簌簌的粉塵和玉屑伴隨着那聲劇烈的轟鳴充斥洞中,四處翻飛,灑滿了洞中數人的頭上、肩上、身上……沾染了灰屑的衆人,就如同趕了很久的路,風塵僕僕的樣子,不一而同地朝陡然被炸開的洞頂望去。
一陣塵屑落定,首先闖進洞中的是數十名全副武裝的手執機械火炮的身姿矯健的軍人,然後便是讓馬娉婷十分熟悉的閆坤、傅哲瀚等人。
走在最後,似乎是帶着威嚴的光輝邁步而入的是一個面容嚴肅的男人——海藍色的眼睛和金棕色的髮絲,單片方形眼睛戴在右耳之上,一隻杵在地上的柺杖圓端之上鑲嵌着巨大的深藍色澤的歐珀石,深邃的顏色如同廣袤的無垠海水,讓人深深沉醉。
本來因爲瞧見閆坤和俞越一衆熟悉的人時,馬娉婷心中是擔憂中更包含着欣喜的,然而,在看見最後出現的那個中年男人的長相之後,她卻全然忘了和熟人相見的激動心情,只覺得這個中年男人的長相讓她覺得莫名的熟悉。可是細想一番,卻又找不出個所以然來。
直到已經來到她和帝鴻懿軒身邊的螟、翼等人有些激動又帶着些莫名情緒地喊出“老爺”、“伯爵”、“大人”種種後綴之際,馬娉婷恍悟,原來這個中年男人竟然就是帝鴻懿軒的生父。
中年男人面對貝銘、螟和翼等人的呼喚卻只是緩緩丟下一個深沉的眼色,拄着柺杖便穿過人羣。走到離帝鴻懿軒三五米處,不怒自威,“讓你們跟着少爺,是好好看顧他的!讓他來華國。是讓他完成任務的!現在我眼前這一切到底是怎麼回事,你們應該好好整理整理然後據實告訴我。如果解釋不能讓我滿意,就全部回訓練營,我會重新給懿軒安排幾個合格的護衛。”
低沉的帶着法古國腔調的古怪發音從這位中年伯爵的喉頭髮出,馬娉婷聽見那種彆扭的華文發音,頓覺耳朵有些癢癢。明明是父子,帝鴻懿軒的華文說得多地道,簡直聽不出來是在國外長大的,可這位伯爵先生卻差遠了。
就在馬娉婷因爲這中年男人的出現瞬間有些脫窗想地想着一些的沒的的時候,螟、貝銘、翼幾人卻已然單膝伏地。右手握拳於肩。鄭重而又有些微慌。“我們沒有看顧好少爺,請伯爵責罰,但請您千萬不要讓我們離開少爺左右。”
“請求?”中年伯爵俯首高傲地看着單膝跪向自己的帝鴻懿軒的一種部屬。“那我讓你們來華國辦好的事情現在如何了?”
螟、翼幾人互看一眼,由翼代表開口,“伯爵,我們一路陪少爺前來,現在看來,這裡應該就是伯爵當初讓少爺找到的那個地方,至於伯爵想要的那樣東西到底是何物,屬下很惶恐。”
中年伯爵聞言這才緩緩擡頭,環視四周,眼神一一在身上滿是灰塵玉屑的溫然、衛一、傅昀身上掠過。最後看見馬娉婷的那一瞬間,藍色的眼睛裡似乎閃現了別樣的光芒,嘴角也爲不可見的抿了抿,清咳出聲,“華國的古人,還真是有想法,重要的東西都是埋在地下的,看來,我要你們找的東西,你們還不算大意。”說着,中年伯爵突然伸出手,指向馬娉婷,大聲道,“把這個女孩給我抓起來!”
