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年十月中旬,黨的十四次全國代表大會在首都勝利閉幕。
這次大會一共進行了六天,總結了自十一屆三中全會以來十四年的實踐經驗。大會作出了三項具有深遠意義的決策:一是確立南巡首長建設有我國特色社會主義理論在全黨的指導地位;二是明確經濟體制改革的目標是建立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體制;三是要求全黨抓住機遇,加快發展,集中精力把經濟建設搞上去。
這次會議,與首長南巡講話內容前後呼應。
在這次會議上,選舉產生了新的中央委員會,白建明、周逸飛、何長征、嚴玉成、張光明、柳晉才均當選爲中央委員。
白建明並當選爲政治局委員,書記處書記,出掌中組部。
周逸飛擔任中宣部副部長,兼國務院政策研究室主任。
廖慶開未曾再次當選中央.委員,可見從省委書記位置上退下來已經成爲定局。何長征作爲南方軍區司令員,張光明作爲N省現任省長,當選爲中央委員,乃是理所當然。
但是嚴玉成與柳晉才也一併當.選爲中央委員,特別是柳晉才當選爲中央委員,大大出乎人民的意料之外。
對於最高層面的人事佈局,大.家雖然也很關注,畢竟離得太遙遠,夠不着,最多是作爲談論的話題罷了。然則柳晉才也當選爲中央委員,卻令得大家以爲已經很明朗的N省人事佈局,忽然又變得撲朔迷離起來。
單是張光明與嚴玉成當選中央委員,這個很好理.解。最有可能的是張光明擔任省委書記,嚴玉成出任省長。作爲廖慶開的政治接班人,嚴玉成上這個省長的位置十分正常。
然則柳晉才也當選爲中央委員,卻不知要做何安.排?
縱觀N省的歷史,除了省委書記與省長必定是中.央委員之外,其餘副職最多是當選中央候補委員。何況柳晉才現時還只是省委常委兼大寧市委書記,就算進一步頂替嚴玉成眼下的黨羣副書記職務,也不該是中央委員啊?
難道這三個人中有一個要離開N省另赴他任?
那麼走的會是誰呢?
一時之間,N省衆.說紛紜,莫衷一是。對於三位新當選中央委員的去留傳出許多個版本。
第一個版本乃是前頭說到的,張光明任書記,嚴玉成任省長,柳晉才調任他省擔任省長。這個是得到比較衆多“編外組織部長”認同的版本。第二個版本略有修正,張光明任書記,柳晉才任省長,嚴玉成調任他省書記。這個版本也有爲數不少的支持者。原因是柳晉才以擅長抓經濟建設聞名,調任大寧市一年多時間,大寧市的經濟不說騰飛,起碼是打下了騰飛的良好基礎,到處一派熱火朝天的氣氛。而嚴玉成近三年一直做黨務工作,調任他省擔任書記的可能性比較大。第三個版本是嚴玉成擔任N省省委書記,接廖慶開的班,柳晉才擔任N省省長,張光明調任他省書記。不過這個版本遭到了許多自認“精通官場規則”的人員白眼。嚴玉成與柳晉纔是兒女親家,“嚴柳系”的大名在N省官場誰人不知,哪個不曉?讓他們兩個搭班子做書記省長,簡直就是開玩笑。最基本的官場忌諱都不要了的嗎?
