產婆七葷八素的下馬,手腳慌亂的她強裝鎮定跟在齊玄宸身後。
她是寧家家養的產婆,也是跟着寧薇來西魏一行人中最爲經驗老道的一個。
然,今日這樣的陣仗,是她從未有過的經歷。
婦人生產本就半隻腳踏進了鬼門關,看着齊玄宸異常重視的模樣,想着寧家人對寧薇無微不至的愛護,她倍感壓力重大,加上在馬背上顛了一陣,此刻她的神經緊繃,頭腦一片空白,只知道按齊玄宸所言行事。
齊玄宸走在前頭,沒有看見產婆的神情,勤帝卻是將她手足無措的慌亂看在眼中。
寧薇因爲勤帝而氣力不支,無力生產,勤帝本就心有愧疚,見到產婆如此慌亂,遂緊緊蹙起眉頭,心中倍覺不妥。
“鐵面,阻止瑞王進房。”勤帝冷硬非常的下命。
鐵面立即上前擋住齊玄宸的去路,齊玄宸危險的眯起雙眼,不由分說,拍出一掌,鐵面還未看清齊玄宸的神情,便天旋地轉倒地不起。
眼看齊玄宸就要推開房門,勤帝突然咬緊牙關,伸手往椅子扶手一拍,飛身而起,迅速掠到齊玄宸身前。
就這一下子,他好不容易恢復些許血色的臉龐,再次變得蒼白如紙。
他知道若非有寧薇的醫治,他此刻根本無力動用武功。
齊玄宸本想以武力蕩平前路,可當他看到勤帝明明體力不支,還要阻止他前行之時,手上的動作不由自主的頓了頓。
“你想做什麼?”齊玄宸的臉色異常難看。
勤帝蒼白的笑了笑,“寧薇的性命於朕來說,是重中之重,朕不會害她分毫。”
他背靠着房門,支撐着自己的身體,費力的擡起手指向齊玄宸身後的產婆,道:“你看看這產婆如今的模樣,你確定要將寧薇交到她手上?皇姑姑是你的生母,你是她費勁千辛萬苦生下的,若你連她都信不過,那這世上還有何人能信?”
的確,寧薇若是出事,勤帝必然是陪葬的那個,他的病除了寧薇無人能醫。
齊玄宸的目光飛快掠過產婆,見產婆此刻驚慌失措,心中咯噔一響,頓覺不妥。
華瑾大公主可以相信嗎?
齊玄宸額頭青筋顯露,汗如雨下,咬緊牙關,幾欲崩壞一口銀牙。
“啊~”廂房之中傳來寧薇淒厲的哀嚎,齊玄宸的心臟似乎被人猛然捏緊,他一把推開勤帝繼而推開房門。
他要親眼看着寧薇平安生產,此刻他所有人都不信,只信自己!
“劍眉,去看看蔘湯爲何還未送來,快去~”華瑾大公主抹了一把額頭上的汗水,聲音急切的吩咐劍眉。
劍眉正欲離去之時,寧薇聽到了外間傳來的腳步聲。
這是阿宸的腳步聲,阿宸來了,寧薇心中一陣欣喜,臉上露出一絲放心的笑容。
聽到腳步聲越來越近,她臉上的笑容迅速消失,連忙喝道:“劍眉,別讓阿宸進房,別讓他看到我此時的模樣。”她不想讓齊玄宸看到她此時的模樣,這樣的她不美。
同樣,也不想齊玄宸爲她心痛。
女子總想讓愛人看到自己最美的模樣,寧薇也不例外,她只要知道齊玄宸在就足夠了。
寧薇的聲音穿過厚厚的布簾,傳入齊玄宸耳中,齊玄宸並未停下他那湍急的腳步,“寧六,爺不在意,爺要看着你平安。”
華瑾大公主聽言,連忙大聲對外間喊道:“宸兒你站住,劍眉,擋住你家主子,含翠,與本宮一起支起幔簾。”
劍眉聽話的擋住執意要往房裡闖的齊玄宸,“主子,婦人生產,男子不得見,你若是此刻進去,日後小姐如何面對你?”
劍眉所言在理,齊玄宸握緊拳頭,道:“好,就等支好幔簾,劍眉你去幫手。”
說完便轉身往門外走去,衝已經坐回椅子上的勤帝大喊:“蔘湯呢?”
氣勢洶洶的聲音,差點嚇得剛剛到此的珠兒掀翻了手中的蔘湯罐子,齊貴太妃連忙接過托盤,快步朝齊玄宸走去。
齊貴太妃本想問問齊玄宸寧薇的狀況,可不等她開口,齊玄宸便徒手接過蔘湯罐子,就着罐子先行飲下一口蔘湯。
衆人目瞪口呆,勤帝卻是揚起嘴角,低頭輕喃道:“防備之心還真是重呢!如此重視一個女子,這是像了何人?”
