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皇,兒臣有事稟告!”
齊玄宸聲音一如既往的散漫,不過倒是多了幾分認真之意
齊文帝神色莫名的看了過來,一頭霧水。
他這個第六子,上朝能免責免,十天有八天稱病不朝。就算偶爾上了朝,也從來不會開口說話,站着也能睡着。
今日這是怎麼了?
他居然也有事要稟,真是怪哉!奇哉!
齊文帝乾咳了一聲,正色問道:“你有何事?”看向齊玄宸的眼神犀利,意在警告他不要在朝上胡言亂語。
“啓稟父皇,京中出現鼠疫,經證實,源頭正是寧侯府。”齊玄宸懶得拐彎抹角,張口就把事情說了個清楚明白。
頓時,全場譁然!
衆臣交頭接耳,好不熱鬧!
四皇子齊玄瑄面色鐵青,上前拉了齊玄宸一把,大聲道:“六皇弟在殿前胡言,實在有失體統!”
“四皇弟莫急,爲兄相信六皇弟不會開這樣大的玩笑。”三皇子齊玄宇略微猶豫了一番,最終還是站到了齊玄宸身邊。
“哼!六皇弟無憑無據,在殿中胡言亂語,造成恐慌,如何是好?”
齊玄瑄的正妻乃是侯府嫡出大小姐,若是出了此種大事,沒理由不會告知於他,再說,齊玄宸本就沒個正行,他一心認爲齊玄宸只是信口胡言,是以說話時頗爲理直氣壯。
“四皇弟說的是,侯府乃四皇弟妻家,若有此事,你不應當不知。”齊玄宇皺起眉頭。
齊文帝看着堂下亂糟糟的模樣,用力拍響了龍案,雷鳴之音在殿中迴響連連,驚得羣臣慌忙下跪告罪。
安靜了片刻,齊文帝半闔着眼眸,嚴肅的問向齊玄宸,“此事可當真?”
“兒臣不敢胡言,還請父皇查證!”齊玄宸跪在殿中,神態恭謹。
隨後,齊文帝派大內侍衛前去查探,沒多久便證實了齊玄宸之言。
龍顏震怒。
旋即發下聖旨,令太醫院儘快研製醫治疫病之策,未免有失,還發下皇榜,召集民間名醫。
侯府衆人染病者全部隔離,齊文帝更是一怒之下,奪去了侯府進宮賀壽的機會,賜給了錦州寧府。
甯浩磊得到消息時,正在客棧房間裡溫書,他原本打算等科舉考試過後,再爲進宮賀壽之事圖謀。
怎料,人在屋中坐,喜從天上來。
他連忙放下手中的書本,洋洋灑灑寫下一封書信,交給長隨,吩咐他快馬加鞭將此信送回錦州。
放下了心中的一件重擔,他的思路更加明朗,又拿起書本一目十行的看了起來…
……
秋雨淅淅,始終未停。
寧薇靠在窗邊,聽着星海探聽到的消息,眉梢眼角皆是笑意。
第一仗,終是她勝了。
夏老夫人太過自負了,她太小看鼠疫了。
屍橫遍野,遍地哀鴻,這兩個詞的意思所有人都知道,但只有真正見過之人,才能真正明白疫病的可怕。
她還以爲她自己能悄悄的解決此事,殊不知,即便她身爲侯府主人,也會有力不從心之時,更何況是天災人禍!
夏老夫人授意禮部阻攔寧家進宮賀壽。
寧薇便算計好一切,故意讓阮丞相提起進宮賀壽之事,又讓齊玄宸說出鼠疫實情,讓侯府失去賀壽的機會。
何其快哉!
“你吩咐人去抓病鼠之時,可曾想過,終會受其反噬?這還只是剛剛開始而已…”
寧薇闔上雙目輕聲低語。
……
星海立在一旁良久,見寧薇不再言語,猶豫片刻,問道:“小姐,伍夫子手中的藥方,要何時交出來纔好?”
