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李惠主動約的柳俊。這一回就沒有去水藍之夜,約了在秋水大酒店吃飯。不過靳有爲也是來了的。見到柳俊,靳有爲不免尷尬,訕訕地道:“柳俊,不好意思啊……”
柳俊有些詫異,問道:“什麼不好意思?”
靳有爲笑了笑,更尷尬了:“那個,賀鑫昌和我說過了,好好教訓了他那個不爭氣的小子……”
敢情是爲了這個?
柳俊笑道:“靳有爲,你也真是的,這個和你有什麼關係?再說了,你不提,我還真的不記得了。”
柳俊這倒不是故意做作,是真的不記得了。試想如此敏感時期,他哪有半點心思放在這種事情上頭?一個賀宗衍,壓根就不可能在柳俊心裡產生什麼影響。
賀宗衍哪有那個資格!
靳有爲愣怔了一下,合着人家根本沒在意過。瞧把賀鑫昌嚇得,簡直就是屁滾尿流!仔細一想,也有道理,柳俊如今是什麼人?賀鑫昌又是什麼人?看來自己已經蛻變爲一個純粹的商人了,儘管對官場上的事情拎得清。總是少了點親臨其境的感覺。這個就叫不在其位不謀其政吧!
李惠倒是比較訝異,問道:“賀鑫昌得罪柳書記了?”
在他想來,那簡直和自殺也沒什麼區別。估計柳俊真要收拾賀鑫昌,只要漏點口風,都用不到A省公安機關的人有什麼動作,部裡直接就出手將賀鑫昌解決了。
靳有爲笑笑,說道:“也不是,賀鑫昌自以爲他得罪柳俊了!”
柳俊笑了起來。
靳有爲這話說得真有水平!
約柳俊的是李惠,請客的卻是靳有爲。原因很簡單,靳有爲有錢!李惠從來也不避諱自己會打靳有爲的秋風,倒是和柳衙內那班子朋友有異曲同工之妙。由此可見,李惠與靳有爲之間的關係密切到了一定的程度。
和柳俊做了這麼多時候的朋友,靳有爲對柳俊的習慣很清楚,沒有點什麼名貴海鮮之類,都是家常小菜,可口下飯。真正要好的朋友在一起,柳俊都是不怎麼喝酒的,要喝也就一兩杯茅臺。
今天這個飯局,大家也沒什麼喝酒的心情。
靳有爲親自爲柳俊和李惠斟上一杯茅臺,說道:“三杯啊!三杯之後隨意!”
柳俊笑了笑,和他碰了一下杯子,對李惠示意一下,一飲而盡。
“柳書記,市長定下來了!”
李惠喝酒很斯文,一小杯茅臺也分作兩次喝下去,揮揮手叫服務員出去,夾起一筷子菜吃了。這才慢悠悠地說了今晚的主題。
崔福誠晉升爲常委副省長,玉蘭市市長的位置,立即就成了大家爭奪的焦點。省會城市的一市之長,還是很吸引人的。
邰惟清到任未久,大家對他不摸底,去求他的人不多。一些特別善於鑽營,官心特別重的人,也通過種種關係,搭上了他的線,進行了小心翼翼的試探。在這個問題上,邰惟清很謹慎,人前人後都不曾表過態。特別是瞿浩錦正式到任之後,邰惟清就更加謹慎了,但凡別人提起這個話題,立即便很嚴肅的堵了回去,不肯多說一句。
至於瞿浩錦,來的時間更短,壓根就還沒有什麼人真正接觸過他。
當然,這只是柳俊等人所知道的,不知道的情況應該也有。而且肯定有。譬如現在,李惠就說了。市長人選已經定了下來。在此之前,柳俊並沒有得到任何消息。
很顯然,沒有得到瞿浩錦的首肯,這個市長人選不可能定下來。
“誰啊?”
柳俊很隨意地問了一句。老實說,他並不是十分在意誰來做這個市長,反正不會是和他很親近的人就是了。
“汪國釗!”
李惠答道。
“汪國釗?”
柳俊吃了一驚,伸出去的筷子略略遲滯了一下。
竟然是吳西市市長汪國釗?
這個是真的讓柳俊意想不到。
李惠點了點頭:“就是他!”
靳有爲補充了一句:“爲這個事,瞿浩錦專程登門問過老頭子的意思。”
所謂老頭子,自然指的是靳秀實。瞿浩錦初來乍到,對靳秀實這位前任省委書記,表示出了足夠的尊重。這個也是情理所必須。雖然有點政治眼光的人,誰都知道,瞿浩錦是來清理本土勢力的,但也決不能剛一上任就來個一刀切。真若如此,瞿浩錦就不是強悍,而是莽夫了!
柳俊夾了一筷子菜,直接送進嘴裡,淡然一笑。
瞿浩錦登門求教,在意料之中,靳秀實的態度,卻也並不難猜。在這樣重大的人事安排上,靳秀實斷然不會選擇一上來就與瞿浩錦硬碰硬。靳秀實老於官場,焉會犯如此低級錯誤。
“動作蠻快的!”