這三個版本,張光明的位置都是定在省委書記上頭,柳晉才都是定在省長上頭,唯獨嚴玉成,可能是書記也可能是省長。
但是不管外界如何傳得沸沸揚揚,對N省最高層來說,一點影響都沒有。大家還是正常上班,該幹嘛還幹嘛。
柳晉才從首都回來之後,還是一如既往邁着穩健的步伐出現在大寧市委大院內,臉上波瀾不驚,絲毫也沒有因爲當選中央委員而露出一點矜持之色。
只是大寧市的幹部們,看柳書記的眼神更加充滿了敬畏和仰慕。
也有一些人暗暗心喜。
無論如何,柳晉才留在大寧市的日子屈指可數了。大寧市的歷史上,還從來沒有出現過一位擔任中央委員的書記。
這些人當然都是在柳晉才任內“混”得不如意的,希望換了新書記之後,能夠有所收穫。
當然,也不能說大寧市委機關就沒有一點變化,也還是有的。至少有人在見到柳晉才的時候,不再叫他柳書記,而是尊稱爲“柳中委”。這種稱呼,開始還只是少數人使用,後來漸漸使用的人多了起來,甚至在市委常委會議上,都有人這麼稱呼他,柳晉才便說了幾句,要大家還是叫他“柳書記”,這才慢慢將“柳中委”的稱謂止歇下來。
……
大家都毛毛亂亂的,眼睛盯着省裡的一干大佬們,死命的在琢磨他們的去留問題。身爲當事人的柳俊先生,卻好像什麼事情都沒發生,繼續在寧北縣按部就班。
當然,白建明、何長征、周先生這幾位大佬那裡,還是要打個電話表示祝賀的。卻是抽不出時間親自去首都當面致賀。
在縣委上班,不比在團省委是個清閒單位,動不動就可以請假蹺班的。
白建明在電話裡頭倒是與柳俊多聊了幾句,叫他多幫白楊分擔些擔子。柳俊就微笑着答應下來,說一定會竭盡全力協助白書記做好本職工作。
這個電話是在白書記辦公室內打的,柳衙內信誓旦旦向白建明表示一定會照顧好他的寶貝閨女的時候,白書記就在一旁聽着,笑吟吟的。
放下電話,柳俊有點鬱悶。
“你是老大,該當是你照顧我纔對嘛!怎麼白伯伯的意思聽起來是我在做縣委書記,你是我的助手似的?”
柳俊瞪着白楊說道。
“難道不是嗎?實際的情況就是這樣,你在做書記,我做你的助手!”
白楊“哼”了一聲,說道。
柳衙內就搔了搔頭,嘿嘿一笑。
“領導這是在批評我專權呢!”
白楊便扭過頭不理他。
柳俊到任之後,也確實做了一些小範圍內的人事調整,大都是在他這個分管副書記管轄範疇之內的。白楊說他“專權”,自然指的不是這個。而是說,任何重大的決策,兩個人私下通氣的時候,都是由柳俊最後來拍板的。
臺前白楊是書記,幕後柳俊老實不客氣,將書記的烏紗帽戴在了自己頭上。
白楊自己其實也認同這個“組合”,既然有柳俊在,幹嘛那麼勞神費力啊,交給他去決定好了。反正自己剛來寧北縣的時候,白建明就吩咐過,多看多學習。
向“小頑童”學習,也是可以的嘛。
也沒規定說一定要向哪些人學習,哪些人一定不能學。
……
晚上,柳俊在審查宣傳部送上來的一個稿子,近期他對宣傳方面抓得比較緊。適逢十四大召開前後,新聞輿論工作要抓好,不能出紕漏。
不過給宣傳部門審稿,可不是個什麼好差事。尤其是看到一些要通不通的文章,想要修改都無從下筆,還不如自己重新寫過來得直接。
正當柳書記爲了稿子頭痛的時候,電話鈴就響了起來。
“你好!”
柳俊抓起電話。
“柳書記……”
電話那頭傳來佳佳膩膩的聲音,令得柳書記輕微地打了一個寒顫。
那晚宋佳“特殊服務,送貨上門”行動未獲成功,雖然柳書記說了不會怪罪,宋佳還是很惴惴不安了一陣。實在這不是一件小事,往大了說,是自己試圖“陷害”柳書記啊。
不料柳書記說話算數,竟然真的不再提起此事,更加沒有要求劉經理更換服務員,似乎全然沒有發生過一樣,每日裡還是和顏悅色與她打招呼。漸漸的,在宋佳心裡就真起了一些異樣的情愫,越來越覺得柳書記可愛非凡,每次與柳書記說話的時候,都不免加了幾分嗲聲嗲氣。
柳俊也只好忍了。
人家姑娘家說話就是這麼嬌滴滴的,不行嗎?
“什麼事?”
“嗯……馬頭鄉的呂書記和陳鄉長想要拜訪您……”
佳佳的聲音更甜了。
不過這一回柳書記聽在耳朵裡卻沒有打寒顫,反倒覺得宋佳做得很好,語氣把握得很到位。
“哦?請他們進來吧……你也過來,招呼客人!”
