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大將軍的問題讓阮念青不自覺的皺起了眉頭。
她握緊手中的卷軸,不動聲色的打量了雷大將軍許久,想要弄清他問出這個問題的意圖,然而最終一無所獲。
她只得心情忐忑的等待着甯浩焱給出答案。
只希望,雷大將軍不要認爲所有的一切,都是寧家人爲幫助甯浩焱上位而使用的伎倆。
她的擔心不無道理,雷大將軍所知的一切,樁樁件件都與寧家人有所關聯,就算他心中有此懷疑,亦無可厚非。
甯浩焱自然也想到了這一重,他稍作斟酌便坦誠道:“昔日爭得烏鋒蛟首長槍,便一心追隨祖父腳步,這是爲保家護國。封侯亦是我所欲也,這是爲了保家。”
“寧遠繼承其生母的惡毒和野心,稍不順心之人,在他面前皆活不下去,就算親衛亦是如此。我甯浩焱欲取代寧遠,竭盡所能,清除侵犯大齊的別國宵小。”
雷大將軍聽了這一番話,許久沒有言語,臉色平靜,看不出戲悲。
阮念青想了想,上前一步行禮道:“昔年夏氏設計奪太夫人正妻之位,讓王家慘遭流放,多番暗害不忍細說。”
“然,去年夏氏爲害寧家差點讓整個錦州爆發鼠疫,後又在科舉考場上毒害寧家大少爺,她多此施毒計不成,又暗中安排陷害浩焱母親,差點毀去寧家名節讓寧家血脈存疑。”
“若說暗害寧家只是女子之間因嫉妒而生出的爭鬥,那麼侯府在京城之中秘密圈養私兵,雷大將軍如何看待?”
“小女心知雷大將軍注重嫡庶之分,可嫡系惡毒如斯,雷大將軍還要視而不見麼?”
阮念青處處維護寧家的一席話,說的雷大將軍頗爲怔愣。
他皺了皺眉,沉聲道:“老侯爺臨終之際將兵權交給寧遠,此乃不爭事實。”
“時移世易,今時不同往日,雷大將軍難道要爲了老侯爺的一個決定,繼續縱容寧遠?”面對雷大將軍的滿面嚴肅,阮念青毫不怯場。
雷大將軍沒有接話,先前他將自己關在房中月餘,每時每刻都在思考此事,對他而言,此事實難做出決定。
就算此刻他自己走出房門,亦還是有些猶豫。
這時,甯浩焱再次開口了。
他恭敬向雷大將軍執起晚輩之禮,繼而出聲說道:“多年以來,雷大將軍辛苦爲寧遠維持軍心,然而,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不滿寧遠統帥之人在軍中已有不少。”
說到此處,他突然轉頭看向阮念青,“念青,將卷軸給我。”
阮念青脣角含笑,動作輕柔的將卷軸遞了過來。
甯浩焱衝她安慰一笑,繼而伸手取過卷軸,將卷軸在雷大將軍面前攤開。
“雷大將軍閉門不見之際,浩焱逐一拜訪了許多將領,但凡認爲寧遠不配爲侯之人,皆在此署名,雷大將軍儘可詳觀一番。”
雷大將軍不以爲然的看向卷軸,漸漸的,他臉上的表情有了變化,神情愈發顯得震驚。
這張卷軸之上的人名並不多,只有十數個,在將領極多的邊城,這個數根本不算什麼。
讓雷大將軍無比震驚的是,這些人皆是他手下最爲忠心之人,也是曾經或多或少跟過寧老侯爺之人。
這些人一直幫助雷大將軍扶持寧遠,忠心耿耿,任勞任怨。
雷大將軍怎麼也沒有想到,原來他們的真實想法竟然是這樣的!