寧薇聽言,緩緩睜開眼睛,想了想,從袖口拿出一張疊好的字條,遞給星海。
“這上面寫的都是侯府下人的名字,告訴伍夫子,但凡這些人染病,無需暗中幫他們拖延病情,明白嗎?”
字條上的人,都是寧薇不想他們存在於世之人,與其以後在費勁心力對付,還不如趁機全部抹掉。
星海微微一怔,問了一個很傻的問題,“讓他們死嗎?”
“是啊,鼠疫兇殘,死幾個人也是正常!”
寧薇笑得燦爛,星海看在眼裡,內心激盪無比。
原本他一直覺得齊玄宸讓他跟隨寧薇,實在有些屈才。
如今看來,寧薇確是一個奇女子,她有手段,心夠狠,卻又不會失了本心。
星海清楚侯府與寧府之間的恩怨,他一直暗中保護寧薇,自然也見過她如何對待家人,寧家人之間濃厚的親情,是星海最爲羨慕的。
在她看來,寧薇對付侯府,全是爲了保全家人,即便再心狠也不爲過。
若是對待敵人還要心慈手軟,那就是愚蠢了。
如寧薇這般出色之人,即便是女子,也值得他全力追隨。
星海眸子裡閃過敬服之色,態度更爲恭敬起來。
寧薇察覺了他的變化,聲色未動,心中卻是極爲開心。
看來今日是個好日子,即解決了一件大事,又收服了星海,真是令人身心舒暢!
……
夏老夫人聽說了早朝發生的事,隨後齊文帝派來的內侍便上門了,他站在門口,捂着口鼻,大聲朗讀了齊文帝的責罵之詞,便立刻飛一樣的逃走了。
夏老夫人氣急,幾欲昏厥。
她沒想到會是這樣的結局,先前她派人去找病鼠,只爲將錦州寧家置於死地。
沒曾想錦州那邊遲遲沒有傳來動靜,反倒是侯府感染的鼠疫,這件事已經把她氣得夠嗆,如今皇上又因鼠疫之事,奪了侯府進宮賀壽的機會,甚至將此機會給了她的對頭錦州寧府,這叫她如何能夠接受?
一想到王氏的後人居然有了出頭之日,她氣得連呼吸都不順暢了。
寧沛芷從婢女手中接過燕窩羹,揮退了婢女,緩緩走進夏老夫人的房間。
她是侯府嫡出的二小姐,自從寧海瑤死後,她如今已是侯府唯一待字閨中的小姐了。
“祖母,孫女來給您送燕窩羹了。”聲音清甜可人,甚是動聽。
夏老夫人瞥了一眼,面上的怒氣倒是消了一絲,“這個時候你不在房裡好好待着,出來做什麼?”
“祖母許久未曾進食,孫女擔心祖母就過來看看。”
寧沛芷將燕窩羹放在夏老夫人面前,又轉身走到了夏老夫人身後,輕柔的替她捏着肩膀。
夏老夫人生了許久的悶氣,此時還真有些餓了,她喝了幾口燕窩羹,卻又沒有了胃口。
如今她唯一的孫兒身患鼠疫,她心中擔憂,仇人卻正是得志,她更是鬱悶得食不下咽。
見她放下了調羹,寧沛芷眨了眨眼,柔聲說道:“祖母,小人得志不過是一時的,祖母何須爲幾隻秋後的螞蚱煩憂?”
說來也怪,她只說錦州寧家之事,卻不提身患鼠疫的胞弟。
“你有所不知,打蛇不死,後患無窮啊!”夏老夫人按了按額角,寧沛芷立刻將手移到了夏老夫人的額角處。
寧沛芷道:“祖母,如今皇上正在氣頭之上,咱們還是應該靜觀其變,且看他們能得意到幾時!”
“哼!”夏老夫人冷笑了一聲,“那賤婦的嫡孫馬上就要進考場了,我倒要看看,他能不能考中前三甲。”
她的聲音陰狠毒辣,戾氣極重。
寧沛芷聽了此話,微笑不語,眼睛裡閃着一絲微光,神色不明…
……
四皇子府。
“四爺,皇子妃在外求見,您見還是不見?”
