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玄宥拱手向齊文帝鄭重說道:“兒臣以爲,父皇便是六皇弟口中的富貴之人無疑!”
齊文帝聽言,頓時陷入沉思之中。
陸路無法與水路的速度相比,稍有見識的人都會明瞭。
開通水路,有利於南北通商,當年大齊先祖想出開創運河的法子,想要用水路連通南北,可謂是一大壯舉。
只不過,那時大齊積弱,國庫空虛,沒有足夠的財力支撐,以至於運河開鑿不過一年便中途停工,最後不了了之。
開鑿運河前所做的準備付諸東流,集思廣益得來的運河圖紙,也變成了先祖皇帝用來警醒自己莫要好高騖遠的物件。
先祖甚至將開鑿運河一事,稱作自己一生之中的敗筆,痛下罪己詔,向萬民承認自己的錯誤。
至此,這條只開鑿了一小部分的運河,成爲了大齊皇家的痛腳,鮮少有人提及,更加無人想要繼續開鑿這條運河。
齊文帝早年便有繼續開鑿運河的想法,只不過已有前車之鑑,爲力求穩妥,遂一直未曾提及。
如今大齊繁榮富強,國庫積銀落灰,早已今非昔比。
齊玄宥借齊玄宸幼時看似不着調的言語,提醒齊文帝開鑿運河的時機已經成熟。
今日齊文帝因齊玄宸的所作所爲動怒,他不動聲色的提及齊玄宸,消磨了齊文帝對齊玄宸的不滿,又提出了齊文帝一直想做又沒做之事,可謂是深得棄文帝心意。
齊文帝今日第無數次將目光移向齊玄宥。
以往他一直覺得齊玄宸天賦異稟,是個難得的帝王之才。
他也知道,齊玄宥心思縝密,亦不乏才幹,但他始終缺乏表現。
直到今日,他才發現,齊玄宥還不乏強者魄力。
他不禁暗自感嘆,原來衆多皇兒之中,竟然還藏着老五這塊璞玉。
未免明珠蒙塵,看來應該予以重任纔是!
這樣想着,齊文帝心中有了主意,思慮了片刻,他出聲問道:“如今國庫豐盈,朕的確是個鉅富之人無疑。然則,開鑿運河曾經讓百姓惶惶不可終日,若是再來一次,民心如何安定?”
齊玄宥考慮了一番,繼而胸有成竹的回道:“大齊人口衆多,只要有足夠的銀錢支撐,開鑿運河非但不是勞民傷財,反倒能爲貧困百姓增加收益。待運河開鑿成功,南北通商便利,所帶來的收益與便利更是不可估量,此等一舉多得的美事,何樂而不爲?”
齊文帝滿意的點了點頭,冷不丁的問道:“朕若將開鑿運河一事交於你手,你可有把握完成?”
這下可就真的把齊玄宥難住了!
開鑿運河並非易事,雖說有現存的圖紙,但工程浩大,耗時極長,沒有五年十年絕對無法成事,實在不容兒戲。
齊玄宥若應下這項重任,那他肩上的擔子可就重了。
齊玄宥思慮許久,遲遲沒有做出決定,無奈之下,他只好有些求助的看向齊文帝,道:“兒臣有心爲父皇分憂,亦有心爲百姓謀福祉。只不過,兒臣擔心心有餘而力不足!”
齊玄宥到底年輕,歷練不足,有這樣的擔心實在正常。
聽到他的話,齊文帝非但沒有不悅,對齊玄宥的欣賞反倒是多了幾分。
若方纔齊玄宥一口應下,他絕對不會真的將此事交付於他,但此刻,他卻是真的動了這樣的心思。
“你無需擔心,此事事關重大,牽一髮而動全身,就算施行,也必定要集思廣益,招募各個良才相助才行。”齊文帝笑了笑,繼而朗聲說道:“朕給你一月之期,你擬定一份可行之策再與朕詳談。”
話中之意,是要將開鑿運河之事提上日程了!
齊玄宥此刻哪裡還不明白齊文帝早有此意?
