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寧薔有孕以來,她和肚子裡孩子的安全,成爲了恭王府最重要的大事。
恭王府中,連最偏僻的花園小徑上都沒有半塊碎石,重視程度可見一斑!
有齊玄宥的耳提面命,以至於不管寧薔身在何處,身邊的人皆萬分警醒,明裡暗裡保護她的人,不會讓她受到丁點傷害。
而寧薔身邊的陪嫁婢女之中,亦不乏會拳腳功夫的。
所以說,小辣椒若是真的在恭王府出手加害寧薔,根本很難成事。
且她一旦出手,一場紛爭卻是不可避免,謀害皇孫罪名極大,屆時只怕連二皇子也無法保全她。
她出手害人,並不能害到寧薔,反倒會害了自己,好在她懸崖勒馬,終究沒有將自己推向一條不歸路。
古人有云,三思而後行,的確有其道理。
……
寧薇進宮,李康年早已安排好了軟轎在宮門處等候。
她坐着軟轎徑直來到御書房門口,見到了站在御書房門外等候的齊玄宸和齊玄宥。
他二人已經在此等候召見許久。
本以爲阮丞相離開之後,齊文帝便會召見他們,沒曾想,阮丞相神情平靜的離開,齊文帝卻遲遲沒有召見他們。
兩人只以爲齊文帝怒氣未消,遂主動在此罰站。
寧薇上前,在他們身邊站了片刻,沒過多久,李康年將寧薇領進了御書房。
齊玄宸齊玄宥兄弟倆只能留在原處,眼巴巴的看着。
兄弟倆所料不假,齊文帝對齊玄宸的所作所爲尚有不滿,這纔不願召見他們。
然,寧薇一來,齊文帝的神情頓時鬆泛了幾分。
想到了什麼,齊文帝板起了臉,問向寧薇:“丫頭,老六所爲,你知曉幾分?”
寧薇微微一笑,輕聲回道:“回父皇,丫頭本來全然不知,此刻卻是清楚了一些。”
方纔站在齊玄宸身邊之時,齊玄宸已經將事發經過簡單的告訴了她,來龍去脈她心中已然有數。
這也是她第一次清晰的明白,齊玄宸不想繼承江山大業。
齊文帝看了寧薇一眼,並未懷疑她所說之話。
齊玄宸有多重視寧薇,齊文帝心中有數。
寧薇如今身懷有孕,不宜多思,依着齊玄宸護妻的性子,他未將此事相告也是正常。
“近些日子鮮少入宮,以至於父皇身子不適也未能及時調理,今日特來給父皇施針,還望父皇莫要怪罪。”寧薇沒有繼續再度提起議儲之事。
齊文帝頗爲鬱悶的看了她一眼,道:“朕之所以不適,皆因外頭站着的不孝子而起,與你無關,自然不會怪罪於你。”
“父皇口中的不孝子是丫頭的夫君,哪會與丫頭無關?”寧薇抿嘴笑道。
“提起他朕便倍感心煩,不提也罷。”想到齊玄宸暗中勸服阮丞相之事,齊文帝便忍不住再次吹鬍子瞪眼。
他擡起胳膊,李康年立即會意,爲他挽起衣袖,寧薇則拿出銀針,走上前爲他施針。
期間,齊文帝突然心事重重的問道:“在你看來,老六可有治國之能?”
寧薇微微一愣,落針的動作停頓了稍許,繼而恢復如常,她如實回道:“丫頭以爲,有。”
齊文帝又道:“朕以爲老六若爲太子,日後朕駕鶴西去,他定能成爲一位明君,而丫頭你,則是賢后無疑。”
他轉頭看向寧薇,“寧家能出一個賢后,想來寧侯泉下有知,定然欣慰。”
寧薇聽言,斟酌了片刻,繼而落下最後一根銀針,這纔回道:“賢后二字重如泰山,若有朝一日,夫君繼承大統,丫頭必定不會讓父皇失望。”
齊文帝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又問:“如今老六不願成爲太子,你又當如何?”