“不見。”
“四爺不見也好,想來皇子妃是來求四爺相幫的。”
“哼!這麼大的事,侯府都要瞞着本皇子,本皇子在早朝上護着他們,已經是仁至義盡了,還想本皇子怎麼樣?”
“四爺說的是,夏老夫人如今是越老越糊塗了,這等大事是她一介婦人能壓下的麼!”
“好了,去告訴她,這段時間讓她孃家安分一些。”
“是。”
齊玄瑄沉思了片刻,眼裡閃過一道陰鷙的光芒,“去查查齊玄宸最近都在做什麼?”
……
一場連綿三日的秋雨過後,科舉考試也正式拉開了帷幕。
科舉考試時長三天。
這三天,考生們都要獨自待在考場裡的單獨小屋之中。
這個所謂的小屋,由幾塊簡單的木板搭成,四四方方,四面開有窗口,且窗口無任何遮擋,監考官在外面可以將小屋內的情形看得一清二楚。
小屋很小,裡頭僅一張桌子,一張臥榻。
考試時,考生們便坐在臥榻上答卷,晚間則在臥榻上休眠。臥榻下是空的,裡面塞着夜壺等要用之物。
科考的三天期間,考生的吃喝拉撒都要在這間小屋中進行,不允許離開小屋一步。
往往經過這三天,許多考生都會瘦上一大圈,體弱的甚至大病一場也不稀奇。
入考場這天,甯浩磊起了個大早,他沒有讓長隨伺候梳洗,而是自行去井邊打水,將自己收拾利落之後,又將束髮的玉簪換成了銀簪,隨後精神爽朗的站在客棧院中沉思。
這家客棧裡,住着許多從外地趕來京城應試的學子,此時離進考場時間已經不多,但還是有許多人捧着書本不停的翻看,更有甚者,還在大聲朗讀文章。
寧薇帶着巧竹穿過客棧前廳,一眼便找到了站在後院之中的甯浩磊。
他身形挺拔,負手而立,身姿卓然,儼然是一個青年才俊的佳公子模樣。
寧薇裝作看景的模樣,不動聲色的靠近了他,將手中的靈氣緩緩渡入他體內,隨後又悄無聲息的走開了。
此次她來此,並不想讓甯浩磊認出他,只是想給他渡些靈氣,助他度過科考的這三日。
她聚集的靈氣能清心寧神,讓人頭腦清醒,身體更加舒泰,對現在的甯浩磊很有用處。
……
寧薇雖然沒有再次現身,卻也並沒有回清暉園,而是坐在考場對面的一家茶樓二樓,注視着考場門口的情形。
此時考場門口人山人海,許多考生和考生的家人在那裡排隊,家人們爲考生們加油鼓氣,考生們則帶着家人們的寄望步入考場之中,再次相見,就是三日之後的事了。
寧薇目送着甯浩磊走進考場,看着考場大門緩緩關上,才收回了目光。
她目光怔怔的盯着手中的杯盞,眼眶中染上溼意。
前世大哥錯過了這場科舉考試,沒有機會踏入考場,這一世終於得償所願了。
寧薇打心裡替他高興,同時也更加真切的體會到兩世的不同。
這一世,她要看着甯浩磊高中,看着他鮮衣怒馬,意氣風發的在大街上游行,她要看着他高官厚祿,受人尊敬,她要看着他子孫滿堂,兒孝孫賢。
……
齊玄宸着一身便服來到茶樓,遠遠看見寧薇的樣子,立刻走了上去,“怎麼了?”