幾乎是在瞬間,中年伯爵身後跟着的軍隊中幾個孔武有力的軍人便出列來到馬娉婷身邊,一邊兩個制住了馬娉婷的雙手雙腳,讓她無法施展。
“婷婷!”一直在中年伯爵的隊伍中跟在俞越身後一個全身黑衣的垂頭沉默的男人在看見馬娉婷被挾持的情景時,再也忍不住激動的心情,大叫出聲。
馬娉婷這才發覺,那個跟在俞越身後的黑衣男人竟然是好久不見的盧芳。
“盧老師!”喃喃出聲,馬娉婷此刻纔有機會問出剛剛一直沒有出口的問題,“你,你和俞校長、閆坤叔叔、傅哲瀚、傅叔叔……你們怎麼、怎麼都都在這裡,而且、而且還是和、和這位要抓我的伯爵大叔一起?”
“婷婷……”盧芳剛想要開口,中年伯爵卻接過話頭,“當然是我請他們和我一路而來。本來只想着找回我的寶貝兒子和爲了找回我的妻子所需要的寶物,沒想到半路上卻遇到了這樣一羣……一羣,”中年伯爵似乎有些忘詞,想了一會兒,才繼續道,“哦,按你們華國人來說,一羣陳咬金。本來,他們要是不礙我的事兒,我不會拿他們怎樣,可是,發現他們的目的地和我相同之後,我怎麼能夠讓一些可能成爲絆腳石的人擋我的路。
沒有對他們下絕殺令,已經是我這位法古國的伯爵能夠向華國高層表達的最寬大的釋懷……所以,看來你這小女孩和他們的關係可是不一般,爲了他們的性命無虞,你乖乖聽話,我讓你做什麼,你就做什麼就行了。”
被挾持住的馬娉婷並不顯示出一絲慌亂,可能已經習慣於這樣刺激的生活了,從盧芳身上收回關切的目光,她眼神淡淡的和中年伯爵對視,語音清秀,“我一向聽聞法古國的男人都很具有紳士風度,可是今日一見,卻發現傳聞果然是傳聞,虧得您還是法古國的貴族,高居伯爵之位,您會的,難道就是以武力強迫他人的服從麼?”
中年伯爵似乎沒有料到這樣一個小女孩會有這樣的巧舌,深沉的眼中迸射出幾縷興味,“很久沒有人敢這樣和我說話了,華國的小女孩,近十年來,除了懿軒,就屬你敢和我針鋒相對,看來,傳言華國女人都是溫柔似水,以夫爲天也是不合實際啊!”
馬娉婷聞言淡淡一笑,“多少年前的老黃曆了。爲什麼伯爵大人還要拿到現在來說。在我眼中,女人和男人一樣,男人能做到的,女人一樣能做到!比如指揮作戰。現在的科技已然讓女人力量不足這一塊得意用機械來補充。而男人不能做到的,女人也能做到,比如延續人類的後代。
所以,憑什麼女人一定要以男人爲天,爲一切?男人爲什麼以爲女人一定要是犧牲的那一方,這樣的男人,伯爵大人您知道我一直叫他們什麼?”
馬娉婷陡然璀璨一笑,讓衆人差點晃花了眼,說出的話卻冷的刺入身心,“我叫他們‘沙文豬’!得到的時候不懂得珍惜。以爲那個人永遠會在原地等你。失去後卻拼命想挽回。甚至不吝惜利用親子,也不想想有多少人會爲你的私慾失去性命,這樣看來。伯爵大人,您還真是自私到極點!”
螟、貝銘、翼幾人都被馬娉婷這番毫不留情的說辭給驚地訝異又擔憂的望向她,中年伯爵更是瞬間漲紅了半張臉,似乎是忍着禮儀纔沒有動粗手,海藍色的雙眸卻狠狠瞪向馬娉婷,“你們華國有句話,形容你這種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頭倒是合適,‘敬酒不吃吃罰酒!’真以爲我不敢動你?”
“我不會讓您動她的,父親!”下一句,卻不是馬娉婷接口。而是先前被怪獸拍飛,好容易從短暫昏迷中醒過來的帝鴻懿軒冷硬出聲,抓過落在地上的黃金寶劍,撐住劍身從地上滿滿爬起,優雅的伸出手,拭去自己嘴邊凌亂的血跡,卻是堅定地再一次道,“我是不會讓你動我的丫頭的,父親!”
