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清平院陪了太夫人一整天,黃昏之時,寧薇起身告辭。
夕陽西下,天空中漂浮着幾朵如羽毛一般的雲彩,綢緞般的紅霞籠罩着龐大的寧府,霞光霏霏,霓彩斑斕。寧薇覺得,即使是技藝最爲精湛的畫師,也畫不出如此瑰麗的畫卷。
她閉上眼睛,貪婪的嗅着微風帶來的淡淡花香,嘴角泛起一絲微笑。
微風吹動她烏黑的髮絲,紅霞散落在她的臉龐。
少女在晚霞中亭亭而立,恬靜而美好,頭微揚,白皙的臉蛋在霞光下,流彩生輝,捲翹的睫毛微微顫抖,還有嘴角那一抹淺笑,無一處不是美得驚心!
傅卓朗來時正好看到這一幕。
頓時,心臟狂跳不已,將手置於胸口處,僵硬的愣在了原地,目光呆滯的看着寧薇。
“傅二,不是說好了我送你嗎?你走那麼快做什麼?”
甯浩焱追上傅卓朗,一隻手搭在他的肩膀上,氣喘吁吁的嚷開了。
喘了幾口粗氣,甯浩焱見傅卓朗沒有搭理他,反而像被點了穴一樣,呆呆的站在原地,不解的搖了搖他的肩膀,“你幹什麼呢?撞鬼了?”
隨後,順着他的目光看見了寧薇,甯浩焱驚覺傅卓朗在偷看寧薇,立刻擋住他的視線。
“傅二,你可不要惦記我六妹,我六妹不會喜歡你的。”
甯浩焱歲數不小了,對男女之情並不是一無所知,一看傅卓朗的眼神,立刻心生防備,好像傅卓朗要搶走她的六妹一樣。
傅卓朗發覺一張大臉擋住了他想看的風景,立刻擡手,毫不猶豫的推開甯浩焱的臉。
甯浩焱一時不備,腳步不穩,被他推倒在地。
“哎喲!”
甯浩焱驚叫出聲,隨後捂着屁股站了起來。
他的大嗓門驚動了寧薇,寧薇睜開眼,循聲望了過來,看見甯浩焱狼狽的樣子,噗呲一笑。
隨着她明媚的笑容綻放,傅卓朗的呼吸加重了幾分,心臟的跳動更加劇烈,彷彿要從喉嚨裡跳出來一般。
寧薇正欲上前與甯浩焱說話,看見他旁邊的人,立刻停下了腳步。
傅卓朗卻是忘了避忌,傻愣愣的朝寧薇走去,甯浩焱怎麼使力都拉不住他,只得和他一起走向寧薇。
大齊國的男女之防算不上苛刻,只要不是未婚男女單獨相處,一般不會有人說閒話。
方纔寧薇之所以停步,是因爲她認出了傅卓朗,即便是一點也不像,她還是認出來了。
寧薇呆呆的站在原地,眼睜睜的看着他們靠近。
“六妹,你在這裡做什麼?趕緊回去休息吧。”
甯浩焱走過來就立刻讓寧薇快走,簡直是把傅卓朗當成登徒子來防着。
“六妹,我是你兄長的好友,姓傅名卓朗。”傅卓朗從看到寧薇開始,便忘記了甯浩焱的存在,自顧自的開始介紹自己,還傻愣愣的稱她爲六妹。
傅卓朗的話剛落音,甯浩焱立刻嚷開了。
他不爽的大聲道:“她是我的六妹,知道嗎?是姓寧的,你叫什麼六妹?你的六妹在家裡,啊,不對,你只有姐姐,沒有妹妹,哈哈,可憐蟲!”
甯浩焱越想越覺得自己贏了,高興得哈哈大笑。這樣的兩個人,居然是彼此最好的朋友,真的難以想象。
若是平時,寧薇早就被甯浩焱逗笑了,今天卻這麼也笑不出來,她垂下頭,不敢看傅卓朗的臉,低聲喚道:“傅二哥。”
傅卓朗聽見寧薇對自己的稱呼,咧開嘴,笑得像個傻子。
甯浩焱:“…”
含翠悄悄的將寧薇拉了一把,讓她離傅卓朗遠一些,隨後附在她耳邊,小聲道:“小姐,咱們快走吧,這個少爺是個傻子。”
寧薇聽了這話,差點哭了出來。
前世的這個時候,甯浩焱沒有回府,她與傅卓朗並沒有機會相識。
他們的相識比這一世足足晚了好幾年,同樣也是因爲甯浩焱的關係。
在寧薇心中,傅卓朗是一個鐵血將領,周身煞氣逼人,義薄雲天。
寧薇知道,傅卓朗與甯浩焱同歲,她沒想到,17歲的傅卓朗居然如此開朗有趣。
此時的傅卓朗,濃眉大眼,神采飛揚,臉上的笑容真誠爽朗,與前世的他大相徑庭。
前世初次見他時,他臉上有一道恐怖的刀疤,無論何時,他的眉頭都是緊緊皺着的,表情肅穆,寡言少語。
前世,甯浩焱戰死沙場,傅卓朗違抗軍令,一意孤行,將甯浩焱的屍首,帶回京城瑞王府,交給身爲瑞王妃的寧薇。
寧薇痛哭着責問他,爲何不保甯浩焱一命,他只是默默地跪在寧薇面前,什麼都沒說。
甯浩焱死後,傅卓朗便代替了他的位置,替他爲寧薇保駕護航。
“六妹,你怎麼知道他在家排行第二?”
甯浩焱出聲打斷了寧薇的思緒。
寧薇依舊低着頭,輕聲道:“以前聽二哥你提起過。”
隨後,寧薇又道:“二哥,傅二少爺,天色不早了,我先走了。”
說完不等他們回答,轉身離去。
轉身之際,眼中壓抑的淚水,肆無忌憚的涌出。
寧薇的思緒又飄回了前世…
……
逃出京城的路上,傅卓朗殺掉了最後一個追兵。
他用長戟支撐着自己的身體,力竭的跪倒在地,威武猙獰的輕甲上沾滿了鮮血,有自己的,也有別人的,如罌粟一般的鮮血染紅了衣袍,繼而染紅了草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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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費力的向寧薇招招手,寧薇踉蹌走近,跪倒在他面前,那時的寧薇不知所措,只知道一個勁地祈求他不要死!