他想要佯裝輕鬆,只是語氣中還是泄露了一絲緊張。
寧薇聽到熟悉的聲音,擡起頭來,猝不及防看到齊玄宸的樣子,‘噗哧’一笑,眼中的水霧也立即消失不見了。
齊玄宸今日不但着一身便服,還學寧薇將臉塗黑了,並且粘上了鬍鬚,樣子十分滑稽。
“是小夏子給你裝扮的吧?”寧薇笑道。
“是。”齊玄宸不自然的撇開頭,見她笑得歡,他忍不住反駁道:“爺這不是爲了來看你嘛,這樣打扮比較方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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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讓你長得如此妖孽!
這話寧薇只是在心裡想想,沒有說出口,她嘴上還在笑話齊玄宸,“你以後若是再做此裝扮,還是先讓小夏子多練練手藝吧。”
一旁的劍眉聽言,仔細打量了齊玄宸一眼,忍不住捂嘴偷笑!
齊玄宸面露不解之意,出門前他明明親自瞧過鏡子的,沒覺得哪裡不妥啊?
“小夏子的手藝有問題?”
“沒有沒有,他的手藝很好,我只是一時沒看習慣罷了。”寧薇連忙擺擺手,否定了自己方纔說過的話,低下頭,笑意未收。
“大驚小怪…”齊玄宸斜了她一眼,瀟灑的靠在椅背上。
寧薇笑了一會兒,心中的傷感盡去,想到了什麼,突然問道:“此次應試的之人中,有什麼特殊之人嗎?”
齊玄宸聽言,想了想,道:“今年的考生之中未曾聽說有何特別之人。”
他曲指點了點桌面,輕笑道:“最特殊的也就你大哥了,坊間賭坊開盤,以你大哥的呼聲最高,賠率也最高,卻無人下注,說來也是奇事一樁。”
“有侯府這個對手在,且監考官之中有侯府的狗腿子,無人下注是自然的,再說大哥呼聲高,是因爲他是老侯爺之後,大哥鮮少在京城走動,京城之人對他並不熟悉,怎知他有幾分底子?”寧薇嗤笑道。
齊玄宸聽言,不置可否的揚了揚眉。
“是他的總歸會是他的,別人搶不走。不過此次還有一個熱門人物,與你大哥處境相反,他才名不足,下注之人卻是奇多。”
“哦?是誰?”寧薇好奇的問道。
“禮部尚書獨子蔣尤。”
寧薇聽到蔣尤的名字,想了許久,終於想起此人。
這人是禮部尚書老來所得的獨子。
唯一的一根獨苗,自然被蔣家衆人捧上了天,如今已是弱冠之年,還只是略有些文采,擅聲色犬馬,爲人囂張跋扈,欺善怕惡,這樣的人考科舉本身就是個笑話。
想來是蔣尚書強行要求他去考場走上一遭吧!
寧薇不屑的撇了撇嘴,沒有再提此人。
隨後,她想到了什麼,眸子一亮,饒有興致的開口問道:“你可知曉大哥在賭坊的賠率是多少?”
齊玄宸睨了她一眼,輕笑道:“怎麼?你還想賭一把?”
“有何不可?銀子多了還會燙手不成?”寧薇理所當然回道。
她從袖袋裡拿出一疊銀票,遞給齊玄宸,“你替我全部買大哥中榜。”
“你就那般自信?”齊玄宸隨手接過銀票,看了看,又摸了摸厚度,面露驚訝,“這裡是多少兩?”
“50萬兩,”寧薇微笑着伸出五根蔥白的手指,晃了晃。
“此次科舉監考官只有一個副使是侯府的人,他是無法左右科考這等大事的,大哥沒有理由不上榜,即便是侯府之人做了什麼手腳,只要鬧開,你父皇也不會不理,畢竟科考可是他最爲重視的國家大事之一。”
她這話沒毛病。
事實的確如此,只要甯浩磊有真材實料,還真不必擔心科考中會有什麼不堪的內幕,只不過卻是防不住有心人的暗害。
齊玄宸眸子閃了閃,沒有細說。
低頭翻了翻她給的銀票,忍不住抽了抽嘴角,“你們寧府還真是花大價錢養女兒呢!”