柳俊抿了一口茅臺,微笑說道。
李惠和靳有爲也知道,柳俊指的不是瞿浩錦動作快,指的是汪國釗和遲安峰動作快!
靳有爲身材遠不及柳俊那般壯健,喝酒卻很有氣魄,一口一杯,絕不含糊。當下滿飲一杯茅臺,重重將杯子墩在桌子上,“哼”了一聲:“有奶便是娘!”
不怪靳有爲生氣。遲安峰一系,沒有靳秀實的刻意維護,走不到今天的位置。雖然說官場上沒有永遠的敵人,也沒有永遠的朋友,但瞿浩錦剛剛邁入A省,遲安峰和汪國釗就這麼迫不及待地靠了上去,吃相也忒難看了點。
“聰明人!”
李惠也端起酒杯抿了一口,臉帶微笑說道。
這個話,也就李惠能當着靳有爲的面說出來。絲毫不怕犯忌諱。遲安峰一系是依靠着靳秀實成長起來的,靳秀實剛一退二線,汪國釗馬上投靠瞿浩錦,毫不猶豫的“易幟”,在政治上來說,卻也是一個很合理的選擇。尤其是汪國釗不過四十歲左右,能夠得到瞿浩錦的賞識,可謂前程無量。
當然了,這還只是第一步。瞿浩錦爲了向本土派幹部彰顯自己的實力,對於第一個靠上來的汪國釗,必定要給予一定的甜頭,不然會寒了後進諸人之心。但汪國釗是否才堪大用,還要看他後續的表現。若是扶不起來。再向瞿浩錦表忠心也沒用。
汪國釗是吳西市市長,吳西市的經濟,這幾年得到了飛速的發展,實力大增,緊隨玉蘭市之後,GDP總量連續數年排在全省第二位,將西南部重鎮潛州市壓得死死的。作爲吳西市的經濟領頭羊,汪國釗確實很有功勞,也很有能力。調任玉蘭市市長,級別不上去的話,也只能說是平調。升遷還談不上。不過省會城市地位特殊,進步比其他地市容易一些。譬如丁玉舟、崔福誠,都從玉蘭市市長的位置上進入了省委常委班子。
在國內政治架構之中,省委常委,是一個很顯眼的位置,比一般中央部委的副部長更受上頭看重。進入常委班子,就意味着進入了一省真正的權力中樞,有了很大的資本。
柳俊對汪國釗的印象很奇特,此人陰柔至極,讓人一見之下,不自禁的心生寒意。偏又斯文有禮,待人接物,叫人挑不出什麼毛病來。
今後他就要與這位陰柔至極的汪市長共事了,心裡頭不是很踏實。
“哼哼,聰明是很聰明,不要機關算盡太聰明,反誤了卿卿性命!”
靳有爲聽了李惠的話,更加不悅。
柳俊與李惠就望了靳有爲一眼,有些奇怪。靳公子平日裡不是這樣沉不住氣的嘛,一貫大大咧咧,對任何事都不是很上心,莫非與汪國釗往日有隙?
靳有爲顯然知道這兩位是啥意思,“吱”一聲,又整下去一杯茅臺,寒着臉不吭聲。儘管大家是好朋友,有些話,靳有爲還是隻能悶在心裡,不能隨便說出來。他很清楚的記得,瞿浩錦登門拜訪離去之後,自家老爺子臉色鐵青!
無疑,靳秀實不是生瞿浩錦的氣,人家擺明是來“找茬”的,怎麼整都不爲過。讓靳秀實生氣的是遲安峰與汪國釗。這翁婿倆,沒少得過靳秀實的照顧,臉變得這麼快,也難怪靳秀實不高興了。靳秀實剛退二線,心裡不免有些失落。遲安峰汪國釗此舉,有在“傷口”上撒鹽的嫌疑。
“柳俊,你這傢伙不是很能耐嗎?我說,能不能把這事給攪黃了?”
靳有爲望着柳俊,很認真地說道。
李惠先就嚇了一跳,靳公子莫非喝醉了?這樣的話也能說得出口!
他久在靳秀實身邊,深深知道省委書記在一省之內是何等強勢的存在,柳俊再能耐,也沒能耐到這個份上吧?
柳俊握着酒杯,慢慢把玩,帶着一些笑意望向靳有爲。
也不知道爲什麼,柳俊要是和靳有爲認真說話,神情再嚴肅,靳有爲也不在意,唯獨被柳俊這般不帶絲毫煙火氣的瞄上幾眼,靳公子就渾身不對勁。
“得得得,算我喝醉了,胡咧咧的,你別往心裡去……”
靳有爲自然也知道這事太難,只是一時氣憤罷了。柳俊若真的去攪局,只怕靳大公子會第一個跳出來反對。
柳俊望了靳有爲一會,收回了目光,端起酒杯喝了一口,感受着茅臺熱辣辣的氣息,淡然說道:“攪黃是有點難度,要看丁玉舟能不能繼續做這個市委書記了!”
靳有爲眼前頓時一亮,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