那時候的傅卓朗笑得燦爛,這是他第一次對寧薇這樣笑,也是最後一次,他伸手拂上寧薇的臉頰,在她臉上留下一片血痕。
他說:“快走,去封地,不要去王府!”
他說:“對不起,不能保護你了…”
“傅卓朗,你這個傻子,你別死,求求你了,你別死…”寧薇哭嚎着想把他搖醒,可是他已經感覺不到了。
最後,寧薇顫抖的拔掉他胸口的長刀,還有餘溫的鮮血濺到她的臉上,頃刻便被眼淚沖刷乾淨。
寧薇一直都知道,傅卓朗喜歡她,即便他從來不曾說過,寧薇就是知道。
他從來沒有對不起她,是她欠他太多太多,多到怎麼還也還不起!
傅卓朗出身名門,傅家百年傳承不衰,曾出過兩名宰相,如今在位的皇后也是傅家女,傅家人在大齊國擁有舉足輕重的地位。
而傅卓朗則是前任宰相的嫡系孫子,他棄文從武,是不可多得的領兵奇才,年紀輕輕已經是軍功累累,若是沒有寧薇,無論誰做皇帝,他都能擁有大好前程。
可是爲了她,他脫離了傅家,放棄了功名,最後放棄了生命,助她逃出京城,給了她一家三口三年的平靜生活…
……
寧薇低頭衝進自己的房間,將自己鎖在房裡。
她的眼淚,好像怎麼也流不完。
前世,爲她死的人太多了,明明她那麼差勁,可是他們還是爲了她,連自己的生命都可以不要。
甯浩焱,甯浩鑫,傅卓朗,巧竹,齊玄宸,齊元澈,還有許多人,他們每一個都對寧薇恩重如山,他們每一個都把生的希望留給了她,甚至在臨死之前,都給寧薇留下了他們一生之中最爲燦爛的笑容…
雖然最後寧薇爲他們報了仇,可是在她心裡,欠他們的並沒有還清,永遠也還不清。
或許她重生而來,就是爲了還大家一個安穩人生吧…
……
‘咚咚咚…’一陣敲門聲響起。
“小姐,你還好嗎?”
含翠的聲音穿過房門,飄進寧薇的耳中。
執起絲帕想擦擦眼淚,卻發現絲帕早已被淚水打溼,她從櫃子裡找出一方乾淨的絲帕,拭淨了臉上的淚痕,纔將房門打開。
“小姐,來洗把臉吧。”
含翠端着一盆清水,走了進來。
她沒有問寧薇爲什麼哭,連臉上的擔憂之色都藏起來了許多。
上次從弄月樓回來之後,含翠已經決定,無論發生何事,她只需要默默的支持照顧寧薇就好,寧薇心裡的秘密,她不想說,含翠就不問。
寧薇洗了把臉,感覺舒服多了,“含翠,多謝你!”
哭過之後的音色有些嘶啞。
“小姐,你還好嗎?”含翠還是忍不住擔心。
寧薇點點頭,輕聲道:“想起了一些不開心的事,你放心吧,哭過之後舒服多了。”
這時,巧竹走了進來,手裡還端着一盤藕粉百合糖糕。
“小姐,吃些糕點再歇息吧!”巧竹心疼的看着寧薇。
“嗯,我還真有些餓了,你們倆和我一起吃吧。”寧薇捻起一塊,咬了一口,又用眼神催促她們趕緊吃。
含翠和巧竹也沒有推辭,一人拿了一塊,小口小口的吃了起來,只是她倆時不時的都要偷看寧薇一眼。
寧薇哭了一場,是真的有些餓了,顧不上她倆,專心的吃着糕點。
見她沒有再次流淚,含翠和巧竹總算放下心來,剛纔寧薇把自己關在房裡,可是把她們嚇得不輕,還好寧薇沒有把自己一直浸泡在悲傷之中。
……
房間中央的閒趣烤花瓷缸中,盛滿了晶瑩剔透的冰塊,絲絲涼氣從裡面冒出來,看着已經感覺涼爽了許多。
含翠搖着香扇將涼氣推向軟榻。
寧薇靠在軟榻上,閉起了眼眸,不知在想些什麼,巧竹候在寧薇身邊,如她的主子一樣安靜無聲。
就這樣安靜的過了許久,寧薇張了張嘴,“巧竹,去把秋雨叫來。”
巧竹聽到這話,立刻應聲出去了,不過片刻就把秋雨帶到了寧薇面前。
“秋雨給小姐請安,不知小姐有何吩咐?”秋雨利落的扶身請安,面上浮着一抹恰到好處的笑容。
寧薇依然沒有睜開眼睛,她淡淡的出聲發問:“秋雨,你是府裡的家生子麼?”
秋雨笑了笑,回道:“回小姐話,秋雨雖不是府中的家生子,卻也是從小就進府了,與家生子一般無二。”
“哦?是嗎,”寧薇嘴角勾起一抹諷刺的弧度,睜開杏眸,眼神銳利的看向秋雨,“本小姐以爲你是王家的家生子呢?”
秋雨聽言,面上的笑容消失無蹤,從眼底浮出驚恐之色,她迅速斂下眼皮,掩下異狀。
六小姐是不是發現了什麼?不會的,柔小姐不是說六小姐蠢笨,不可能發現的嗎?
“小姐此話何意?秋雨聽不明白,秋雨頻繁去素柔閣也是遵小姐吩咐,去打探消息的,絕無任何不良企圖。”秋雨猛然跪地,極力替自己辯解。
寧薇挑了挑眉,看了巧竹一眼。
巧竹會意,走到瓷缸中,選了一塊大大的冰塊,塞到秋雨手中。
見秋雨不明所以,巧竹笑道:“秋雨姐姐若是想說實話了,再放下冰塊吧,夏日酷熱,想必秋雨姐姐也想涼快涼快。”
說完又轉身對寧薇說道:“小姐說了這會子會,想來也是渴了,奴婢讓秋露端碗涼茶過來,可好?”
