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以來,寧薇從未在寧雨秋面前,表露過任何不滿的心思,這一次卻是忍不住借寧雨秋的話來反問於她。
從寧薇迄今爲止瞭解到的情況來看,寧雨秋這些年,簡直是身處水深火熱之中。
先是賀良背叛寧老侯爺,她執意跟着賀良離鄉背井,遠離親人,再有賀老太刁難磋磨,範春花姐妹擠兌欺壓,後來更是來了個文氏,徹底將她踩在腳下,最終落得個瘋癲癡傻的下場。
她並非沒有別的選擇,只是她執意選了這樣一條看不到盡頭的崎嶇之路。
這一切,可以說都是寧雨秋咎由自取。
作爲她的親人,見她受苦,心疼之餘,不免心生怨怪,寧薇正是如此。
“姑姑,這麼多年,你真情不改,可你幸福了麼?”寧薇語氣並不算好,問出這句話後,她暗罵自己衝動逾越,繼而默默低下了頭。
寧家人很是重視長幼有序,寧雨秋是長輩,寧薇清楚自己不該用這樣質問的語氣和她說話。
聽到寧薇的責問,寧雨秋微微一愣,衆人則鴉雀無聲,心思與寧薇頗爲相近。
大家都想知道,寧雨秋會如何回答。
寧薇的責問,約莫也是錦雲錦月姐妹一直想問,卻又問不出口的問題吧?
安靜了片刻,寧雨秋擡眸,她併爲將寧薇的冒失放在心上,也不介意寧薇問她這樣的問題。
看着爲了自己一家,不遠萬里從京城趕來的寧薇,再看看受盡苦難的一雙女兒,還有早已陷入其中中的於亦景,寧雨秋緩緩吐出一口濁氣。
“我知道,你們都認爲我當年的選擇很愚蠢。”
她將目光轉向寧薇,微微一笑,“當年我執意如此,你祖母,你爹,你二叔,他們都說我不像寧家的女兒,絲毫沒有寧家人的骨氣。”
說到這裡,她又將目光轉向錦雲錦月姐妹。
“我不是沒有想過將你們送去錦州,若是將你們送過去,以你們外祖一家的性子,必定會好好照顧你們。但是我還是忍不住擔心,擔心你們從小沒有父母陪伴,落下遺憾。現在想來,那時候我應該果斷一些纔對,起碼給你們一個安穩的生活。”
寧雨秋對此自責不已。
“娘,我們都不想和您分開。”錦雲錦月的確很嚮往外祖家的一切。
然,這並不代表她們願意離開寧雨秋,若是寧雨秋選擇自己一個人留下,她們必定不會願意。
寧雨秋握了握錦雲的手,目光慈愛,“寧家人最是重孝,你們也是如此,就算你們的爹,做過許多錯事,你們心裡還是恨不起來,對麼?”
她此言不錯,錦雲三姐弟對賀良,的確是恨不起來,最多也只是怨怪。
寧雨秋心中早有答案,擡眸看向遠方,臉上神色莫名,似乎想起了很久很久以前之事。
不等錦雲錦月回答,她繼續說道:“我與將軍少年結髮,互許終身,許的是一心一意,許的是同舟共濟,我從未想過要離開他,從成親開始,他在哪裡,哪裡就是我的歸宿。”
“薇兒方纔問我的問題,我曾問過自己千萬遍。這些年於我來說,的確是苦的。”
說到此處,寧雨秋眼中劃過一絲堅毅。
“但我相信,將軍比我還苦,我瞭解他,他並非無情之人。雖然不知道他心裡藏着什麼,卻依然有一種直覺,這些年真正受苦的人是他!”
寧雨秋深愛賀良,有這種感覺,她哪裡忍心離開賀良?
聽到這裡,寧薇喃喃道:“這就是姑姑你的理由嗎?沒有任何理由的理由?只是因爲一種聽不着看不見的感覺?”
寧雨秋篤定的點點頭,回道:“對,看到的,聽到的,都有可能是假象,但是心中的感覺卻不會騙人,若是我的感覺錯了,那我甘願承受。”
情深自此,旁人還如何怨怪?
阿宸說的沒錯,姑姑做出的選擇,皆是由心而發,而承受的那些苦,也是註定要承受的。
“或許…”
寧薇擡眸看向寧雨秋,抿了抿脣,有些猶豫的說道:“或許姑姑你的直覺沒有出錯。”
寧雨秋顯然沒有想到寧薇會這樣說,她神情一滯,繼而追問道:“薇兒爲何這樣說?”