他腦海中回想起賀良所言,或許一直以來,是他曲解了老侯爺的意思。
正如賀良所說,老侯爺留下遺命。令他務必留在邊城,老侯爺的真實意圖或許真的是要他監管寧遠。
雷大將軍相信了賀良一句話,遂開始重視起賀良來。
他想起賀良未去渤海之前的情形,想起賀良的性情品格,突然就相信了賀良所說的一切。
“哎…”他長長的嘆了一口氣,終於放下了盤繞在心底多年的執念。
……
苦等多日的寧薇終於收到了邊城快馬加鞭送來的消息。
雷大將軍率多位舉足輕重的將領集體彈劾寧遠,將寧遠所犯下的多條罪行寫入奏摺之中,請求齊文帝撤去寧遠職務。
此舉正合齊文帝心意,他佯裝痛心疾首良久,隨後便發下聖旨,命雷大將軍親自將寧遠送回京城受審。
表面上,此事輕鬆解決,然暗地裡,雷大將軍帶領甯浩焱等人,提前控制住寧遠一派,其中經歷的諸多波折無人清楚。
寧薇和齊玄宸得到這些消息,已是深冬之際。
此刻若是啓程回京,估摸着只能在半路上過年了,是以寧薇今年想要回京團圓的願望算是徹底落了空。
無奈之下,一行人只能留在渤海過年。
當然,還有一件事衆人要在年前處理,那就是處置兩王。
寧遠被雷大將軍送回京城的消息傳來之後,齊玄宸便命令魏將軍當衆向他狀告兩王罪行。
這日,魏將軍等一干將領,高舉狀紙,在鬧事攔下齊玄宸的馬車,當着衆多百姓的面,歷數兩王罪狀。
兩王犯下的罪行極多,大大小小,花樣百出。然而,其中有一條重罪,足以讓兩王再無翻身之日。
原來,衆位將軍率軍攻打寇島之時,將寇國皇帝生擒,從寇國皇帝的口中,他們逼問出了兩王與寇族的秘密盟約。
犯下此等叛國之罪,兩王的下場已經註定。
兩王乃是親王,按理說身份比齊玄宸還要尊貴,齊玄宸自然不能審理兩人,是以最後決定將兩王打入天牢,待年後再將兩人押回京城,由齊文帝親自審理。
自此,兩王終於在明面上淪爲階下囚。
深冬的氣候越發寒涼,不知兩王能否靠着天牢中那零碎的乾草,安然度過這寒冷潮溼漫長無比的寒冬?
兩王的淒涼下場,對渤海百姓來說,便是光明時刻徹底到來的信號。
這一年的春節,他們興致高漲,個個滿面歡欣的喜迎新春。
渤海城處處都瀰漫着濃濃的年味,寧薇受到一張張笑臉的感染,思鄉情緒緩解了不少。
年前處置寧海瑤後,她便安心留在渤襄,與巧竹等人張羅起了過年事宜。
年夜飯設在王宅,是一干親朋好友一起吃的。
席間處寧薇齊玄宸甯浩鑫之外,還有漁妹祖孫倆。
李大夫師徒亦無親眷,遂受邀而來,於亦景覺得家中清靜,也攜母同來湊熱鬧。
最讓人沒想到的,當屬魏邵,他拋下魏家一衆,孤身一人前來。
一行人將一張偌大的圓桌坐滿,其樂融融的吃完了年夜飯。
吃完了年夜飯之後,衆人坐在原處,喝茶談天,一同守夜,無人離席。
除於夫人和漁妹爺爺之外,其餘人等皆留在此處,說話直到天明。
看着窗外漸漸泛起白霧,方纔還笑語連連的漁妹突然悠悠嘆氣。
“相聚太好,以至於害怕分離,義父一家已經離去,你們馬上也該走了,再見之日不知何期!”
說完她歪了歪頭,目光狀似無意的瞟了瞟甯浩鑫。
甯浩鑫正低頭喝茶,沒有看見,亦沒有開口說話。
“聚散無常,有分離便有相聚,漁妹你莫要傷懷,若是想念我們,只管來京城尋我們就是。”
她轉頭看向甯浩鑫,笑着問道:“四哥,你說是麼?”
甯浩鑫放下茶杯,點頭回道:“六妹說的不錯,珍兒表妹,你是姑父姑母的義女,亦是我寧家親眷,何需擔心日後無相見機會?”
他此刻儒雅有禮,殊不知,他的一句珍兒表妹,抹盡了漁妹對他的所有情愫。
不管他說出此話是有意還是無意,漁妹聽了之後,突然就釋懷了,她暗暗告訴自己:做親人更好。
她微笑着端起茶杯。
“以茶代酒,預祝幾位一路順風,日後京城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