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幹嘛把自己泡在水裡?”陳安之蹚着海水走到她身邊。
“想游泳,不行嗎?”蔣陌然的目光在他身上停留了零點一秒,悶悶的回答。
陳安之來了興致,指着近海的一塊礁石:“要不要和我比一下?誰輸了今晚上就請大家吃飯。”
“不比,你是男的,遊得比我快很正常。”
“好吧好吧,”陳安之拿她沒辦法:“你先遊,我數二十秒再開始,可以吧?”
蔣陌然挑挑眉,一邊說着“好!”一邊飛快的躥了出去。
傍晚的海水很溫暖,淺灘附近的浪也不大,蔣陌然的身子泡在海水中享受着不斷浮沉的樂趣,嘴裡那股海水特有的腥鹹味道也不那麼讓人討厭了。剛剛的胡思亂想和臉上的燥熱一掃而光,身後陳安之已經追了上來,她的心裡只有一個字——贏,超過他!
陳安之舒展着身體,像一隻迴歸大海的魚那般靈活,幾個起落便超越了原本領先的蔣陌然,他轉過頭來,張揚的眉眼染上了幾分不羈的神采:“蔣陌然,記得今天的晚飯!”
“你還沒贏呢!”她不由得加快速度,卯足身上所有的力氣朝他追過去。
她遊了兩米,突然覺得身體有些不對勁。沒有做準備活動就下海游泳,而後爲了努力追上陳安之又猛的使了大力氣,這纔沒遊幾下她就感覺右腿一陣抽疼麻木,小腿到腳趾尖開始抽筋,人也立刻失去了重心,身體失控的向海水中傾斜。
陳安之已經遊遠了,她灌了幾口海水,根本喊不出聲音。一個浪頭打來,她的口鼻裡又嗆了幾口海水,身體更是無法保持着上浮狀態,只能無力的在海水裡撲騰。海浪襲來,她的身體被這股力氣捲入深海卻無力自救,蔣陌然無比恐慌的拼命拍打着水面……
她不能死!
這一次她如果去了,爸爸媽媽怎麼辦?她不會有那麼好的運氣還能再活一次了!
誰……來救她?
已經靠近礁石的陳安之見她久久沒有跟上,轉過身來尋找蔣陌然的影子卻一無所獲。平靜的海面上只有海潮的聲音如此鮮活,他突然看到了一隻搖搖欲墜的手,好像下一秒鐘這雙手的主人就會被海浪捲走。
陳安之的瞳孔劇烈收縮着,他的心臟像被鈍器狠狠的捶打過,疼痛而恐慌的感覺襲上心頭。他拼命的朝着蔣陌然的方向游過去,可海面上已經完全找不到她的影子了。
在哪裡?!
蔣陌然!你在哪?
陳安之紅着眼睛,深吸了一口氣潛入水中,海水刺痛着他的眼睛,他不得不浮上水面換了一口氣。他第三次潛入水中時終於看到了蔣陌然的影子,她的身體仍在不斷下沉,顯然已經暈過去了。
他用最快的速度朝她游過去,雙手碰觸到蔣陌然冰冷的身體時,陳安之覺得自己的眼睛難以剋制的發酸,眼底的淚差點無法剋制的涌出來。那種面臨失去的恐懼十年前他曾經經歷過一次,而如今,他再也不想讓重要的人離他而去了……
他單手抱着蔣陌然,划動着胳膊讓他們兩個都浮上水面,陳安之拍着她的臉頰,焦急的喊着她的名字:“蔣陌然!蔣陌然!你別嚇我!”
岸上的人發現了他們的異狀,一窩蜂的聚到岸邊呼喊着幫忙。
陳安之拖着蔣陌然的身子上了岸,打橫抱起已經昏迷的女人,擰着眉高喊着:“都讓開!讓開!”
“陌!”
“蔣小姐溺水了!”
“蔣小姐怎麼樣了?”