“還是你貼心。”寧薇笑着應了。
她差點把秋露給忘了,秋露雖說沒有和王雪柔接觸,但她膽小貪財,聽人慫恿在秋雲的涼茶裡下了瀉藥,也得給她一個教訓纔是。
原本寧薇沒有打算這麼快就收拾這兩人,但如今寧薇答應了太夫人,暫時不會爲難王雪柔,即是如此,那她就要改變計劃了。
……
秋露端着涼茶來時,看見秋雨跪在地上,手裡握着一大塊冰塊,她的雙手已經凍得發紫,臉上的冷汗順着下巴滴落,樣子十分狼狽。
秋露嚇得心驚膽戰,端着涼茶的手一歪,涼茶盅掉在地上碎裂開來,裡頭的涼茶在地上肆意蔓延。
“你怎麼做事的?”巧竹喝道。
“奴婢有罪,求小姐饒命,小姐,奴婢再也不敢了。”
秋露慌忙跪下磕頭求饒,連自己的膝蓋跪在瓷盅碎片上也未曾察覺。
“你做了什麼事?要如此求饒?”
寧薇的語氣明明很平淡,卻壓得秋露透不過氣來,她不敢有任何隱瞞,將秋雨指使她,在秋雲的涼茶裡下藥之事全數和盤托出。
“小姐,奴婢真的沒想到流星會去害少夫人,要是知道的話,奴婢絕對不敢下藥的。”
秋露不過是貪秋雨的銀子才爲她辦事,根本不知道後果會那麼嚴重。
聽說流星已經被關進了死牢,她的家人也被髮賣出府,秋露爲此每日惴惴不安,吃不香睡不着,就怕寧薇查到事情和她有關,可是該來的終歸要來,躲得過初一,躲不過十五。
秋露悔不當初,無比憤恨自己的貪心。
寧薇任由秋露跪着沒有理會,將目光轉向秋雨。
冰塊寒涼,握一小會兒倒是無事,但握久了就會讓人生不如死,秋露清晰的感覺到,自己的手掌從涼爽到麻木,再到錐心刺痛,總覺得到了下一個呼吸,她的手掌便會寸寸碎裂成渣。
秋雨面上抽搐,全身都在止不住的顫抖,恐懼佔據了她的全身。
終於她再也忍不住了,哭喊着求饒,“小姐,是奴婢錯了,奴婢罪該萬死,奴婢不該聽信了王雪柔的唆擺,求求小姐饒了奴婢吧,奴婢真的知道錯了。”
“說吧,你是怎麼搭上王雪柔的?”寧薇瞥了一眼秋雨的手,沒有要她放下冰塊的意思。
秋雨強忍着痛楚,將前因後果詳細的說了一遍,不外乎是王雪柔威逼利誘,她自己心氣太高。
寧薇聽到秋雨的敘述,不可置信的問道:“你說王雪柔答應你,日後她嫁給了二哥,便讓二哥納你爲妾?”
“是的。”秋雨哭得悽慘無比,她現在也覺得這是一個笑話。
“咯咯…”巧竹忍不住笑出聲來,“小姐,素柔閣那位是哪裡來的自信,見鬼了,二少爺怎麼可能看得上她?”
寧薇只覺得又好氣又好笑,這王雪柔不着邊際隨意承諾,秋雨居然還真的相信了,實在是荒謬。
“巧竹,依本小姐看,秋雨如今只怕也不熱了,把冰塊放回去吧。”
“小姐,這等背主忘恩之人,千萬不能輕易饒過,她不是想做妾室麼,要不小姐你就給她指個好去處唄!”巧竹站在原地一動不動,小嘴一張一合,說出的話讓秋雨膽顫心驚。
她壞笑的看了秋雨一眼,又繼續道:“聽說倒夜香的阿婆膝下有位公子,一直尚未娶妻,讓秋雨嫁過去也算一段良緣,小姐你說是吧?”
“哦?不知道那位公子是何年紀?若是年紀太小可不合適,秋雨生得貌美,本小姐也不能耽誤了她。”
寧薇饒有興致的和巧竹一唱一和。
巧竹捂嘴嘻嘻直笑,“年紀可不小呢!奴婢見過一次,約莫40來歲的模樣,雖說腦子不怎麼好使,好歹還是能說上幾句全乎話的。”
秋雨一聽這話,嚇得屁滾尿流。
巧竹說得是揚名錦州城的瘋子,那個瘋子腦子不好使,瘋瘋癲癲,見人就打,見東西就砸,惹過幾次事之後,便被他老孃常年用鐵鏈鎖着,整天在家鬼哭狼嚎,驚擾四鄰。
錦州城裡的小孩若是不聽話,只要告訴他要把他送去夜香阿婆家,那小孩保準立馬規矩起來。
這樣的人別說嫁了,就是聽到她的名頭,都已經把秋雨嚇了個半死。
秋雨兩眼一翻,暈死過去。
……
寧薇掃了秋雨一眼,嘴角泛起一絲冷笑,繼而看向秋露,“秋露貪財背主,拉下去笞二十,免了月銀,讓她去雜物房當差。”
含翠立刻喚來粗使婆子,把秋露拉了下去。
巧竹端來一碗水潑在秋雨臉上,秋雨被強行喚醒。
寧薇看着她微微一笑,“怎麼嚇成了這副模樣,本小姐和巧竹不過是和你開個玩笑罷了。”
“若是你乖乖爲本小姐做事,本小姐也就不會嚇你了,只可惜你眼光不好,大好前景在你面前你不要,偏偏棄明投暗,本小姐真不知道該說你什麼好。”
寧薇撥弄着手指,漫不經心的輕聲說話。
秋雨立刻回過神來,她信誓旦旦的苦求不已,“奴婢以後再也不敢了,求小姐給奴婢一個機會,奴婢以後都乖乖聽小姐的話,小姐讓奴婢做什麼,奴婢就做什麼,絕不敢再有二心。”
“哦?你說的話可能當真?”
