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俊趕到秋水酒店的時候,年慶先已經有些不耐煩,不時擡腕看手錶。
凌君慶便微笑說道:“三哥,不要急,柳俊一貫很遵守時間的。”
所謂三哥,是他們小時候的暱稱。年慶先並非排行第三,但年幼時有一個外號叫“三伢子”,一干小字輩在一起玩耍的時候,都叫年慶先三哥。幾十年了,隨着年慶先地位提升,很多人都不敢再這麼叫。凌君慶這些一直維持着往來的總角之交,還是保持着幼時的習慣
。
年慶先點點頭,悶“哼”了一聲。
凌君慶倒也理解年慶先的不快,只是微笑,忽然說道:“來了……”隨即站起身來,快步向門口迎去,臉上露出了歡喜的笑容。
這一回,凌君慶倒是沒有禮讓年慶先在前。畢竟他纔是飯局的發起者,東道主。
“你好你好,柳省長!”
凌君慶上前幾步,握住了柳俊的手,使勁搖晃。
“凌部長,您好!”
在這種場合,柳俊就不便開口叫凌叔叔了,依照規矩稱呼凌君慶的官銜,不過言辭之間,還是用上了敬語。這一點,也是讓凌君慶特別滿意的地方,柳俊從來不在他面前擺譜,晚輩的姿態很是到位。
待得凌君慶與柳俊寒暄了幾句,年慶先才站起身,慢慢走了過來,臉上掛着禮節姓的微笑。
“柳省長,給你介紹一下,這位是年慶先部長!三哥,這位是柳省長!”
其實不用凌君慶介紹,大家彼此都熟悉的,只是素曰往來不多罷了,同朝爲官,都到了正部級,焉能對面不相識。
凌君慶這也是謹守禮節。
“你好,年部長!”
柳俊主動向年慶先伸出了手。不管怎麼說,對方遠比他年長,這個基本的禮節,不能不講究一下。
年慶先略略有些矜持地與柳俊握了握手,微笑道:“你好,柳省長。”
“三哥,柳省長,請吧。”
凌君慶伸手延客,盛情相邀。
秋水酒店那個副總更是趨前一步,在前面引路。這位副總原本在心中暗暗揣測,不知當得起年部長和凌部長親自等候的,是哪位大人物,見到柳俊之後便恍然了。
作爲秋水酒店的副總,他不可能不清楚誰是一號鑽石卡的持有者。這位柳先生,不但是最年輕的省長,而且是總理的公子,也要這樣的牛人,才能當得起兩位部長一齊等候。
凌君慶請客,宴請的又是年慶先與柳俊,自然是在秋水酒店最豪華的“自然風”包廂。一走進去,滿目皆綠,流水潺潺,連空氣中都有一股自然的清新。這種全新研發的空氣清新劑,據說十分昂貴,單此一個項目的消費,就是兩百元。
自然風包廂裡,擺開了一張純天然的木桌,桌面不大,很是古樸,三張椅子也是那種看上去古趣盎然的根雕形狀,偏是坐下去的時候,感覺又很柔軟,絕不是硬邦邦的,令人難受。
桌面上只有五六個精緻的菜餚,和一瓶三十年陳釀的茅臺酒。
凌君慶與柳俊在一起宴飲也不是一回兩回了,對柳俊的嗜好很清楚,點的酒菜,均是柳俊比較喜歡的口味,當然,年慶先喜歡的口味也有一兩個。到了他們這個層級,吃什麼喝什麼,其實都不是很在意。今天大家也不是真的爲了來吃飯喝酒的。
“小妹,斟酒!”
凌君慶把出了東道主的姿態,吩咐服務員
。
穿着紅色旗袍的年輕服務員蓮步姍姍走上前來,爲三位客人斟滿了醇香的茅臺酒。
“來,三哥,柳省長,大家乾一杯!”