寧薇在外私下沒有產業,這件事他是清楚的。
她一下子就拿出這麼多銀兩,只能是寧府給她的,齊玄宸雖是皇子,也難免嘖嘖稱奇。
寧薇莞爾。
她拿出五十萬兩是經過了深思熟慮的,京城賭坊雖說是下三流的地方,實則幕後之人都是每日站在朝堂之上的人。
雖說這些賭場都大有來頭,能一口氣吃下這五十萬兩的卻也不多,恰好寧薇知道一人,必定能夠吃下。
她嘴角勾了勾,一抹冷笑稍縱即逝。
“你覺得在哪家賭坊下注爲好?”
不等齊玄宸回答,她繼續道:“我認爲你四皇兄齊玄瑄是個不錯的選擇!”
齊玄宸擡頭看了她一眼,沉默了片刻,緩緩點頭…
他雖未說什麼,心中卻升起了疑雲。
寧薇不止一次提到齊玄瑄,這讓他十分不解。
齊文帝膝下子嗣頗豐,已成年的皇子便有六個之多,這些年齊文帝身體康健,治國齊家有心有力,衆皇子並未有何異動。
直到今年,齊文帝暗傷頻頻發作,有些野心之輩便開始蠢蠢欲動了。
四皇子便是其中之一。
他秘密開設賭坊也是近些時日纔開始的,齊玄瑄行事周密,用人謹慎,若不是齊玄宸格外關注他,也無法察覺這事。
這等連他都不易察覺之事,寧薇到底是從何得知?
齊玄宸不止一次感覺到,寧薇所知道的事比他還要多,她似乎連事情走向也十分清楚,這實在太不可思議了。
難不成她能夠先知世事不成?
……
一起在茶樓待了許久,兩人分頭離去。
齊玄宸回到府中,立即吩咐人找來鏡子,他很想知道,寧薇今天老是看着他發笑,到底是爲何?
下人將鏡子舉到齊玄宸面前,他仔細打量了一番鏡中的自己。
沒有任何不妥之處,那丫頭到底在笑什麼?
齊玄宸半響沒有尋到原由,遂看了看舉着鏡子的下人,問道:“爺今天有哪裡不對勁嗎?”
下人聽言,擡頭看了看齊玄宸,當目光移到他的耳朵上時,突然頓了頓。
齊玄宸立刻看向鏡子,豁然發現,自己的玉白色的耳朵在黑臉的襯托下閃閃發光…
他頓時臉黑了下來,“趕緊去傳爺的話,讓小夏子滾去刷馬桶,爲期半月…”
……入夜,科舉考場中,一排排侍衛來回巡邏,未曾因爲結束了一天的考試而鬆懈下來。
考場裡安靜得嚇人,考生待在自己的考間裡,極少發出聲響。
甯浩磊彎着雙膝,躺在短小的臥榻之上,閉着眼睛,努力的忍着腹中的飢餓,想要趕快入睡。
他已經一整天滴水未進了。
爲了防止考生們在食物中夾帶作弊工具,考試期間,所有的食物都由考官分發,不允許考生自帶。
甯浩磊今日也分到了食物,他聞了味道之後,卻沒有吃。
倒不是嫌食物難吃,而是他聞到了怪味,那味道極淡,若不是他最近嗅覺愈發靈敏,還真不易發現那股味道。
他出門趕考之前,父親寧昌興便單獨與他說了話。
告訴他一定要小心侯府之人的暗害,甚至讓他聞了許多種有毒的藥味,叮囑他但凡入口之物,都要細細查驗過後才能吃下。
甯浩磊進考場之前,棄玉簪而用銀簪束髮,也是因爲銀簪可以試毒。
只不過,這次他用銀簪試毒,銀簪卻沒有變色,但他確信食物有異,畢竟銀簪不是萬能,還有許多毒物是銀簪試不出來的。
如今他身在考場,根本無計可施,他知道若是向監考官告發,想要謀害他的人必定早已想好如何脫身,說不定那人還會有後招。
爲了不耽誤此次科考,他只能用最笨的方法順利完成考試,那就是三日不吃不喝!