他很清楚,齊玄宸並非嘴饞,他是在爲寧薇試毒。
一個身份尊貴的男子,不惜爲一個女子以身試毒,可見其情至真至純。勤帝看得出齊玄宸此刻的慌亂和無所顧忌,這些全是因爲寧薇一個小小女子,這樣讓人不顧一切的情感,到底是什麼滋味?
勤帝有些茫然。
很快,華瑾大公主與劍眉含翠合力支好幔簾,密實的幔簾將寧薇的下半身牢牢遮住,見到這種情形寧薇心緒鬆泛,腹部陣痛再次如潮水一般向她涌來。
“啊~”她忍不住再次呼痛。
她呼痛的聲音,揪住了齊玄宸的神經,再也耐不住的齊玄宸端着蔘湯衝進裡間。
寧薇此時汗流浹背,打溼的頭髮粘在她的臉上,如同淋了一場大雨,巴掌大的小臉有些蒼白,她緊皺着眉頭,嬌嫩的紅脣被她自己咬出了些許血絲。
此時的她沒有了平日的豔麗,顯得楚楚可憐,令人心疼。
齊玄宸見到她此時的模樣,眼眶一熱,碩大的淚珠不由分說滾落,心疼欲裂。
沒有多餘的話語,他動作溫柔的扶起寧薇的頭,柔聲道:“寧六,乖,喝些蔘湯便有力氣了。”
旁人沒有看到他的眼淚,寧薇卻是看的真切,她有些虛弱的衝齊玄宸笑了笑,齊玄宸分明看出笑容裡的取笑之意。
“待你過了這一關,爺任你取笑,定然不會還嘴,可好?”齊玄宸的聲音柔和似水,似乎用盡了他畢生的溫柔。
“是你說的。”美眸中蕩起了點點波紋,那是幸福的漣漪。
寧薇乖巧的喝下整碗蔘湯,齊玄宸這才輕輕放開她的頭,一手緊握着寧薇纖細的玉手,一手輕撫着她的脣,輕聲說道:“若是疼就咬着爺的手,莫要再咬自己,閉上眼睛,什麼都不要想,孩子很快就出生了。”
寧薇擔心她此刻的模樣不美,可在齊玄宸看來,此刻的她美到令人窒息,美到讓他心如刀割。
看着寧薇有些蒼白的小臉,他忍不住暗暗自責,明明最不希望寧薇受苦的是他,可偏偏讓寧薇受苦的也是他,他下定決心,日後定然不會再讓寧薇受生兒育女之苦。
齊玄宸緊張過頭,自是不必多說。
另一邊,劍眉和含翠只見寧薇呼痛,不見她要生產的跡象,心中驚怕不已,連呼吸都沉重了許多,華瑾大公主有過生兒育女的經驗,倒是稍微平靜一些,卻也不無擔心憂慮。
這裡最爲冷靜之人,竟然是即將生產寧薇。
齊玄宸的到來,讓她徹底擺脫了先前的慌亂,此時的她心平氣和的等待着生產的那一刻。
因爲前世有過一次生產的經驗,她此刻不敢浪費絲毫力氣,暗暗感受着陣痛的程度。
時間悄然流逝,作痛的愈發頻繁,蔘湯藥力似乎耗盡,寧薇再次感到一陣疲軟,她不由有些心急,不自覺握緊了齊玄宸的手。
見她精神漸漸萎靡,齊玄宸心中一急,道:“快~蔘湯~呈上蔘湯…”
想到了什麼,齊玄宸又道:“着人搬些盆景進房,快~”
華瑾大公主有些不知所措,不明白齊玄宸這話是什麼意思,都這個時候了,爲何還要搬盆景入房?
就在齊玄宸心急如焚之時,寧薇輕輕拉了齊玄宸的手一下,虛弱的低聲說道:“不必了。”她此刻的情形,就算有靈氣也沒辦法費神聚集,搬來盆景於她而言,根本無用。
齊玄宸別無它法,只能再次讓寧薇服下蔘湯,只可惜效果並不明顯。
極致的恐懼和擔憂讓齊玄宸汗如雨下,他緊緊握着寧薇的手,絞盡腦汁想要找出對策,華瑾大公主也在寧薇手腕繫上了絲線,讓外間的太醫診脈。
這時,疼痛突然加劇,寧薇痛到難以忍受,即將脫力昏厥之時,突然感覺到小腹處散發出一道暖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