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面暗運內力逼毒,一面上前,要抓住那狡黠小子。誰想這一上前,便覺得腳心生疼,原來前面的沙地裡竟然暗藏毒針,海灘鬆軟,這一踩極是紮實,也不知多少根毒針都刺入了腳掌。那人慘叫出聲,阿陌也不上前,反躍得更遠,冷冷看着那人撲騰,間或趁他掙扎不備之時,又補兩根毒針進去。
若只是手掌那一根毒針,那人內力高深,還可逼出毒血,偏他腳下又中了許多毒針,他掙扎片刻,身子慢慢軟倒在地。阿莫仍不上前,只靜靜等待,見那人確是不動了,這才上前查看:“這毒液就算是海里的鯊魚也毒倒了,不怕你不中招。”
這一句話話音未了,那人身形忽然暴起,一掌如驚濤拍岸,向阿陌胸前擊去。這一招阿陌並未想到,倉促退後,但那人掌力範圍極廣,阿陌一退之後仍在掌力籠罩之內,阿陌卻也看出這一點,右手在腰間一抹,一把匕首瞬間顯於掌內,隨後只見一道劍光如電,那人慘叫一聲,三根手指已被削斷。他原本是拼着最後一點氣力出手,如今又受了傷,便砰然一聲摔倒在地,這一次卻是再難起身了。
阿陌瞪了那人一眼,呸了一聲,便把那人拖進石窟裡。一擡眼,卻見張無訣已經醒來,一雙眼定定地看着他,便道:“我算這時間,你穴道也該解了。”他把那人向張無訣身前一丟,“這也是你仇人之一吧?你醒了正好,就給你殺。”
張無訣甚是吃驚,此人正是那七人之一,內力掌法可稱一時之雄,卻只因小覷了阿陌,竟被這少年所擒:“你……”
阿陌不在乎地說:“我拿毒針暗算了他,怎麼,你也像我師父一樣,覺得這是丟人的事兒?也要罰我不成?”
張無訣搖搖頭:“不,多謝你。”他撐起身,勉力來到那人面前,拔出長恨劍,一劍刺下。
大雨傾盆而下,雷聲亦由先前的沉悶一改爲尖銳,紫藍色的閃電不住在天際跳躍,潮聲愈發洶涌,阿陌問張無訣:“死的這個是誰?另外兩個離這兒遠不遠,武功比他怎樣?”
張無訣道:“他名叫燕雲。”
阿陌插口道:“這不是戎族的國姓?”
張無訣道:“正是,七人之中,也唯有他是出身王族。”也正因此,燕雲的脾氣最是驕傲粗略,若換成旁人,不見得就會被阿陌騙到。阿陌聞絃歌而知雅意,聽這一句話就明白了,點着頭說:“看來我運氣不差。”
張無訣又道:“另兩個人也在切近,一個是貪狼七子中唯一一名女子,名叫江波,暗器了得;另一個是七人之首,名叫猛查得,劍法最爲出色。”張無訣自己綽號是長歌劍聖,此人卻能被他讚一句劍法,可見其能爲。
阿陌揚一揚眉:“這樣啊。”他一轉身出去,先撿了那些毒針回來,又從石窟邊另一個較小的石洞裡推出一輛小車,把石窟中一些應用之物都放到車上,隨後他來到張無訣面前,“你能自己上去嗎?還是我抱你上車?”
“什麼?”張無訣一怔。
“前面有個採珠人休息的小屋,挺隱蔽的。平時我師父不允許我去那裡,說是太安逸了,會影響心志,現在說不得了,我們去那裡躲。這石窟太明顯了,站海邊一眼就能看到,留在這裡是等死。”他見張無訣不動,便直接過來拉人,“這場雨下得好,他們多半正躲雨呢,再說雨一澆,正好掩了蹤跡。”
張無訣終於還是在阿莫的幫助下上了那輛推車,阿陌還找了塊油布給他蓋上,自己則把衣袖高高挽起,露出兩條瘦削的手臂,上面縱橫幾道紅腫痕跡,張無訣不由道:“你的手臂……”
阿陌滿不在乎地道:“我早說我師父看不上我,他覺得我心性太差,這都是做錯事被罰了。”
張無訣一時無語,俗語云嚴師出高徒,江湖上師長對徒弟要求嚴格些,原也是常事。但這阿陌聰明偏激,遇一個嚴苛的師長,卻很難說是好或不好。
阿陌推着車在雨中行走,風雨極大,海浪翻卷,推車上帶着一人,又行於沙上,但阿莫行走之時,並無多少障礙,可見這少年內力不淺。二人默默行了一段,張無訣忽然開口道:“你方纔那一匕首……”
他說的,乃是阿陌最後削斷燕雲三根手指的一招,那一匕首凌厲跳脫,偏又有些眼熟。他話沒說完,但阿陌倒明白了他的意思:“那一匕首,是學你的劍意。”
張無訣便是一驚:“你是說,方纔我在海邊那一劍?”他說的,正是他在海邊殺那七人中第四人時的劍光,那一劍明亮若閃電,阿陌也正是因此發現了他的蹤跡。按說,憑這光芒認出是劍光已是不易,阿陌更能從這劍光中複製他的劍意,這實在是難能可貴的天賦了。難怪自己覺得眼熟,阿陌的招式與他並不相同,但那份劍意,竟是相差彷彿。
阿陌悶頭推車,一字不答。張無訣卻是心潮起伏不休,縱然是在這般生死關頭,他仍忍不住起了愛才之心。
這般走了一段時間,阿陌在一片椰樹旁停下了腳步,張無訣將油布掀開一道縫隙向外看去,果然在樹後有一間小屋。阿陌出了一口氣,推着車又向前走了兩步,驟然一停,一大捧雨水自椰子樹上滑落到他頭上,他卻渾然不覺。
在小屋門縫中,隱隱透出一絲燈光。
阿陌深吸了兩口氣,把推車放下,輕輕走到門前,那門縫甚窄,觀之不易,他便把耳朵湊到門上,卻聽裡面一個粗豪聲音道:“張無訣還沒逮到,那幾個到底行不行?”
又幾個聲音七嘴八舌道:“王爺又何必帶他們出來,就滅了崑山門,也不是他們的功勞!”聽這幾人說話,倒不似張無訣事先提過的那七人衆。阿陌低聲問道:“這幾個又是誰?”
張無訣自油布下擡起頭,一張臉蒼白如雪:“蕭任身邊,原帶了幾個隨從,我初識蕭任時他們便在,爲首的一個姓穆,武藝也都不俗……”剛說到這裡,忽聽屋中有人大聲喝道:“外面是什麼人?”原來方纔雨聲忽小,他兩人便露了蹤跡。
阿陌面色一變,可是尚未等他想出應對之策,大踏步的聲音已經從屋裡傳了過來,一個身高九尺的黑大漢將門一推,又道一聲:“什麼人在外面?”一垂首,卻對上了油布下張無訣那一雙寒浸浸的眼。
黑大漢不禁倒退一步,尚未有所舉動,阿陌忽然大叫一聲:“您可是穆大爺?有一位燕雲燕大爺要我送這個人過來!”說着一指張無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