只是科舉考試,極耗腦力,這才一日未進食,他已然十分辛苦了。
第二日,甯浩磊繼續強忍着腹中飢餓應試,漸漸的他開始頭暈腦脹,嘴脣乾裂,全身不適。
尋常人兩天不吃飯頂多是受些罪,但兩天不喝水就會出現脫水的情況,甯浩磊如今正是如此,且他明日還要捱上一日,這樣下去,他就算勉強捱過了,也免不了要大病一場。
甯浩磊將手伸出窗外,期望着能下一場雨。
只可惜事與願違,雨水好似前幾天已經下光了,此時月朗星稀,天上連一片烏雲也不曾有。
恍惚之際,一道黑影從窗口掠過。
一個褚色水袋突兀的出現在桌上,甯浩磊立刻拿起水袋,拔下塞子,正想往嘴裡倒。
電光火石之間,轉念想到食物的異狀,抿了抿乾裂的嘴脣,將水袋放回了原處。
他如今頭昏腦脹,無法依靠嗅覺辨清此水是否有異,且他想不到這京中誰會冒險助他,他不敢大意,他明白只要他踏錯一步,很容易會陷入旁人的圈套之中。
……
清暉園中,寧薇已然熟睡,科舉考場不是她能染指的地方,是以對兄長如今陷入困境之事絲毫不知。
一道黑影躍入寧薇房中。
身着夜行服的齊玄宸,來到她的牀邊,望着她恬靜的睡顏,展顏一笑,伸手拂上她的臉頰。
他的動作輕柔,好似在摸一件心頭珍寶,勾人的桃花眸中,此時盡是溫柔。
睡夢中,寧薇聞到了熟悉的龍涎香味,隨後臉上傳來一陣酥癢,擾亂了她的美夢。
她皺了皺眉頭,十分不耐的睜開了眼睛。
“寧六。”聲音低沉沙啞,飽含着毫不掩飾的情誼,聽得寧薇心間微麻。
她晃了晃神,意識到此時並非做夢,立刻避開齊玄宸的手,伸手拉過錦被,將自己裹得嚴嚴實實,速度十分迅速。
齊玄宸哭笑不得的收回手,想到來此的目的,神情認真了起來。
“寧六,你大哥出事了,趕緊起身隨爺走一趟。”
一聽這話,寧薇二話不說掀開錦被,跳下牀,從衣箱裡找出一身夜行衣往身上套,邊套邊問,“到底是怎麼回事?你快些說清楚。”
齊玄宸坐在牀邊欣賞着寧薇穿衣,一邊將甯浩磊的遭遇告訴了她。
原來,從甯浩磊入京開始,他便暗中派人關注着甯浩磊的情況,不爲別的,只爲甯浩磊是寧薇的大哥。
就爲這,他把甯浩磊的安危放在了心上。
他的人給甯浩磊送去了水袋,誰知甯浩磊並不接受,所以他纔來找寧薇。
他明白,這個時候,甯浩磊只會相信寧家人。
寧薇聽着齊玄宸的詳述,心中有暖流趟過。
齊玄宸對她有好感,就算她再遲鈍也能感覺到,只是她不知道,齊玄宸會爲她做到這一步。
寧薇整裝完,立刻與齊玄宸一同趕往科舉考場…
……
科舉考場守衛森嚴,一對對巡邏的侍衛提着燈籠,頻繁走動巡視。
齊玄宸與寧薇小心的潛入考場之中,躲在昏暗之處良久,還未找到靠近甯浩磊考間的時機。
這樣下去,再過不久就要天亮了。
寧薇心急如焚。
齊玄宸想了許久,突然附在寧薇耳邊,用氣音低語道:“爺出去引開侍衛,你見機行事,有沒有問題?”