“懿軒!”還沒從兒子清醒過來的微微喜悅中回過神來,便被他那句不準自己動馬娉婷的威脅給瞬間哽住,“你說什麼!難道你忘了我讓你來華國的目的是什麼了!”瞬時,中年伯爵那震耳之聲便響徹洞中,怒斥着帝鴻懿軒。
帝鴻懿軒目光中閃現出痛苦與掙扎的光芒,“我怎麼可能忘記,您說,沉睡了多年的母親可以再次活過來,只要能夠找到華國古代一個神秘種族的聖物。可是,父親,您真的覺得一個已經沒有呼吸的人還能夠重新活過來?
生死人肉白骨的事情,我只在神話中見過,爲了這個目的,牽扯到的人,被傷害的人已經太多了,難道您要一直爲這麼虛無縹緲的事情堅持下去!母親,早就已經不在了!”
中年伯爵似乎由於帝鴻懿軒的反駁有微微的怔楞,卻又很快反應過來,搖了搖頭,緊了緊手中的鑲着巨大深藍色歐珀的華貴柺杖,高聲道:“你應該知道,這原話可不是我說的,是你的母親一族族人親口所述,他們既然能保你母親身體不腐,十年來與活人無異,自然不會說謊。我不管那麼許多,就算只有百萬分之一的可能,我也要救回你母親!”
“然後呢?”在中年伯爵賭誓之後,帝鴻懿軒緩緩地、輕輕地問道。
中年伯爵對視向兒子的眼睛,被他眼眸中深切的悲哀看得一憷,“什麼?”
“救活母親,然後呢?”帝鴻懿軒重複道。
“然後……然後……”中年伯爵似乎壓根沒有往下想過,半晌才吐出幾個字,“然後……當然是和你的母親過下去!”
“是麼?”帝鴻懿軒淡淡反問,“只是和母親過下去麼?”陡然身影沉利起來,“既然是想要好好過下去,爲什麼在母親還在的時候,您沒有做到?既然只是這樣平凡的願望,爲什麼母親當初只是想見你一面,都那麼難?父親,是您自己弄丟了母親,即使您想把她找回來,有沒有問過母親,她願不願意回來?”
這番話,已經憋在帝鴻懿軒心中很久很久了,從剛剛來到華國時的意氣風發、堅定地想要找到喚醒母親的方法,到後來遇見馬娉婷,和她一起經歷過那麼多不可思議的事情,帝鴻懿軒那一顆堅定的心緩緩柔軟下來,很多他以前不瞭解、不懂的事情漸漸地都明白了。
猶記得,馬娉婷曾經悄悄問過他,如果有一天,他和她在人海中走散了,有了各自新的姻緣,卻在再次相逢中記起了彼此,他們會如何選擇?假如是以前的那個驕傲自負的自己,帝鴻懿軒一定會說,當然是扭轉後來錯誤的緣分,讓她和他重新在一起。
然而,馬娉婷卻是微笑着搖了搖頭,眼中露出不符合她年齡的悵惘和無奈,他記得她是這樣說的,“對於曾經遺忘的兩個人來說,即使記起,也許繼續裝作遺忘纔是正確的。
因爲如果是真的無法忘卻,如果在心裡真的留下了那麼深刻的痕跡,就不會開始新的姻緣,新的姻緣的開始和延續,代表過去已然成爲過去。即使想要挽回,既成現實的現在也會把他們捆縛的喘不過起來。”
所以,如果真的不能錯過,不想失去,就在最初的那一刻,抓緊你想要的那個人的手,怎樣也不放開,不讓這條姻緣斷掉,不讓自己有開始新的緣分的機會,好好的把握初心,就不會後悔,也不會失去。
從那一刻起,帝鴻懿軒便知道,他要緊緊抓住馬娉婷的手,何時何地都不放開,永遠不讓他們之間的因緣斷掉。
所以,今日面對作爲伯爵的父親,說出這些話,只是想讓父親明白,既然當初是父親有錯在先,是父親先放開了本應愛緊緊握住母親的那隻手,那麼如今就不該再強求。
而母親當年之所以那樣決絕的離去,出了心傷之外,更多是想要忘記、放下與父親的這段姻緣,因此,如果因爲父親的一己所要,便去強行作出聚魂之事,對他的母親而言,不是太自私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