“奴婢萬萬不敢欺騙小姐。”
“那好,巧竹,去房裡把本小姐準備的順心丸拿出來,給秋雨吃上一顆。”寧薇朝巧竹眨了眨眼。
傳聞順心丸是大戶人家用來控制下人的一種毒藥,服下這種毒藥之後,每隔一段時間就會毒發一次,若是沒有及時服下解藥,便會毒發身亡。
‘順心丸’的名字大戶人家的下人沒有不知道的,但是卻從未見過有人真的服用過。
寧薇自然沒有這種毒藥,她只不過是想嚇嚇秋雨,以免她再次背叛。
巧竹領會了寧薇的意思,從房裡出來後,手中多了一顆黑乎乎的‘藥丸’。
快步走到秋雨的面前,捏開她的嘴巴,將‘藥丸’丟進她的嘴裡,擡了擡她的下巴,強迫她嚥了下去。
秋雨囫圇的吞下了‘藥丸’,沒有嚐到味道,只是有土腥和中藥味從胃裡翻上來。
“好了,你先下去吧,以後每隔一段時間本小姐會給你一次解藥,不過,若是你不聽話…”
“秋雨不敢,秋雨不敢…”秋雨心驚膽戰的連道不敢。
看着秋雨踉蹌走遠,含翠湊到了寧薇身邊,神神秘秘的問道:“小姐,你什麼找來的順心丸呀?我怎麼不知道呢!”
寧薇和巧竹聽言,相視一笑。
含翠好奇得緊,磨了她們很久才得知,原來巧竹給秋雨吃的根本不是什麼‘順心丸’,只是一團摻了傷藥粉的泥巴罷了。
那還是巧竹臨時從房裡的盆景中摳出的新鮮泥巴!
不過,不管是‘順心丸’還是泥巴丸,只要秋雨心有畏懼,乖乖的替寧薇辦事,這就足夠了。
……
主僕三人吃了些點心,寧薇想起了趙婆子送給她的羊皮卷。
淨了手,寧薇從袖袋裡拿出羊皮卷,在桌面上攤開。
羊皮卷一看就是年代久遠之物,邊角已經由黃泛黑,羊皮捲上面的字,不知道是用何種材料寫成的,即使經歷了許多年,依然清晰明瞭。
‘攬月步法’
‘學成此步法,行如風,奔無影,神出鬼沒如幽靈鬼魅。’
寧薇勾脣一笑,喃喃自語:“希望是真的。”
繼續往下看,看到最後一句時,寧薇怒了!
這種步法居然還要配合鬼門的武功心法,若單單隻學步法,成效差了不是一星半點。
她一個閨閣女子,要去哪裡找鬼門的武功心法?
寧薇失望至極,垂頭喪氣的靠在椅背上。
“小姐,你怎麼了?剛剛不是還很高興嗎?”巧竹倒了一杯薄荷茶,遞給寧薇。
寧薇接過茶水,一飲而盡,抓起桌上的羊皮卷,給巧竹看,“還以爲得了個寶,沒想到是個雞肋。”
巧竹莫名其妙的接過羊皮卷,看了又看,總覺得有哪裡不對。
手指放在羊皮捲上摩挲了一番,巧竹嘟囔道:“這卷羊皮卷好厚啊!難怪保存得這樣好。”
“羊皮卷不都是這樣厚的麼?”
含翠也湊過來,摸了一把,沒覺得和普通的羊皮卷有什麼不同。
巧竹向來對自己的手感很是自信,她搖頭道:“我沒跟着小姐之前,一直在書房做打掃,我確定,那裡的羊皮卷沒有這個厚。”
含翠無所謂的說道:“厚也沒用,這上面寫着要心法才厲害呢!”
隨後又安慰寧薇,“小姐,你想練輕功,可以讓老爺幫你去尋好的步法,你就別難過了。”
寧薇沒有理她,若有所思的從巧竹手裡拿過羊皮卷,摸了又摸。
“巧竹,你說這會不會是兩張羊皮卷?”
巧竹想了想,點點頭,“有可能。”
“要不咱們把他分開,看看黏住的那張上面有沒有心法?”
寧薇其實也只是想試試,並沒有抱太多希望,她前世爲防私秘信件落入他人手中,也曾用過類似的手法。
她想,鬼門是一個江湖門派,必定也怕秘籍落入旁人手中,說不定也會用這樣的手法。
巧竹卻是不信,她道:“這麼寶貴的秘籍,人家怎麼會用那麼笨的方法?要是我的話,就把步法和心法分兩處藏起來,別人就算得到了一樣,也學不會。”
說完還捂嘴笑得像只狐狸。
寧薇:“…”
好吧,她承認這個方法有點笨!
不過,她還是想看看秘籍的主人,有沒有用這個笨方法。
寧薇拿出紙筆,將步法一字不落的抄錄一遍,又讓含翠去打了一盆水,將羊皮卷泡進水裡。
沒過多久,羊皮卷一分爲二,巧竹把羊皮卷撈出來,鋪在桌上,看了看,有些失望的說道:“只有一頁有字,我就說這個方法人家不會用的。”
寧薇聽言,徹底失望了。
“等等!”
含翠突然出聲,仔細的看了看羊皮卷,驚喜的說道:“哇!字不一樣耶!”
寧薇立即瞪大了眼睛,湊過去仔細看了一遍,最終確定,這些字不是步法,而是心法!
羊皮卷之前的主人很狡猾,他故意用兩張羊皮卷合成一張,裡面那張是心法,外面這張是步法,泡過水之後,外面的步法會消失不見,而裡面的心法就現行了。
寧薇想,那人這樣算計,那會不會等會心法的字跡又會消失?
這樣想着,她連忙將心法抄錄在白紙之上。
果不其然,她才抄錄好沒多久,兩張羊皮捲上的字跡都消失了。
寧薇慶幸的拍了拍胸口,還好被她猜到了,不然她就徹底錯過這篇心法了。
她知道,那些字肯定是用兩種特殊的墨寫的。這種墨有一個共同性,那就是泡出水之後都會消散,只是消散的時間不一而已!
恰巧,她聽說過這種奇怪的墨,這也是她的幸運。
……
“寧二,你帶我在你府上逛逛唄,一直聽說寧府的風景美不勝收,好不容易來了,不觀賞觀賞算怎麼回事?”
傅卓朗將胳膊搭在甯浩焱肩膀上,攛掇着他帶自己遊寧府。
“少來,”甯浩焱不吃這套,揮開他的胳膊,跳到一邊,指着他的鼻子,嚷道:“你那點小心思還想瞞過本少?”
“寧二,你要相信我,我是真的想看看風景,咱們待在你院子裡也悶了不是?”