寧薇看了看巡邏的侍衛,咬咬牙,點頭同意。
“記得要快!爺拖不了多久。”齊玄宸叮囑了一句,立刻飛身掠走。
沒多久,侍衛們發現了有人闖入,多數侍衛前往捉拿闖入之人,只剩下兩隊人留在考場巡邏。
考場頗大,兩隊侍衛根本不足以巡視全部考場,寧薇看準時機,運起攬月步法,貓着腰靠近了甯浩磊的考間。
甯浩磊兩日滴水粒米未進,全身不適讓他無法安眠。
寧薇闖入他立刻有所察覺,還以爲是有人刺殺他,正欲呼救,寧薇摘下面巾,用極小的聲音喚了一聲,“大哥。”
她此時未做男子打扮,甯浩磊一眼便認出了她,想開口說些什麼,又被寧薇阻止。
她解下腰上的水囊,喂甯浩磊喝了一些水,又從腰間的小包裹裡拿出幾個大饅頭遞給他。
饅頭是齊玄宸準備的,此時已經涼了,甯浩磊卻吃得香甜無比。
在他吃饅頭期間,寧薇將來時路上聚集的靈氣,緩緩渡入他的身體。
她如今能維持靈氣不散的時間已經比之前長了許多,是以她在暗處躲了許久,還保留了些許靈氣在掌心之上。
甯浩磊吃完饅頭,又喝了一些水,立刻感覺自己舒服了很多,之前的種種不適都迅速煙消雲散,他擡頭看着寧薇,低聲道:“等我出考場立刻來找我。”
寧薇點點頭,重新戴好面巾,從窗口往外打量了一番,慎重出了考間。
齊玄宸和寧薇在考場外的小巷裡匯合,隨後又默契的離開。
他們沒有注意到,小巷旁一間民房裡,黑暗的窗戶後頭,有一雙眼睛悵然的注視着他們…
……
秋夜風涼,京城的空氣中夾雜着大麗花的清香,令人心曠神怡。
兩個穿着夜行衣之人,並肩走在寂靜的大街邊緣,畫面有些詭異,卻又異常和諧。
兩人各懷心思,默默地踱着步子,許久無人開口說話。
走到一處路口,寧薇停下腳步,她轉過身,擡頭望向齊玄宸,“謝謝你。”
語調輕柔,眸色複雜,一如她此時的心境。
齊玄宸也停下腳步,深邃的眸子認真的望着寧薇。
她此時戴着面巾,他無法看清她的表情,只能看見她那閃着星光的美眸,許是讀出了她心中的亂意,齊玄宸玩世不恭的調侃道:“爺對你如此上心,是不是很感動?”
“嗯。”寧薇這次難得沒有反駁他。
“有沒有感動到想嫁給爺?”
“…”
“若是你想嫁給爺,爺倒是可以考慮考慮,勉強收了你也無不可。”
“你一向都如此皮厚麼?”
聽到這句話,齊玄宸神態認真了起來,他道:“爺只對你一人如此。”
寧薇睫毛微顫,垂下眼眸,問道:“爲何?”
“…”這個問題把齊玄宸問住了,他其實也不知爲何,在見到寧薇第一面起,他就知道她是特殊的,在見到寧薇流淚起,他就想要護她,想要將她捧在手心。
沉默了許久,齊玄宸低聲對她說道:“有一種感覺,很奇妙的感覺,覺得你是屬於爺的!”
