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在這之前,阿爾瓦不是沒有想過與正主家人見面時的場景。他曾想着,畢竟是一家人,不管是哪一方的過錯導致了現在不相往來的局面,都不應該再繼續下去了。他原本打算,找個機會代替正主和家人和解了,然後再找個理由獨居。但這位格蘭·少校·哥哥的出現,打亂了那還算不上是計劃的計劃。千萬只草泥馬撒蹄狂奔着在阿爾瓦心中呼嘯而過,泰山崩了都無法形容他震撼的心情。

回想剛纔自己口氣不善的對話,再看對方現在的反應,阿爾瓦知道對方一定是誤會他這個弟弟不待見哥哥了。雖然照正主的脾氣來說,纔是最正常的。但不知道他現在表示歡迎還來不來得及呢?他是裝呢是裝呢,還是裝呢?其實,他真的不是那個意思啊,不是那個意思啊!阿爾瓦此刻的大腦已是亂成一鍋漿糊,思考不能。

佔了人家弟弟的身子不道德,佔着弟弟的身子欺負哥哥那就更不道德。但在腦海裡胡亂地腦補了這裝不好被人抓去當作活體研究標本的下場後,再綜合考慮到武力值金錢值等方面後,阿爾瓦猶豫半天,又磨蹭了半天,還是在這場強作鎮定的眼神對視中敗下陣來。

在那氣勢逼人的目光下,這貨慫得連站也站不不起來,倚在牀頭,轉移視線盯着樂譜心虛氣弱地,儘量冷漠地問道“找我……什麼事?”

聽着這冷淡的一句話,格蘭不說話,手裡拿着的花也沒送過去。

阿爾瓦扭頭看了牆壁半晌,卻等不到對方半點,心漸漸一點點揪了起來。

即使是說錯話了,拜託也問句話,解釋一下他也好受些……

格蘭看見自家弟弟連個正臉都不想給,再想想過往兩人不歡而散的種種,突然覺得這場會面根本是個錯誤。

低頭看看手中的花,藍色的苜蓿被包得極好,賣花的少女甚至細緻地在花上罩上了一層鏤空紗網。

如果想要改變的話,至少要由勇敢的一方做出改變。少女是這樣說的。

只是,要做到改變,那又是何其困難的一件事?十多年的隔閡,那些存在過的,無法忘記的事,隨着時間的沉澱,早已滲入骨髓,變得無關對錯。

阿爾瓦想做的,只是厭惡他們而已,然後,通過他們受傷的表情來獲得一絲快感。

格蘭忽然覺得手中的花變得渾身是刺,不管拿着還是丟掉,都弄得他滿手是傷。不過想想,反正,就算被厭惡被丟掉,也不是第一次了。

這麼想着,格蘭拿着花朝阿爾瓦走去。

阿爾瓦只聽到對方動了動,回頭便大步流星,氣勢洶洶地朝自己走了過來。

軍靴靴底踩在地上發出清晰的咔嗒聲,一下一下,越來越近。那人就這麼走到他面前,居高臨下地看着他。

那眼底的神色太複雜,以致於阿爾瓦根本看不懂……於是,內心更忐忑。

在對方低氣壓的壓迫下,阿爾瓦極其想拉開與男人的距離,無奈背後貼着的便是牆壁。他總不能刨牆壁。

想想這些日子自己面癱着張臉也沒人看出問題,阿爾瓦索性豁出去了,冷着臉扭頭再次與之對視。

爲了減緩自己膽小心虛無力的狀況,阿爾瓦一邊對視,一邊強迫自己分散注意力,想些不相干的。

思緒由對方的臉長得真英氣爲什麼同是兄弟他會長得一副小白臉相無限發散到啊這麼近的距離連對方軍服上銀色釦子上的花紋都看得一清二楚之類亂七八糟的事上。不知不覺中,那微妙的怒氣更甚,阿爾瓦抖了抖,回過神來,雖然不知道爲什麼,但他覺得眼前這個兄長似乎更生氣。

他究竟做錯了什麼?來個人給他解釋一下吧。阿爾瓦淚奔。

正糾結着,阿爾瓦突然瞄到男人伸手到軍服內側掏東西。

難道是要拿槍?!阿爾瓦小市民驚慌失措。

在大腦短路CPU爆滿的情況下,他做出了一個自己都未曾料到的動作。

抓住了男人已經伸到口袋裡的手!