寧薇清楚,齊文帝有意讓她規勸齊玄宸,是以這個問題實在有些不好回答。
她一邊給齊文帝渡靈氣,一邊思量斟酌。
片刻過後,她如同拉家常一般,隨心回道:“俗話說,嫁雞隨雞,嫁狗隨狗,丫頭亦是如此。阿宸若是成爲太子,丫頭便會做好太子妃,阿宸若是閒人一個,丫頭便相夫教子,樂得悠閒。”
這番話聽完,齊文帝鬱悶的皺起了眉頭。
“好一個‘樂得悠閒’!果然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他無奈的搖了搖頭,略帶責備的說道:“你如此縱容,老六如何能成大器?”
寧薇表情認真的回道:“在丫頭心中,阿宸已經無比出色。父皇的縱然讓他得以逍遙,丫頭的縱然,則是希望他能隨心所往。”
如此坦誠之言,若是從旁人口中說出,齊文帝或許會雷霆大怒也不一定。
但不知爲何,從寧薇口中聽到這番話,齊文帝卻倍加感慨,他忍不住再次思量自己的決定。
此言一出,齊文帝明瞭,想讓她規勸齊玄宸只怕是一番空想。
齊文帝偏愛齊玄宸這個兒子,所以希望將自己最好的東西留給他,但他此刻卻在想,江山對於齊玄宸來說,會不會是一個他不願揹負的包袱?
齊文帝回想起了自己的經歷。
幼時,他聰慧過人,先皇對他另眼相看,在先皇的培育下,他很早就清楚了自己日後要走的路。
他心繫江山,心繫萬民,將大齊視爲他的所有,大齊愈發強盛,他亦從中找到了成就與樂趣。
可齊文帝知道,他此生最快樂的時光,並非是大齊強盛的今日。
那時大齊尚受制於人,他殫精竭慮,日夜爲國事煩憂,但他身邊有摯友寧韋相伴,每每被寧韋拉出皇宮,兩人四處浪蕩,那種偷得浮生半日閒的快樂,齊文帝一生也無法忘卻。
再後來,他深陷西魏,前路未知,心中彷徨之時,卻遇見了讓他的生命變得更加鮮活的女子。
因爲有她,在西魏受制於人的那年,齊文帝領略到了另一種快樂。
有時候,齊文帝也會假想,若無江山大業牽絆,他與摯友和愛人逍遙於大江南北,那該是何等的快意?
只可惜,摯友故去,愛人分別難以重聚,一切只能存在於想象之中!
想到此處,齊文帝回過神來。
見寧薇已經開始拔下他手上的銀針,心知施針已經結束,他看了一眼龍案上未曾批閱的奏章,吩咐李康年道:“朕有些乏了,是時候歇息一下了,讓老五進來見朕。”
說完他轉頭看向寧薇,道:“你如今有了身子,該處處小心纔是,與老六一同回去歇着吧。”
“多思傷身,父皇切莫多想纔好。”寧薇見他心事重重,忍不住有些擔心。
齊文帝笑了笑,揮袖道:“朕並無不妥,讓你進宮爲朕施針,不過是李康年大驚小怪罷了。你就莫要操心了,回去吧。”
寧薇這才應聲退下。
……
齊玄宥目送齊玄宸夫婦離開,繼而轉過身,心情有些忐忑的看向御書房的房門。
齊文帝不見齊玄宸,只留下他一人,這讓他有些不知所措。
齊玄宥自小遭難,以至於不利於行,爲此他自哀自憐了許久,後來就算振作起來,也還是與所有人劃清界限,生活在自己的天地之中。
爲了保護他,齊文帝明面上對他漠不關心,暗地裡實則對他關心備至。
有齊文帝的庇護,他這個自幼沒了母親的瘸腿皇子,才能平安長大。
只是,他一直認爲身有殘疾的自己無法爲齊文帝增添光彩。
直到遇上寧薔,他漸漸對關心他的人展開心扉。
然,在他心中,他的父皇齊文帝一直是他心中的神邸,他儒慕,敬重,崇拜,也曾偷偷的在心中設想,希望有朝一日能夠成爲父皇那樣的人。
“殿下,該進去了,皇上等着您呢!”
李康年打斷了齊玄宥的思緒,吐出一口濁氣,齊玄宥伸手推開房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