寧薇聽言,迅速擡頭望向他,方纔的那一瞬間,寧薇差點以爲齊玄宸也記得前世之事。
“寧六,爺要護你一世,哪怕你禍國殃民,爺也會助你。”齊玄宸走近寧薇,低下頭,將下巴放在寧薇頭頂,輕聲道:“所以,寧六,不要再躲着爺。”
寧薇如今雖未刻意躲開他,他還是能感覺到寧薇的疏離,這讓極爲難受。
寧薇聽到他認真的話語,心跳亂了數拍,呆愣着忘記了躲開齊玄宸的靠近。
前世傻了的齊玄宸天真無邪,好似一個孩童,他對寧薇眷戀非常,也知道澈兒是他的孩兒,他對他們母子真心疼愛,只可惜,他是個傻子,往往都會好心做壞事,經常引得寧薇斥責於他。
現在這樣的齊玄宸是寧薇不曾見過的。
他字字認真,語氣溫柔卻透着霸道,他在不明所以的情況下,助寧薇除去寧海瑤,還二話不說將寧薇攬入他的保護圈,甚至因她而庇護她的家人。
如今的他,讓寧薇感覺到了安心。
“我該回去了。”寧薇退後一步,轉身走開。
她的步伐有些凌亂。
齊玄宸跟在她身後,親眼看見她走進清暉園,才轉身離去。
他知道今夜寧薇有些許動容,只不過這些並不能讓寧薇立刻接受他,他沒有勉強,雖然不知道寧薇心中到底藏了什麼,但他相信,寧薇遲早會被他的真心打動。
……
科舉考試的第三日,寧薇和齊玄宸不約而同的做好僞裝,來到考場對面的茶樓。
在可以看到考場大門的雅間裡,相對而坐。
他們如常說話,偶爾閒聊幾句,沒有提起昨晚之事。
午間飯點將至,寧薇望着一隊着侍衛服之人提着食盒,來到考場大門前,經過守門侍衛詳細的檢驗,一個個排着隊伍進入考場。
寧薇目光凌厲,放在桌上的手,緊緊握拳。
齊玄宸看了一眼,道:“莫要衝動,此事日後再作盤算。”
“我明白。”寧薇語氣有些無奈。
她不是不想報復,只是她來京城時日尚淺,無法將手伸入科舉考場,而齊玄宸在科舉考場中的人,太過顯眼,此時並不適合出手,所以寧薇此時只能暫時忍下這口惡氣。
“在京城想害你大哥的,無非就是那一家子,爺向你保證,這筆賬日後你想怎麼算就怎麼算!”
齊玄宸說話的語調漫不經心,寧薇卻聽出了其中的篤定,她明明感覺到了溫暖,嘴上卻強硬的很,“這筆賬我自己會算。”
齊玄宸睨了她一眼,沒有反駁,嘴角掛上了一絲縱容的笑意。
……
科舉考場中,送食物的侍衛排成一隊,將吃食挨個從窗口送入考生的考間。
一個年紀不大,長相可愛的侍衛,將食物放在蔣尤考間的桌上,臉上掛着諂媚的笑容,小聲的討好道:“蔣公子,您昨日說吃食不夠,小的今日特地給您多準備了一些,您慢慢享用。”
蔣尤身爲禮部尚書之子,眼高於頂,哪裡看得上侍衛這樣的小人物。
他趾高氣揚的瞥了侍衛一眼,便收回了目光,伸手拿起筷子,在盤子裡翻弄了許久,才面帶嫌棄的吃了起來。
侍衛見狀,低下頭,嘴角勾出一個諷刺的弧度…
……
科舉考場大門突然打開,從裡擡出一個渾身裹着白布的人,方纔進去送吃食的侍衛們,此時五花大綁被人押了出來。
見到此情形,寧薇和齊玄宸對視一眼,異口同聲道:“出事了。”
寧薇心中焦急,豁然起身,帶翻了桌上的杯盞,茶水濺出,桌上一片狼藉。
齊玄宸起身抓住寧薇的胳膊,沉聲道:“寧六,冷靜一些,那人不是你大哥。”
“你怎麼知道?”寧薇不信,擡起頭望着齊玄宸,杏眸中淚光閃爍,她在等着齊玄宸給她一個確切的答案。
齊玄宸察覺了她此時的脆弱,輕柔的拍了拍她的後背,輕聲道:“那人的身量沒有你大哥高,不可能是你大哥的,放心吧!”
頓了頓,齊玄宸又道:“稍稍等上片刻,會有人來告知我們發生了何事。”
經過齊玄宸的提醒,寧薇冷靜了下來,仔細的回想了裹着白布那人的身形,的確如他所說,不是甯浩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