兩手相握,阿爾瓦可以感到對方骨骼分明的手掌,還有,有力到可以輕易扭斷他脖子的手腕。

男人白色手套上的細紋蹭着阿爾瓦手心,每一絲痕癢都撓到心底,大叫着快跑啊快跑啊快跑啊。

可惜他慫得連站都站不起來,不要說跑了。他,現在只想哭。

纔剛成唱完一首歌,就要從人生的舞臺退場,果然,他應該厚着臉皮打開電視看一下自己的表演的,至少這樣死而無憾。

沮喪地低頭,阿爾瓦揮發這頹喪之氣等着男人的判決。

是殺是剮來得爽快點吧……

然而,就在阿爾瓦心中默唸大悲咒古蘭經聖經求如來佛祖安拉耶穌基督保佑之時,一束花湊到了眼底。

嗚,連陪葬的花都帶來了,要死了。

“……送給你,禮物,父親的吩咐。”男人踟躇地說道,一句話說的簡潔且磕巴。

然而在那凌厲的氣勢下,膽小的阿爾瓦只看到簡潔有力,乾脆利落,沒看到那冰冷表情,簡短語言下的緊張和無措。

“……給我?”望着大束花,阿爾瓦遲疑了許久,纔不太確定地反問了一遍。其實,在聽到男人的話語後,阿爾瓦的大腦裡已經在放禮花慶祝,兩耳轟鳴,各種能夠歡欣鼓舞。

“是這樣啊……”他淡淡地感慨說。不用死了,真好。

“嗯……”男人答到,雙眼緊盯阿爾瓦,見阿爾瓦看向他,沒有接也沒有扔掉,悶不做聲地拿着花站在原地。

還有什麼事嗎?阿爾瓦嘴角抽搐,眼神迷惘,望回去。對方還是盯着他,這回連話頭不說了。

盯着他既是什麼意思,他醜了瘦了胖了,還是臉上長什麼東西了?阿爾瓦莫名,微微退後,鼻子底下的那束花跟着朝前移動了下。

“……”

他往左挪挪,花束跟着往左挪挪,他往右動動,花束跟着往右動動。

男人一絲不偏地拿着花,就像拿着槍頂着敵人腦袋樣的對着阿爾瓦。

阿爾瓦頓時覺得他壓力好大。

猶豫地擡手,阿爾瓦不確定地接過花,身上的壓力瞬間解除。

阿爾瓦無語地抱着花束,看着對方放鬆面部後柔和的棱角。

啊,真是個固執呆板的男人。啊,真是一次不愉快地收花經驗。

他第一次收到的花居然不是萌妹子粉絲送的,而是個穿着軍裝的大老爺們,這個世界太殘酷了,他要回地球。

固執呆板面癱破碎了阿爾瓦萌妹子夢想的軍裝大老爺們將從懷裡掏出的小巧盒子再接再厲地遞過去。這粉色的綁着繡花的蕾絲的,十分少女的盒子阿爾瓦從善如流地接了。

打開一看,黑不溜秋的小顆粒,密密麻麻,這是糖是藥還是什麼動物排泄物。

好惡心,迅速地合上蓋子,阿爾瓦將盒子放到牀頭上。

男人已經在打量他的房間了,目光在昨天被推銷員小哥運回來的鋼琴上停留了一下,然後視線落在了擺着亂糟糟的琴譜和整整齊齊明顯沒動過高階生物方程

式書籍的桌上。

阿爾瓦順着男人的視線望去。糟了!阿爾瓦才冷靜沒多久的腦子轟得一聲炸開,登時手腳冰涼。

男人走過去,拿起沒動過的生物書籍,埋頭翻看了幾頁,擡頭疑惑地望向他,阿爾瓦心臟都要跳到喉嚨眼了

“爲什麼——”

“嘟——,格溫布里來訪,請問是否——”

“開門!”阿爾瓦喜出望外。終於有那麼一次,那個麻煩的傢伙來得及時了。

格蘭則注視着面上稍露喜色的弟弟,他是第一次看到這個弟弟爲別人的拜訪而感到高興。

對比之前見到他的樣子,剛剛多雲轉晴的心情又變天了。

阿爾瓦抖了抖,覺得有煞氣,偷偷瞄了眼身邊人的表情。好嚇人,縮回去。陰晴不定什麼的,太可怕了。強烈呼喚跳脫的格溫同學。

你快來啊,這裡的冷氣我承受不來。阿爾瓦在心中一邊淚流一邊吶喊到。

於是,待格溫布里一副我是來認錯的小媳婦樣磨磨蹭蹭地挪進阿爾瓦臥室後,立馬收到了兩方灼灼的目光。

一方,目含春水,隱隱閃動,溺死人!

一方,眼光冷厲,寒氣逼人,凍死人!

冰火兩重天的滋味不好受,格溫布里忍不住後退一步。阿爾瓦一個眼刀扔過去,收到信息的格溫布里停住了腳步。

“誰?”格蘭不動神色地問道,冷麪哥哥對這個不速之客沒有任何好感,更不會主動去找他說話,所以問的對象自然是阿爾瓦。

阿爾瓦本着少說少錯的原則,簡潔答到“朋友。”

千萬不要問他們怎麼認識的千萬別問他們怎麼認識。因爲,他也不知道啊。

“怎麼認識的?”還是問了。這是什麼人品?阿爾瓦無語問蒼天。

阿爾瓦淚目,儘管這麼說不好,但這種情況大概也只能說關你什麼事了。

“關你什麼事!”這不是他……

阿爾瓦看着替他擋了第二回合的格溫布里,心中甚爲欣慰。

格溫布里不滿格蘭一進門的冷眼相待,嚷嚷道“你又是什麼人!就算是軍人,是粉絲,擅闖民居也是犯法的。”

“粉絲?”格蘭重複了一遍,露出一個古怪的笑容,鄙夷道,“無聊。”

明顯被狠狠鄙視了的格溫布里炸毛了,“不是粉絲,那你是誰?”

