一陣陣抽痛起來。她不得不將原本挺直的脊背弓起來,用手掌按住了胃部,試圖壓迫那不適的感覺。
在美國的時候,有一段時間她很忙碌,而凡森又不在她身邊,所以她常常忙到忘記吃飯,而且咖啡時常不離手,這樣折騰下來,她終於患上了很嚴重的胃病,有時候發作起來令人無法忍受。後來還是因爲有玉佩和小鼎的溫養,這才漸漸好了,只是還是有些脆弱,想今晚這樣餓過頭了以後,還是會感覺到胃疼不舒服。
那時她一直瞞着凡森,可是後來她的情況還是被凡森知道了,記得那時候他又生氣又自責,跟她冷戰了大約整整一個星期。只是最終他還是不忍心,於是嘆息着放過了她,只是從那之後,她的一日三餐他總是格外的注意,時間一到就提醒,哪怕是他本人不在她身邊。
今天下午他也是打電話叮囑過她用餐的,只是她嘴上應着,卻最終還是沒有時間用餐,以至於此時又遭到了身體的嚴重抗議。
江修文從眼角的餘光裡窺見她漸漸滑下去的身形,他心下明瞭,她定然是還沒有吃飯。迅速掃視車外,這裡是鬧市區,商鋪店面還沒有關門,於是他毫不遲疑地將方向盤右轉,阿斯頓馬丁穩穩地停在一家溫暖的小餐館門口。
清逸的嘴脣有些泛白,但還兀自裝作淡然無事,“江……修文,爲什麼停下來?”
江修文瞥她一眼,淡淡溫和地開口道,“你還沒有吃飯,所以胃痛不是嗎?”
明明是反問句,但卻是平淡的陳述語氣,清逸微微愣住了,嘴脣動了動,終究閉上了嘴,什麼都沒說。身體又朝後縮了縮,膝蓋也頂住了胃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