……
陳安之抱着她,任誰湊過來也不肯放手。他把她的身子放在沙灘上,雙手交疊在她胸口上狠狠的壓了幾下,俯下身子給她做人工呼吸。陳安之已經很久沒有遇到這種讓他無法掌控的事了,他知道,自己很怕很怕:“蔣陌然,睜開眼!都是我的錯……你睜開眼睛!”
“安森,醫生馬上就來了,你讓一讓。”
“別碰她!滾!!”
陳安之的聲音嚇壞了他們每一個人,大家圍成了一個圈,絲毫不敢靠近這個喪失理智的男人。他紅着眼睛,像一頭被逼入絕境的豹子,極具攻擊性。
失去生氣好久的蔣陌然終於偏過頭,“哇”的吐出一口海水,整個人都在不停的顫抖,她似是夢靨,一邊咳嗽一邊呢喃着:“陳……安之……救我……”
陳安之已經沒了血色的臉微微鬆動,眼眶不自覺地紅了,他抱起蔣陌然朝着劇組住宿的地方跑去:“凱文,待會兒醫生來了讓他直接過來。沈銳,去弄一碗熱湯來!”不知是因爲蔣陌然的身子太冷了,還是因爲海風太多剛硬,走在烈日下,陳安之仍覺得透體生涼。
蔣陌然這會兒也恢復了意識,她靠在陳安之懷裡,聽着他誇張的心跳和不安的呼吸聲,他的手很暖很穩,給她一種難言的安全感。擡起頭,那張精緻的臉離她很近,他的表情很嚴肅,嘴角抿的死死的,這是除了演戲之外,他第一次露出這樣的表情。
海風吹來,透過溼冷的衣服打在皮膚上,讓她忍不住微微顫抖。
陳安之下意識的用手搓了搓手她的胳膊:“醒了?是不是很冷?再忍忍。”
蔣陌然全身僵硬了一下,迷迷糊糊的咬着脣點點頭,伸出手勾住他的脖子。
陳安之抱着她直接回住的地方,放了一池溫水直接把她放了進去:“你先暖暖,我叫人來幫忙。”
“嗯……”水溫雖然不高,可足夠讓她暖和過來了。
劇組的女性助理很快就進了浴室幫她脫去貼在身上的衣服,爲了按摩抽筋的小腿,給她準備乾淨的衣服。被助理攙出浴室的時候,陳安之仍坐在浴室旁的小凳子上焦灼的等着,見她出來,陳安之走到過來問:“好些了沒有?”
“嗯。”蔣陌然穿着寬大的睡衣,有些不好意思的拉緊了領口,她的小腿還是很痛,腳面仍然繃緊抽搐着。
陳安之嘴角微揚,伸出手已經把她撈進自己的懷裡打橫抱起。看着她驚慌失措的模樣,他神色柔和的笑笑,說:“是不是疼的沒法走路?我幫你吧。”
“謝謝……”蔣陌然覺得自己的臉上燒紅了一片。
陳安之小心翼翼的把她抱到牀上,爲她蓋上了一牀輕薄的被子。他端過放在小桌上的熱湯,舀了一勺放在脣邊吹了吹,然後遞到她嘴邊:“來,喝點熱的東西。”
“我自己來。”蔣陌然伸手要接過他手裡的碗。
“我來吧,燙。”陳安之按下了她的手,“你給自己揉揉腿吧,這個我幫不了你。”
“哦……”蔣陌然覺得有些不自然,很多年沒有人像這樣照顧過她了。
“對不起!”他們兩個異口同聲。
“如果不是我非要打賭的話,你也不會溺水。”陳安之說的誠懇,“所以,對不起。”
蔣陌然嘆了口氣:“對不起,讓你們擔心了。”
陳安之笑的暖暖的,伸出手摸了摸她的頭髮。
凱文這個時候帶着醫生走進來:“安森,醫生來了。”
“醫生,請。”陳安之自覺地讓開了牀邊的位置,“她剛剛溺水,小腿還在抽筋。”
凱文捂着胸口,尚在慶幸:“還好有驚無險,陌,你都不知道,剛纔安森他……”
“凱文。”陳安之皺皺眉頭,打斷他的話。
醫生掀開被子:“放輕鬆,我先看看你的腿。哦,沒什麼大礙,我幫你處理一下。”
“謝謝您。”蔣陌然回答着,一擡頭,陳安之不知道去哪兒了,連凱文也不見影子了。最近這段時間不知是怎麼了,也許是因爲陳安之撞破了她和顧少白的尷尬事,又或者最近陳安之太貼近於她的生活,她隱隱他們之間有什麼東西變了,但具體是什麼,她想不通,好像也不敢細想。
“這個力度可以嗎?”