傅卓朗咧開嘴笑出八顆潔白的牙齒,真誠得不得了。
甯浩焱搖搖頭,堅決不應,“你嫌悶就回京城去,又沒人讓你來。”
“哼!”傅卓朗收起笑容,滿臉控訴,“寧老二,你這樣還算兄弟嗎?說好的有福同享呢?讓你帶我去府裡逛逛,還推三阻四,你也忒小氣了。”
甯浩焱聽了這一番話,頓時火冒三丈。
“傅老二,你不要以爲我不知道你打得什麼主意,你就是想去找我六妹,是也不是?”
“我知道我六妹長得俊,那你也不能就這樣惦記上了呀!我六妹可還小着呢,她不懂事,要是被你花言巧語拐跑了可怎麼好?”
“…”一番話說得傅卓朗目瞪口呆。
他乾咳了兩聲,小聲嘀咕道:“要是能拐跑就好了。”
“你說什麼!”
“傅老二,我就知道你沒安好心,想去找我六妹啊?沒門…”
“…”傅卓朗無奈的摸了摸腦袋,湊到甯浩焱身邊,討好的說道:“寧二,你別生氣呀,我只是想和薇兒妹妹交個朋友,沒有別的意思,她現在還小,我就算有什麼心思,也要再等兩年不是?”
“好哇!被我說中了吧,你就是對我六妹起了心思。”甯浩焱一臉‘原來你是這種人’的表情。
傅卓朗無語了。
見過護妹的,沒見過這樣護妹的!
他泄氣的癱坐在旁邊的椅子上,無精打采。
畢竟是自己的至交好友,甯浩焱見他這樣喪氣,又覺得自己的話說重了一些,他鬱悶的拍了拍頭,“我說傅二,你能不能不要像個小姑娘似的。”
“別理我,我現在沒力氣說話。”傅卓朗垂下眼皮,不願搭理甯浩焱。
“…”甯浩磊跳了起來,“嘿!你還來勁了是吧?”
傅卓朗看了他一眼,所有所思的說道:“哎,我還真有點想回京了,不知道小辣椒怎麼樣了?前些日子我娘還說要我和她定親呢!”
甯浩磊聽言,立刻安靜了下來,湊過來有些焦急問道:“你是蒙我的吧?小辣椒才15,不會這麼快定親的,對吧?”
他們說的小辣椒是傅卓朗的表妹,因爲性子潑辣,所以有了‘小辣椒’這個外號。
甯浩磊在京中求學期間,通過傅卓朗認識了,他一向和小辣椒以哥們相交,不過見他這麼緊張‘小辣椒’的婚事,倒不像只把人家姑娘當成兄弟。
傅卓朗得意的笑了,“小辣椒是我的表妹,嫁給我也是理所應當的。再說了,又不是所有人都像你們寧家一樣,閨女滿16了才相看人家。”
“什麼叫理所應當?你剛纔還惦記我六妹呢!”甯浩焱激動得噴了傅卓朗一臉口水,“傅二,你這個花心大蘿蔔,看我不打死你。”
說着就舉起了拳頭。
……
“二哥,你們在做什麼?”
寧薇走進甯浩焱的洪武堂,好奇的打量着甯浩焱和傅卓朗。
其實她更多的是在看傅卓朗,看到此時活力非常的傅卓朗,寧薇心中的陰霾盡去。
過去的終究過去了,前世的悲劇寧薇不想再爲它傷懷,她如今要做的是珍惜今生。
“六妹,你怎麼來了?”甯浩焱看見寧薇進來,立刻收起了拳頭,給了傅卓朗一個‘今天就放過你’的眼神。
傅卓朗覺得甯浩焱與他離得太近了,一把將他推開,快步走到寧薇的面前,“薇兒妹妹,你是來看我的嗎?”
“起開。”
甯浩焱一把拽住傅卓朗後頸的衣襟,將他拉離寧薇身邊,然後像只護崽的老母雞一樣,把寧薇護在身後。
“二哥…”寧薇拉了拉甯浩焱的衣袖,示意他不要鬧了。
“六妹你別說話,”甯浩焱頭也不回的交代了一句,目光始終死死的盯着傅卓朗,“傅老二,你今天必須把話說清楚。”
傅卓朗此時只覺得一個頭兩個大,他說要和小辣椒定親,只是爲了刺激甯浩焱,順便以這個爲條件,讓他帶自己去見見寧薇,沒想到他反應這麼大。
“真是怕了你了,”傅卓朗鬱悶的解釋道:“我騙你的呢,真話假話你都不會分嗎?”
甯浩焱聽言,立刻明白自己被涮了,想到了什麼,臉上閃過一絲不自然。
“二哥,傅二哥你們在說什麼呢?”寧薇一頭霧水。
傅卓朗再度湊上來想要解釋給寧薇聽,甯浩焱立刻岔開話題,不想寧薇知道他的糗事,“六妹呀,你怎麼招呼不打就自己跑過來了?”
寧薇狡黠一笑,笑道:“妹妹有好東西要與二哥分享。”
甯浩焱一聽說有好東西,立刻來了興致,“是什麼好東西呀?拿出來看看,吃的麼?”
“二哥你怎麼就知道吃,也不怕傅二哥笑話。”
“有什麼好怕的,傅二又不是外人。”
傅卓朗輕哼了一聲,剛纔要打人的時候怎麼不說他不是外人?
寧薇從袖口掏出先前抄錄好的攬月步法秘籍,遞給甯浩焱。
傅卓朗立刻湊到甯浩焱身邊,兩個人頭挨着頭,仔細的翻看。
“薇兒妹妹,你這個是輕功步法?”傅卓朗率先擡起頭,問向寧薇。
“嗯,”寧薇點點頭,“聽說這是江湖門派鬼門的輕功步法,是數一數二的輕功,所以我就拿來給二哥看看,如果有興趣的話,大家一起學也有個伴。”
寧薇的確是想要甯浩焱也一起學攬月步法,畢竟他日後從武,學一門輕功對他有很大的好處。
不止是甯浩焱,寧薇還希望其餘的幾個兄弟姐妹也一起學習輕功。
昨日看見傅卓朗後,又把傅卓朗也算了進去。
鬼門中人若是知道,有朝一日他們的絕世步法會被寧薇傳播開來,不知會做何想?