比想像中順利的見面被一個外人接二連三地打斷,格蘭終於不耐煩了,轉過身子好好打量這個妨礙兄弟交流的人。

在格蘭轉身的剎那,阿爾瓦能感到身上的壓力如數卸去。揉着僵硬的脖子,阿爾瓦圍觀對峙的兩人。

而被格蘭銳利目光盯上的格溫布里同學有些慌亂,

“看、看什麼啊?”

“那,你又是什麼人?”格蘭並沒有回答格溫布里的問題,揚起下巴反問。

“我,我”迅速地偷偷地看了阿爾瓦一眼,格溫布里彆扭的低頭,小聲說道“……朋友。”

“什麼?”看着連回答個問題都吞吞吐吐的少年,格蘭十分不滿,聲音禁不住冷了幾分。

“朋友!我們是朋友!”格溫布里也惱了,“你又是誰?!”

“朋友?”格蘭沒有理會格溫布里的問題,嘴角勾起冰冷的弧度,淡淡地說道,“他沒有朋友。”特別是這樣沒用的朋友。

簡簡單單的一句否定,如寒冰築成的樁木,狠狠地刺進了格溫布里,還有阿爾瓦的心裡。呼吸依舊帶着顫抖,甚至可能連站起來都有些困難,卻不是因爲害怕,而是因爲心寒。他沒有忘記當初這個身體在醫院醒來時,身邊連一個守着的親人也沒有,陪着他的,只有一個看起來傻乎乎的格溫布里。

他可以爲此自己腦補些解釋,甚至慶幸不需要向他人解釋太多,但終究還是止不住心底那份疑惑和寒心。

而今天,那份心寒在這句話刺痛下,從內心深處鋪天蓋地而來。阿爾瓦說不清是這具身體裡潛藏的憤怒和怨恨爆發,還是他一時情緒激動。他拋下被揭穿的害怕,扔開拽在手裡的被單,站起身,赤腳走到格溫布里的身邊,握住對方微微顫抖的手,仰視身着軍裝的俊逸男子,冷聲道

“不,我有朋友,他就是!”

“他不適合……”格蘭皺着眉頭看着格溫布里還想說些什麼,卻被阿爾瓦生生打斷。阿爾瓦捏着格溫布里的手,一字一句說道,

“說什麼沒有朋友,你留意我的時間有多少?關注我的時間又有多少?別用你對我的倉促一瞥來對我定義!”

想起整理這個身體前任主人的筆記時,阿爾瓦是由衷地佩服這個全心全意地爲了自己所愛的事業放棄一切的少年。沒人知道EARTHA的防衛裝甲,還有軍隊的生化強化裝甲gods shield是由這個少年嘔心瀝血製作。能抵禦爆炸高溫壓力還能吸收輻射的裝甲被用來保護了Eartha千千萬萬的居民,還有在星際航行的軍人。當人們在宇宙中的星辰上團聚時,沒人知道這是一個少年放棄了多少際遇換來的,經過多少次失敗後又重來的試驗的出的。他在用自己的方法守護自己的國家和家人,也許他任性,也許他自私,但是,但是

“你有什麼資格來說三道四,甚至是評頭論足!”阿爾瓦忍不住將手中的花扔了出去,簇擁着的嬌嫩脆弱花朵撞在筆挺僵硬的軍裝上,落花委地,一瓣瓣落盡昔日的思念。格蘭低頭看着腳邊紛紛揚揚的花葉,眼底是苜蓿幽幽的藍。

“滾!”歇斯底里地吼完,阿爾瓦朝身後用力地揮手指向門口,袖口舞動的風撕裂空氣,拍出聲響,“滾,我現在不想見到你。”

格溫布里怔愣在一旁,目瞪口呆地看着阿爾瓦,

“誒……你、他?”

格蘭看着因情緒起伏而微微喘氣的阿爾瓦,在阿爾瓦倔強的目光中踏出一步,再一步,步步踏着落了滿地的花葉,碾上曇花一現的期望。

有些事,有些人永遠不知道。

冬雪未消時,早春花易逝。

作者有話要說:“你關注我的時間有多少?留意我的時間又有多少?別用你對我的倉促一瞥來對我定義!”其實阿爾瓦的這句話可以翻譯爲求關注,求溫暖,求包養。

啊,我也順便求下好了~

再折騰一下~哇哈哈~全劇最麻煩的地方終於過去了。

PS:一不小心又暴字數了,夠肥了吧,可以算二更了吧~

謎底提示,姓氏,謀殺,教授,校訓前遇到的人。

猜不出來也沒關係,咱接着往下看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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