“嗯,可以的。”
醫生熟練的爲她拍打着小腿,那股柔和的力度讓她緊繃的身子完全放鬆下來,不一會兒她就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夢裡,她站在恆星娛樂公司的總裁辦公室裡無助的拍着那熟悉的雕花木門。門明明沒有上鎖,可她卻怎麼也離不開那間屋子。窗外烏雲密佈,紫色的閃電劃過天際,那麼近的雷像隨時都能穿過窗子打到她的身上。
她很怕,拼命的拍打着辦公室的門,她想叫誰來幫她,可聲音卡在喉嚨裡,怎麼也說不出半個字來。
她終於絕望的跌坐在門邊,額頭靠着門縫。
突然,那扇緊閉的門被人打開,她跌進了某個人熟悉的懷抱中。他仍是牲畜無害的笑着,對她說:“蔣陌然,我帶你走,和我離開。”
他是……
蔣陌然睜開眼睛,陳安之正坐在牀邊的小桌旁認真將蟹肉剝在海鮮粥裡,堆成了個小山的模樣。
“你醒啦?”陳安之抽了紙巾給自己擦擦手,“你睡得太沉了,晚餐我沒有叫你。”
他到洗手間把手指洗乾淨,這才把她扶起來:“吃點東西吧。”
“幾點了?”
“八點半。”
“你一直都在這裡?”蔣陌然皺皺眉頭,“喬恩那邊不是還有好多事要和你溝通麼?”
“不打緊,那些隨時都可以談。而且我也沒浪費什麼時間,陪你的時候都在背臺詞。”陳安之指着牀邊的小冊子:“只不過沒法子找人和我對戲了。”他和着蟹肉把海鮮粥一勺勺的喂到蔣陌然嘴邊。
蔣陌然有些不好意思:“那待會兒我陪你對戲吧?高凡和蘇染的戲。”
“好呀。”陳安之笑起來,橙黃的燈光讓他的眉眼更加柔和。
陳安之已經完全脫離劇本了,表情也十分到位:“蘇染,對你來說,我到底算什麼?”
“你……路人罷了!”蔣陌然一遍揣測着語氣。
“路人?那你爲什麼三番四次的救我,爲什麼把疫苗交給我,爲什麼願意讓我接近你?”
“我不知道!不知道!你別再問了!”
“路人可以像我這樣觸摸你的頭髮?路人可以靠你那麼近而不被你捅上一刀?”
“夠了!別再說了!”
“路人,敢這樣對你嗎?”按照劇本的要求,陳安之應該霸道的吻住她的脣,捏住她的手腕讓她不得不正視面前的這個男人。
蔣陌然有些緊張,怯懦的盯着陳安之即將吻上她的脣。霸道的,不容抗拒的吻……
她下意識的瑟縮退後,陳安之的脣在她的嘴角蜻蜓點水般輕啄一下,然後飄然離去。
陳安之的笑容暖暖的,他伸手摸了摸蔣陌然的頭髮,輕聲說:“你累了,休息吧。”他體貼的爲她留下牀邊那盞檯燈,離開的時候爲她關上了門。
“晚安。”
蔣陌然下意識的摸着自己的脣角,那裡似乎還殘存着陳安之的味道。
心,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