甯浩焱和傅卓朗之所以能成爲莫逆之交,其中一個原因,便是他們都是喜愛練武之人。
他們所練的武功,都是大開大合適用在戰場上的武功,若是和江湖高手單打獨鬥,他們不一定能贏。但用在戰場上廝殺卻是再適合不過了。
不過他們雖然很少接觸到江湖上的武功,卻不代表他們對攬月步法沒有興趣。
恰恰相反,他們對攬月步法很有興趣,恨不得現在就立刻開始練習。
傅卓朗也想要學習這門步法,卻又不好意思開口,只得站在那裡躊躇不已。
寧薇看透他了的心思,卻沒有開口,假裝不知,眼睛不眨的望着甯浩焱。
甯浩焱向來後知後覺,半響沒聽到有人說話,擡起頭纔看見傅卓朗的表情,立即明白了他也想要學習這種步法。
“傅二,你看我六妹對我多好,有好東西第一個不會忘記我,哈哈。”甯浩焱得意到不行。
傅卓朗看了他一眼,撇了撇嘴沒有說話,他的確很羨慕甯浩焱,但是他纔不會開口求呢!
甯浩焱壞笑不已,湊到傅卓朗耳邊道:“傅二,你想不想學啊?”
“想。”傅卓朗一時嘴快。
“你要是答應我不要打我六妹的主意我就讓你學,怎麼樣?”
“好。”傅卓朗滿口答應,隨後又對寧薇說道:“薇兒妹妹,咱們已經是朋友了對吧?”
寧薇笑眯眯的點點頭,“當然啦。”
一輩子都是,寧薇在心裡默默的加了一句。
原本甯浩焱見他說好,還在竊喜之中,沒想到他又…甯浩焱無奈極了。
有了寧薇的認同,甯浩焱也沒有再爲難傅卓朗,他們三個湊到了一起,約好每天去廣康院練習步法。
去廣康院練習輕功是寧薇提議的,她無非是想趁着練習輕功多陪陪甯浩鑫,甯浩焱和傅卓朗自然不會反對,三人就這樣一拍即合。
……
有了寧薇的靈氣滋養,甯浩鑫的身體一天比一天更加健康,只是他的身量單薄,旁人看不大出來,不過他如今的胃口愈發的好了,估計用不了多久,就會如正常人一樣了。
甯浩鑫痊癒的速度實在太過驚人,他如今已經不敢讓別人把脈了,特別是像孫白這樣曾經爲他把過脈的人。
只是孫白不是一個好糊弄的人,爲了探聽甯浩鑫的秘密,他每日都會前來請脈,雖然甯浩鑫已經許久不讓他把脈了,他還是每天風雨不改的過來。
孫白明裡暗裡試探,讓甯浩鑫頭疼不已。
原本甯浩鑫以爲孫白是因爲癡迷醫術,纔會揪住不放,後來他愈發不確定自己這個想法是否正確,開始懷疑起孫白的意圖。
寧家男丁每個人都有幾個心腹之人,這些人是他們自己從小就開始培養的,每一個都忠心耿耿,絕無二心。甯浩鑫雖然體弱多病,卻也不例外。
是以甯浩鑫派人將孫白仔細的調查了一番。
這天,孫白又來了,詢問了一大堆甯浩鑫的情況,正想離開之時,甯浩鑫叫住了他。
“孫大夫請留步。”
甯浩鑫每次見孫白都是應付了事,突然叫住孫白,讓他很是詫異。
“孫大夫請坐。”甯浩鑫做出一個請的手勢。
孫白沒有拒絕,有些莫名其妙的在甯浩鑫對面坐下,“寧四少爺今日這是?”
甯浩鑫笑了笑,從桌上的茶盤裡拿了一個乾淨的茶杯,又執起茶壺倒了一杯茶,放到孫白麪前,“孫大夫喝茶。”
“…”孫白不自在的伸手扶住茶杯,“寧四少爺有話直說便可。”
甯浩鑫垂眸,沒有理會,又給自己倒了一杯茶,喝了一口,道:“孫大夫在錦州賢醫之名遠揚,不知孫大夫家中有幾口人?”
孫白皺了皺眉,雖不明白他問這些是何意,還是回答了他的問題,“孫某爹孃早逝,如今只剩下家妹與孫某相依爲命。”
“早幾天無意中聽聞,說是孫大夫之妹身體不佳,不知可有此事?”甯浩鑫擡眸看向孫白。
說起自己的妹妹,孫白的眉頭皺得更緊,端起茶杯,囫圇喝了一口,“此事不假。”
“想必以孫大夫的醫術,爲令妹調理身子必然不在話下。”
孫白聽了這話,扯了扯嘴角,笑得極其勉強,“寧四少爺說笑了,孫某醫術有限,無法治好家妹的頑疾,寧四少爺若是無事,孫某就先告辭了。”
這還是孫白第一次急着想要告辭,看來他很不願意和旁人提起他的妹妹。
“孫大夫這麼急做什麼?本少還有話未說完呢。”甯浩鑫再次將他留下,“孫大夫一直對本少的情況如此關心,到底是爲何?不妨坦白相告,或許本少能幫上你也說不定。”
孫白一怔,旋即將目光轉向甯浩鑫,“寧四少爺真的願意幫我?”
甯浩鑫不置可否的點點頭,“能幫自然會幫。”
孫白臉上閃過一絲欣喜,“想必寧四少爺已經知道了,孫某家妹彩兒,自小身患頑疾,孫某學醫有大半是爲了治好家妹,只可惜孫某天資有限,縱然如今得了些虛名,卻還是對家妹之頑疾無可奈何。”
他擡眸看了甯浩鑫一眼,繼續道:“四少爺可否告訴孫某,你的病到底是爲何有如此大的起色?”
“依你看呢?”甯浩鑫面帶微笑的問道。
孫白低頭想了想,道:“蘇某認爲,替四少爺治病之人必定是個高人。”
說完便一直留意着甯浩鑫的表情。
只可惜甯浩鑫的表情沒有一絲一毫的變化,他嘴角依然噙着笑意。
“孫大夫所說不錯,的確有高人爲本少治病。”
“不知四少爺可否替孫某引薦那位高人?”證實了心中想法,孫白立即開口詢問。
甯浩鑫放下手中的茶杯,沉默了片刻,無奈的搖了搖頭,“高人總是高來高去,即便是我,想要見他一面也很難,孫某實在不敢妄言。”
“四少爺,”孫白心急如焚,起身走到甯浩鑫邊上,就要跪下。
雖說男子膝下有黃金,可在他看來,什麼都沒有他妹妹彩兒重要。
只可惜,不止是他有妹妹,甯浩鑫也有妹妹,他們都想要保護自己的妹妹。
“且慢,”甯浩鑫喝住孫白,“孫大夫切莫如此,實話告訴你吧,那位高人給我治病之後,留下一些藥就離開了。”
看了看孫白失望的表情,又道:“不過,他說過一年之內,他還會回來看本少恢復得如何,看在孫大夫愛妹心切的份上,本少可以答應孫大夫替你求求他,到時他願不願意出手,就看孫大夫的運氣了。”
說到這裡,甯浩鑫話鋒一轉,“不過,本少如此替孫大夫周旋,孫大夫要如何報答本少?”