“哎……”
不一刻,宋佳領着呂旺興與陳寶貴到了。
“您好您好,柳書記……”
這兩位都一齊伸出手來,點頭哈腰的,臉上堆滿了笑容。
柳俊很矜持地伸手與他們握了一下,就徑自轉身,先就大咧咧的在沙發上坐了,很隨意地點頭道:“老呂,老陳,都坐吧!”
柳書記如此做派,將宋佳驚得呆了一下。
這可不像是柳書記平日的行事作風啊。
不過看在呂旺興與陳寶貴眼裡,卻是一喜。這是領導沒將他倆當外人呢。都說柳書記是個“紈絝”,爲人飛揚跋扈,今日得見,果然不虛。
好,紈絝好啊,好對付!
“佳佳,給客人倒茶水。”
柳俊甚至翹起了二郎腿,指使宋佳,語氣極爲隨意。
呂旺興與陳寶貴又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裡讀到了欣喜之意。
看來他們送的第一份“大禮”,柳書記已經笑納了。
年輕男女,乾柴烈火,佳佳這樣的騷貨主動送上門去,哪有不笑納的道理?陳寶貴眼睛的餘光在宋佳修長的大腿上瞥了幾眼,偷偷嚥下了一口口水。
奶奶的,有個好老子就是了不起。
這樣好的貨色,其實陳鄉長自己心裡也很想要啊!
宋佳奉上茶水,水果,柳俊便揮揮手,示意她出去。宋佳滿腹疑竇,也不敢多言,乖乖退了出去,在外邊帶上了門。
“嘿嘿,柳書記,佳佳很聽話嘛……”
眼見柳書記擺明了沒把他倆當外人,陳寶貴也就不如初進門時那麼拘謹,便試探着說了這麼一句。
柳俊“哼”了一聲,說道:“女人嘛,就該乖乖聽話,不然花錢養着幹嘛?”
“哈哈,柳書記快人快語,說得再對也沒有了……”
陳寶貴大笑起來。
呂旺興臉上也是笑容燦爛。
柳俊這句話,就是坐實了他們的“猜測”。
“我這個人辦事喜歡爽快,直來直去的。你們兩位今天來,有什麼事情,說吧,別藏着掖着……”
柳俊益發一副紈絝模樣,掏出大中華來,一人丟給他們一支。
呂旺興與陳寶貴接過煙點上,再次對視一眼。
“好,柳書記真是爽快人,太對我們胃口了。我們鄉下小地方的人,也不會講什麼客氣話,柳書記把我們當自己人看,我們就心甘情願爲柳書記效力!”
說話的還是陳寶貴。
看來在這個“呂陳”的組合之中,果然是呂旺興躲在幕後做老闆,陳寶貴衝上臺前喊打喊殺。
“別說那些虛的東西!”
柳俊不屑地擺擺手。
“柳書記,這一回,省委嚴書記和市委柳書記都當選爲中央委員,眼看又要高升了,我們今天是特意來祝賀的!”
陳寶貴說着,就拉開隨身帶的鼓鼓囊囊的黑皮包,掏出新紮扎的兩摞百元大鈔,擺放在茶几上,輕輕往柳俊面前推了一把。
柳俊眼睛微微一眯,淡淡道:“你們兩位,什麼意思啊?”
眼神卻是落在呂旺興臉上。
進得門來,都是陳寶貴在說話,呂旺興一直是不發一言。
呂旺興知道再不說話,要惹柳書記不高興了,忙即陪笑道:“柳書記別誤會,我們沒別的意思。就是聽說嚴書記和市委柳書記當選爲中央委員,我們心裡高興,特意來道個賀喜。再說了,您孤身一個人在我們寧北縣工作,也得有些日常開支不是?一點小意思,請柳書記笑納。”
“柳書記放心,佳佳那邊,還是我們負責!”
陳寶貴趕忙又加上一句。
“往後啊,我們就緊跟柳書記您的步伐,柳書記您指到哪我們就打到哪,絕不含糊!”
呂旺興站起身來,信誓旦旦。
柳俊就笑了,笑着將那兩摞百元大鈔抓起來,在手裡頭拍打着。
“好,這話我愛聽……我也不要求別的,就要你們給我整頓馬頭鄉的小煤窯!”
呂旺興與陳寶貴不防柳俊竟然提起這件事來,都是一怔,隨即面面相覷。
“柳書記,您的意思是……”
陳寶貴試探着問道。
“怎麼,難道我的意思還沒有表達清楚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