凌君慶舉起酒杯,微笑相邀。
年慶先和柳俊均是臉帶微笑,舉起酒杯一碰,一飲而盡。年慶先儘管已經將近六十歲,與凌君慶相當,喝酒卻頗爲豪氣,三十年陳釀的茅臺喝下去,臉不改色。
年慶先中等身材,四方臉,頗有威嚴。雖然大家均是正部級幹部,如果一個素不相識的人走進包廂,一定會將年慶先當做是“老大”。
“來來,柳省長,嚐嚐這個,這是地道的N省名菜,辣得厲害,我是有些吃不消,呵呵……”
凌君慶牢牢記住自己的“職責”,頻頻相邀,不時聊幾句趣聞軼事,努力搞活氣氛。酒過三巡,看看氣氛漸漸寬鬆了些,年慶先便擺擺手。服務員小姐微微鞠躬,退了出去,帶上了門。
服務員小妹一出去,包廂裡原本略略活躍了一些的氣氛,馬上又變得緊張起來。
年慶先摩挲着精緻的酒杯,沉吟不語,似乎在考慮如何措辭。
柳俊微微往後靠在椅子裡,臉上一如既往的掛着禮節姓的微笑,也是一聲不吭。
凌君慶便拿起手邊的香菸,給他倆都敬上一支,點着了火。
“柳省長,不好意思啊,陶思青這個人,不大懂事,得罪了你,還請你不要見怪。”
年慶先抽了兩口煙,終於緩緩的開了口。
柳俊淡然說道:“年部長,陶總的脾氣,確實是不大好,略微火爆了一些。做什麼事情都是那麼咄咄逼人,不肯退讓半步,總是這樣子搞,別人心裡頭也有意見啊。”
年慶先點點頭,說道:“柳省長說得對,陶思青這個毛病,我們都給他指出來過……”
“可是陶總看上去並沒有聽取年部長的金玉之言。我看他年紀也不小了,適當的接受一點教訓,對他沒什麼壞處。而且錦官城的經營活動,確實是有些違規之處,公安機關正在調查之中。”
年慶先聽了這個話,心中略略有些放鬆。
柳俊說的是“違規”,不是“違法”,這就說明,事情還是有商量的餘地。
柳俊微笑說道:“呵呵,那天陶總一定要攔住我的車,他的司機和朋友,態度也很不好,喊打喊殺的。我有些事情不能耽擱,就請他讓了路。沒想到,年伯母還把電話打到了我家裡,向我母親說了這個事情,我母親很是擔心啊。”
凌君慶臉上便露出了詫異的神情,年慶先則是有些尷尬。
他家老太太這個愛護短,喜歡到處告狀的毛病,也是一直不改,很多時候,非但解決不了問題,反倒壞事。一個電話擼掉了兩位區局副局長的烏紗帽,老太太自覺威風凜凜,竟然如法炮製,去對付一位現任省長。她還以爲總理家人是隔壁阿三呢!
這事傳揚出去,不管是不是和柳俊同一陣營的高官,先就心中膩歪
。
一些基本的遊戲規則,是大家必須共同遵守的。陶思青一個紈絝子弟,憑什麼想跟體制內正部級高官平起平坐?若是這樣的事情,老太太一個電話也能管用,那是在扇所有高官的巴掌!
“呵呵,柳省長,這個嘛,我舅舅過世早,老太太對陶思青就溺愛了些。這人上了年紀,有時候心姓和小孩子差不多……請柳省長待我向令堂大人道歉。”
年慶先打了一個哈哈,說道。
柳俊擺了擺手:“年部長太客氣了,老人家有時候就是這樣的,大家都能理解。”
這個事情,也就這麼一說,誰也不會真的放在心上。柳俊再對陶思青有意見,也不能總是和人家八十歲的老太太去計較,未免肚量不廣。
“多謝柳省長理解……我想陶思青經過了這一回的教訓,肯定能清醒過來,認識到自己的錯誤。以後就不會再這樣魯莽了,錦官城的經營,也會正規化的。”
年慶先試探着說道。
柳俊笑了笑,說道:“年部長,我覺得錦官城確實要好好整頓一下,不要再犯類似的錯誤。”
年慶先心中又是一喜,錦官城是不是能夠繼續經營,老實說年慶先毫不在意。但柳俊同意錦官城繼續經營,本身就表示着一種態度。
沒想到柳俊還是很好說話的。
不過年慶先也很清楚,柳俊肯定有條件,難道人家擺出這麼的陣仗,還真的是爲了教訓陶思青不成?
“年部長,我認爲,陶總還是應該專注於一樣生意,不要貪大求全。聽說陶總還搞了一個思青網絡公司,這個其實沒有必要,攤子鋪得太大了,精力照顧不過來,效果會適得其反,不見得經營的生意越多,就越賺錢。”
年慶先點了點頭,說道:“柳省長說的很有道理,我完全贊同。”
“另外,我聽說陶總還和一些體制內的同志,尤其是某些銀行的負責同志關係密切,經常利用銀行的資金搞資本艹控,這個其實很不好,違反了國家有關的金融規定,真要出事,就是大事。”
柳俊繼續說道。
年慶先在心裡暗暗嘆了口氣,知道趙慧英保不住了。好在這個人也不是他老年家的心腹,保不住就保不住吧,也不當大事。
“柳省長,J省的江友信部長,和柳省長是郎舅之親吧?我在部委裡面,也聽說過江部長的名氣,據說和柳省長一樣,搞經濟建設是一把好手,如果主管一省的經濟建設,應該更加能夠人盡其才吧。”
年慶先微笑說道。
因爲N省的西部鄰居益東省近來出現了較大的人事變動,嚴柳繫有意讓江友信主政益東省,遇到了一些阻礙,年慶先如此說法,就是和柳俊談條件了,只要柳俊點頭,老年家會利用影響力幫助嚴柳系落實這個人事佈局。
柳俊也是微笑點頭,舉起酒杯,說道:“來,年部長,凌部長,乾一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