孫大夫聽了他的話欣喜若狂,但理智尚在,明白甯浩鑫肯定有所圖,只是不明白他有什麼可以讓寧家人圖謀的。
“四少爺想要孫某如何報答?”又將問題拋了回去。
甯浩鑫笑了笑,小鹿眼中閃過一絲算計,“孫大夫師出原太醫院院判徐太醫,可對?”
“不錯。”孫白沒有隱瞞。
“本少替你求高人出手,你將本少引薦給徐太醫,如何?”
“四少爺這是?”
“孫大夫無需多心,本少只不過是想學醫罷了。”
孫白聽了這話,低頭想了許久,終於緩緩開口說出心中的決定,“此事孫某應下了,不過孫某有言在先,師傅他老人家從不輕易收徒,四少爺還需有準備纔好。”
“你放心,你只需幫本少引薦,其餘的事本少自有打算。”
甯浩鑫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樣,看來他勢在必行。
他有學醫的想法,是經過多番深思熟慮過後的決定。
在他看來,寧府有父親,大哥從文,二哥從武,而他因爲前些年多病,從來沒有替寧家做過什麼,如今他的身體即將痊癒,他沒有多大的理想,只想一生護住寧薇,從而護住寧家。
……
解決了一件大事,甯浩鑫整個人都輕鬆了下來,一個人留在屋裡活動手腳,甘草突然氣喘吁吁的衝了進來。
“四少爺,二少爺,六小姐,傅二少爺,他們來看你了。”
“四弟,二哥來陪你了。”甘草的話剛落音,甯浩焱的大嗓門就到了。
“四哥。”隨後是寧薇輕靈的聲音。
“寧四。”這個是傅卓朗,他與甯浩鑫是第一次見面,說話語氣卻一點也不會顯得陌生。
甯浩鑫沒少從甯浩焱口中聽說過傅卓朗的名字,交談了幾句之後頗有好感。
三人道明瞭來意,便拉着甯浩鑫出了房。
廣康院裡,綠樹成蔭,二個少年和一個少女在樹蔭下,活動着手腳,爲練習步法做準備。
還有一個較爲瘦弱的少年,坐在大樹底下,時不時的衝他們大聲說着什麼。
夏日陽光炙熱耀眼,他們幾個臉龐都冒出了汗水,只是他們的心情都格外好,時不時有笑語從他們口中傳出。
在許多年後,他們四個還會經常想起此時此刻。
這時的他們青春年少,一起練功,一起戲耍,一起度過了一段最爲輕鬆快樂的時光。
這些天寧薇放下了心中所有的鬱結,也放下了手頭上的事,輕鬆的與哥哥們一起學習步法,當然也沒有忘記偷偷的給他們渡上一些靈氣。
許是日子過得太過愜意,她甚至快要忘記了,弄月樓裡還有一個女子日夜盼着她再次到訪。
……
一家偏僻小客棧的客房裡,飄絮和杜鵑正襟危坐。
隨着時間的流逝,她們面上流露出焦急之色。
終於,杜鵑忍不住出聲了,“那位小公子真的會來嗎?他不會是騙你的吧?”
“不會的,他沒有必要騙我,若是騙我,利用完之後便無需再託人來約我相見了。”
飄絮面上雖有急色,心中卻也有着幾分篤定。
王卜修被打之後,便再也沒有在錦州城出現,飄絮已經猜出了他的下場。
不管他的下場如何悽慘,飄絮都覺得他應有此報!
擡眸看了杜鵑一眼,飄絮臉上出現一絲難色,今天寧薇派人相約,她本不該帶上杜鵑的,只是…
哎!不管了,若是不成就算了吧!
左不過自己已經是一具殘軀,就算那位小公子替自己贖身,也不過是浪費銀錢而已!
寧薇一身男裝來到客房。
看見不止飄絮一人,面上閃過一絲疑惑,隨後又恢復了正常。
她邁着闊步走到桌邊坐下,從容的揮了揮衣袖,遞給飄絮一枚藥丸,“吃下吧,對你的病有益。”
飄絮猶豫了一下,接過藥丸,就着茶水吞了下去。
從寧薇進房起,杜鵑便一直有意無意的打量着寧薇。
這位公子比她想象的還要年幼,面色微黃,五官極爲精緻,一雙眸子烏黑髮亮,如深山古潭一眼看不見底。
她雖然刻意讓自己顯得粗魯,但杜鵑卻看出來了她身份必然矜貴。
杜鵑在錦州城賣笑多年,自問對錦州城的貴家公子都知道一二,卻是未曾聽聞說過這位小公子。
該不會是京城來的貴人吧?
這個想法從杜鵑的腦海中一閃而過。
寧薇自然察覺了杜鵑對她的打量,她狀似無意的瞥了杜鵑一眼。
杜鵑收到了她的警告,立刻收回了眼神,低下了頭。
“小公子,這位是飄絮院裡的姐妹,她叫杜鵑,是弄月樓如今的花魁。”飄絮察覺了異狀,立刻起身把飄絮介紹給寧薇。
寧薇點點頭,表示自己知道了,繼而對一旁的含翠道:“屋子裡有些悶,去把窗戶打開。”
含翠沒有說話,徑直走到窗前,打開了窗戶。
她倒不是不願說話,只是她裝不了男聲,害怕泄露了女子的身份,所以從進門開始便一言不發。
窗外的景緻不錯,層層疊疊的大樹,枝葉茂盛,寧薇收回看着窗外的目光看向飄絮,沉聲道:“我答應你會讓孫白孫大夫來給你看病,只是爲了讓你寬心。”
“飄絮明白,”飄絮嘴角勾出一個苦澀的弧度,望着寧薇繼續道:“飄絮自知無可挽救,只是飄絮想問小公子,小公子當初說的,會爲飄絮贖身的話還作不作數?”