她雖然住在王宅,寧薇先前卻未曾將賀良三個妾室的事告知於她,是以聽到寧薇的話,她纔有此一問。
寧薇分析過後,覺得賀良並未身死,但他遲遲沒有動靜,情況必定不妙。
與其給寧雨秋希望,不如讓她認爲賀良是個負心之人,這樣想着,她才一直瞞着寧雨秋。
方纔寧雨秋的一席話,突然讓寧薇不想繼續瞞着她。
寧薇緩緩開口,將賀良的三個妾室之事說了出來。
寧雨秋靜靜地聽完,眼中浮現出‘果然如此’的神情,隨後想到了什麼,她的眼神變得極爲黯淡,看着遠方良久,突然悲傷低語道:“薇兒,你讓子皓來見我吧,將軍離去,雖無遺軀,我們母子四人該祭拜一番…”
此話之意,竟是認定賀良已死。
“娘…”
錦雲錦月滿臉震驚,異口同聲的喊道。
大滴眼淚從眼眶滾落,寧雨秋似乎瞬間蒼老了許多,她神情疲憊的說道:“若你爹並非無情,必然是真的身死了,如若不然,他必定不會眼睜睜的看着咱們一個個的被人迫害至此!”
寧雨秋哽咽不止,錦雲錦月心慌意亂,涕淚橫流。
於亦景則低頭沉默不語。
從寧薇開口叫寧雨秋姑姑起,他便清楚眼前這個所謂的王神醫,必定是寧家人。
寧家人與賀良早已割袍斷義,他是清楚的。稍作思索,已然清楚寧薇先前只是用賀良作爲幌子,聽到這裡,他哪裡還會不知道賀良如今依舊下落不明?
眼看寧雨秋母子三人再次淚滿衣襟,於亦景和寧薇卻不知該如何安慰。
這時,一道低沉恣意的男聲傳來。
“賀良還未死,現在哭,是不是早了些?”
聽到這話,衆人立即擡起頭,循聲望去。
只見一名黑臉男子推門而入,此人一身侍衛打扮,幹練英氣,下巴微揚,神情頗爲倨傲。
他邁着悠哉的腳步,走到寧薇身邊,從容坐下,衝寧薇勾了勾脣,拋去一個貌似挑逗的眼神。
寧薇則回瞪了他一眼,神情習以爲常。
寧雨秋見過齊玄宸,清楚他的身份,其餘三人卻不曾見過,甚至不曾聽寧薇提起。
錦月見他對寧薇如此輕浮,立即抹了把眼淚,站到了寧薇身邊,怒視齊玄宸道:“你是什麼人?竟敢調戲我表姐!星海哥哥,趕緊將此人抓起來。”
星海表示無能爲力。
齊玄宸則微微一愣,撇了錦月一眼,轉眼看向寧薇,深邃的瞳孔中盡是不滿。
“寧六,你沒在她們面前提過爺麼?”
“啊?平白無故的提你做什麼?”
說話時,寧薇撇開頭沒有往齊玄宸那邊看,眼珠子咕嚕咕嚕直轉,明顯底氣不足。
齊玄宸斜睨了她一眼,給了她一個‘待會兒要你好看’的眼神,隨即擡了擡下巴,朗聲道:“寧六臉皮薄,不好意思說起爺,那爺就自行表明身份了。”
他又看了錦月一眼,頗爲得意道:“爺姓齊,名玄宸,乃是你表姐的未婚夫君,要不是你表姐年紀小,早就該除去未婚兩字了。”
一聽這話,錦雲錦月還有於亦景皆面面相覷,滿臉震驚。
齊文帝賜婚之時,他們正值多事之秋,遂並未聽到這個消息,這還是她們第一次聽說寧薇已經許了人家。
寧薇扯了扯嘴角,暗道:有這樣表明身份的麼?不說家世,光說姓名和親事,這廝當真沒譜!
其實她這是小瞧了齊玄宸,大齊誰不知道美男子六皇子齊玄宸的大名?報出了名號,哪裡還需說什麼家世!
她擡眸看了一眼,這才發現三人盯着她和齊玄宸猛瞧。
齊玄宸被人盯着也毫無反應,照樣從容自在,寧薇自認臉皮不如他厚。
“咳~”被三人看的極爲不自在,她乾咳了一聲,轉移話題,問向齊玄宸道:“你方纔的話何解?你能確定賀良沒死?”
對於賀良到底有沒有死,她也只是猜想,但齊玄宸語氣篤定,令她着實好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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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說六爺說起親事來,爲啥有點小人得志的趕腳,哈哈…羣麼麼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