父皇有意賦予重任,他自然不會讓其失望,齊玄宥立即下跪行禮道:“兒臣定然不負父皇寄望。”
“起來吧,”齊文帝目光慈祥的看向齊玄宥,話鋒一轉,道:“早朝之上,阮丞相提議立你爲太子,但你終究缺乏歷練,立太子一事,暫且擱置,日後你能做到何種地步,端看你自己了。”
“父皇…”齊玄宥目瞪口呆的看向齊文帝。
他實在沒有想到,齊文帝真的會考慮立他爲太子,他還以爲太子之位非齊玄宸莫屬!
齊文帝自然清楚他的想法,“太子之位,朕的確曾屬意老六,到如今依舊未曾打消念頭。然則,老六貪圖清閒,如今看來着實有些不着調。你與老六皆是朕的血脈,皇位自當留給合適之人。”
此言一出,不但齊玄宥呆愣當場,就連李康年也驚訝萬分。
齊文帝這是在說,只要齊玄宥有能力,他成爲太子的可能比齊玄宸還要大!
齊文帝一向堅定不移的心,有了變化!
這一次,他沒有偏愛齊玄宸,而是將齊玄宥和齊玄宸放在同樣的位置,端看誰最合適就選誰。
齊玄宥意識到這一點,頓時喜出望外,“多謝父皇厚愛,多謝父皇!”他高興到有些語無倫次。
不是因爲太子之位,而是因爲父親的眷顧。
齊文帝看到他眼中顯而易見的儒慕與感動,心中忍不住有所動容,他起身走到齊玄宥面前,親手將他扶起,繼而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回府歇着去吧。”
他並未多言,只是拍在齊玄宥肩上的手極有分量。
或許是其中摻加了太多父親對兒子的期望所至。
……
齊玄宥離開之後,本想歇息一日的齊文帝最終未能放下政事。
批閱完奏摺,他放下硃筆,按了按眉心,站起身來活動手腳。
見李康年呆呆的看着他,眼神與往日有些不同,遂不解的問道:“爲何這樣看着朕?”
李康年立即回過神來,擺手道:“沒有沒有,老奴不過是一時走神了?”
“你這個老傢伙是不是在想,朕爲何會突然考慮老五?”齊文帝沒好氣的瞪了他一眼。
李康年立刻討好的笑了,眼角的皺紋笑成兩道褶子,“皇上的心思,老奴不敢瞎猜。”
“你不敢,你是嘴上不敢,心裡指不定怎麼想朕!”齊文帝的心情似乎很好,他一邊揮動着胳膊,一邊說道:“如今看來,老五的確是個可造之材。”
李康年狀似不經意的接話道:“看來皇上有意成全兩位皇子?”
“日後再決定吧!正如開鑿運河之事一樣,若能兩全其美,何樂而不爲?”說到這裡,齊文帝皺起了眉頭,“只不過,昔年朕曾對她許下承諾,日後定會將皇位留給宸兒,哎~”
憶起舊事,齊文帝免不了又要唏噓一番。
李康年暗自搖了搖頭,出聲安慰道:“皇上不論做下何等決定,皆是爲諸位皇子好。再者說,六皇子無心江山,那位是個明理之人,必定不會怨怪皇上。”
齊文帝動作微頓,臉上的笑容頗爲無奈。
他感嘆道:“她就算怨怪朕,朕亦無從得知,但朕心中明瞭,昔年對她做出的諸多承諾,竟是一個也未能實現。”
“那位如今權傾西魏朝野,想來定是順心如意的,皇上實在不必牽掛。”李康年眼中閃過一絲不滿,稍縱即逝。
“哎~”齊文帝再次嘆氣,繼而沉默了下來。
說到違背承諾,在李康年看來,當年是齊玄宸的生母未曾遵守諾言在先。
她明明與齊文帝說好一同離開西魏,誰知卻突然反悔,以至於齊文帝多年難以釋懷!
說到底,一切都是齊玄宸生母造成的,若非她食言,齊文帝不會遺憾多年,齊玄宸亦不會連生母是何模樣都不清楚!
齊文帝對她有情,無法記恨她的狠心,一心以爲她另有苦衷,李康年卻並不這樣認爲。
他以爲,那位實在狠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