“自然作數。”寧薇從袖口掏出幾張銀票,放到桌上推到飄絮面前。
飄絮臉上閃過喜色,將銀票拿起,在手中握了片刻,便遞給了杜鵑。
寧薇心生不解,“這是?”
飄絮笑了笑,解釋道:“飄絮自知命不久矣,與其浪費這些銀兩,還不如給有用之人。”
“你和這位姑娘是至交?”寧薇皺了皺眉頭。
飄絮和杜鵑對視一眼,淡淡一笑,轉而對寧薇說道:“不瞞小公子,在此之前,我倆還是對手,只是這一次要不是杜鵑心慈,飄絮早已命喪黃泉。”
“雖說賤名一條,無所畏懼,但是因王卜修那樣的人而死,實在不值當,飄絮寧願病死,也不願死在因他而死。”
飄絮設局害了王卜修,老鴇子不能容她。
杜鵑只是從老鴇手中保下了飄絮,沒想到她會將贖身的銀兩全部送給自己,她還以爲飄絮拉她來,只是爲了有人相陪。
杜鵑傻愣愣的看着手中的銀票,心情無比複雜。
說實在的,她救飄絮只不過是一念善意,卻怎麼也想不到會得到這樣珍貴的饋贈。
“飄絮…”
杜鵑的眼淚猝不及防的滾落,漂泊多年無所依歸的她,第一次感覺到了溫暖。
寧薇看着她們兩個,心中有所觸動。
世上真情無處不在,即便是兩個淪落風塵的女子,她們也有至真至誠的一面,比起那些外表光鮮,內裡敗絮的名門子弟,她們更加可愛。
寧薇看着杜鵑緩緩開口:“這些銀票是給飄絮贖身和以後生活的,雖然不少,給你贖身也是夠的。”
她抿了抿脣,又道:“只是你如今是花魁,只怕不是有銀子就能解決的吧?”
寧薇所說不假,花魁是青樓的搖錢樹,沒有榨乾她的價值,弄月樓是不可能放她離開的。
杜鵑聽到這話沒有意外,她心中已有了決定。
她揚起頭,對飄絮微微一笑,“飄絮,這輩子你就是我的姐姐,以後的路不論怎樣崎嶇,我都願與你一同走下去。”
不等飄絮回答,杜鵑擡手,飛快的拔下頭上的金簪,咬了咬牙,使勁往臉上一劃。
‘叮噹’一聲輕響,芙蓉金簪墜地。
杜鵑白皙的右臉出現一道深可見骨的血痕,血無聲的滴落,隱入她輕薄的衣衫,豔紅色的衣裳又添了幾分絢爛的色彩。
屋裡的人都看傻了。
誰能想到,她會有如此勇氣?
……
寧薇面向窗外站在窗口,悄悄的將手擡起。
飄絮此時用手帕按着杜鵑臉上的傷口,兩人抱頭痛哭。
哭她們的悽慘命運,哭自己無能無力。
哭聲太過悲切,聞者傷心,含翠悄悄的撇開頭,無聲的抹着眼淚。
小姐說的沒有錯,青樓女子其實真的很可憐。
寧薇緩緩轉過身,將手中的靈氣悄無聲息的傳到飄絮體內。
傳完靈氣,她走到之前坐過的凳子上坐下,“你們以後有什麼打算?”
飄絮和杜鵑聽言,哭得愈發兇了。
有什麼打算?
她們都是手無縛雞之力的女子,能有什麼打算?
她們一心離開弄月樓,現在這個願望快要實現了,可是望一眼前路,依然兩眼茫茫。
“夠了,”寧薇的聲音陡然凌厲,她頗具威嚴的掃了兩女一眼,“哭能解決問題?還是你們以爲哭死在這裡,就什麼都不用愁了?”
飄絮身形一顫,率先止住了哭聲,她哽咽道:“除了哭,我們如今實在沒有好的去處。”
不是沒有好的去處,是根本沒有去處。
寧薇撫了撫衣袖,沉聲道:“本公子如今手下正缺人手,你們可願意效忠於本公子?”
聽到這話,飄絮和杜鵑齊齊擡頭看向寧薇,眼神裡有不解,也有詢問。
“方纔我給你吃的藥丸,再有幾顆,你的病便會痊癒。”寧薇的話打消了飄絮心中的顧慮。
她雖然不確定這樣的病是否真的能治好,但是她相信寧薇,她也不明白不過是第二次見面,爲何寧薇會讓她深信不疑。
也許是寧薇在她絕望之時,給了她一線希望,也有可能是寧薇天生就有種讓人信服的氣質。
“只要小公子不嫌棄,飄絮願意效忠小公子。”
飄絮起身跪倒在寧薇旁邊,杜鵑愣了片刻,也跪在了她的旁邊,“只要公子給杜鵑一口飯吃,讓杜鵑不必再倚樓賣笑,公子哪怕要杜鵑殺人放火,也在所不辭!”
飄絮是個聰明女子,但她的心性過於軟弱善良,而杜鵑恰巧相反,她沒有多少心機,性情卻堅韌非常,她對自己都能下得了狠手,更何況是對他人?
若是單單隻有其中一人,寧薇並不看好,但若是兩人攜手,就不一樣了。
她相信,他日這兩人必會成爲她手中的得力干將。
寧薇擡了擡手,示意她們起身,威嚴的掃了她們一眼,“從今天開始你們就是我的人了,你們儘快爲自己贖身,贖身後就住在這裡,等到飄絮的身體痊癒之後,我自會指派任務給你們。”
“對了,以後就稱呼我爲公子。”
寧薇果斷的將‘小’字給去掉了。
飄絮和杜鵑對視一眼,齊聲道:“飄絮(杜鵑)謹遵公子命令。”
……
寧薇收服飄絮和杜鵑之時,錦州府衙迎來了一個尊貴非常的客人。
知府寧昌興得到消息,不敢怠慢,放下手中的公務火速迎了出來。
府衙門口站着一位姿態悠閒,將衆人目光齊聚一身的男子。
他背對着府衙大門而立,着一身黑雲騰蛟纏邊紫袍,頭頂黑玉簇金寶冠,腳踏疊雲蟒靴,身份不難猜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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