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江然也笑, 眼角的餘光又瞥見一邊臉色慘白,格外不自在的李澤,笑着拍拍他的肩膀, “放鬆, 都是一樣的活人, 沒什麼可顧忌的。”
李澤勉強扯扯嘴角, 手心一陣陣的冒汗。他從來沒覺得這樣窘迫過, 明明身處其中,可是周圍的熱鬧和嘈雜,喧囂和嬉笑, 離自己是那樣的遠,自己好像被無形的隔膜包圍, 與這些人涇渭分明的隔離開來。
他忍不住擡頭, 看一眼明明與自己一樣屬於後輩卻八面玲瓏的舟山, 狠狠地掐住了自己的掌心。
爲什麼,爲什麼?
“習慣了就好。”李澤猛然回神, 卻見舟山站在離自己一步遠的地方,笑的優雅而矜持,淡漠而疏遠,微微仰着的下巴拉長了白皙的脖頸線條,讓她看上去像一隻極度高貴的白天鵝。
李澤緊緊地抿着脣, 你是在嘲笑我麼?
虧自己難得好心, 舟山強忍住暴躁, 無聲冷笑, “別一副這麼委屈的樣子, 論起來,我還比你小近半年。”
她也不喜歡這樣的場合, 你來我往,談笑風生,看着是極好的,可是誰知道對方的巧笑嫣然下面是否暗藏殺機?誰知道剛纔與你聊得投機的所謂朋友明天后天會不會因爲一點利益轉過頭來桶你一刀?
可是,沒辦法。
想要活下去,想要好好的活下去,就不能不學着長大,即便那代價再昂貴。
因爲已經沒有了退路。
李澤哼一聲,頭腦一熱,“你的意思是應該我讓着你?”
舟山煩得很,這人怎麼油鹽不進呢!“你有什麼資格讓我?”見李澤又是一臉不屈不撓的樣子,直接沒了耐性,“今兒是跟老師一起來的,你丟的,可不光是你李澤一個人的臉。”
啊啊,已經是極限了,好想揍人怎麼辦!
李澤渾身一震,忍不住脫口而出,“你什麼意思!”
舟山也不管他,徑直走向一邊,一邊走一邊忍不住懷疑起自己來:話說你真沒記錯?就這人的這種態度,你們真不是敵人?
“李澤。”王教授叫住明顯有些失態的學生,關切的問,“身體不舒服?”
李澤實在是笑不出來,垂着頭說不出話來,頭上的冷汗就沒停過。
王教授不易察覺的搖搖頭,微微嘆口氣,這個弟子啊,神經太過纖細,以後真要進入社會,能承受得住嗎?
裡面出來一個人,對着隋江然耳語幾句,然後退到一邊,負手而立。
隋江然點點頭,來到王教授身邊,“老師,上次跟您提到的那位先生今天也來了,帶來件東西,希望藉藉您的法眼。”
王教授呵呵一笑,“什麼法眼,你一知識分子還搞那些封建迷信那一套,去瞧瞧。”又對着舟山和李澤招招手,“機會難得,你們也去瞅瞅。”
隋江然轉身問道,“我的師弟妹能否一起去看看?”
剛纔出來的人點點頭,面無表情,“老闆說了,只要王教授去了,一切隨意。”然後上前一步,側着身體微微彎腰,一伸手,“請。”
一行人來到貴賓室,裡面早已有一個人等在裡面,年紀應該在25到30歲之間的樣子,雖是黑髮黑眼,卻是眼窩深陷鼻樑高挺,顯然是有白種人的血統。
“王先生。”那人轉過身來,對着王教授微微欠身。
王教授笑笑,“你就是江然上次跟我提到的蓋勒先生吧,果然是一表人才。”
蓋勒眨眨眼,脣角微勾,漢語說的極爲流利,“謝謝誇獎。”他無疑是一位十分有魅力的男士,微笑之下更是顯得光芒萬丈,就如同劃過黑夜的一點銀星,雖然稍縱即逝,但是無人能否認它的璀璨。
王教授笑着搓搓手,一臉的熱切,“東西呢?我可是記掛了好幾天了。”
蓋勒朝旁邊使個眼神,後面便有一個戴着白手套的人小心的捧出一個古樸的木匣來,輕輕放在桌上,打開來。
蓋勒對着王教授做一個請的姿勢,後者十分愉悅的上前,隋江然和舟山、李澤自然而然的跟在後面。
舟山過去的時候,蓋勒突然衝她笑笑,“這位小姐也是王先生的弟子?”
舟山頓一下,微微蹙眉,這人的眼神看似平常,可是卻有一種無法忽視的壓迫感。
隋江然笑着錯過來,有意無意的擋在舟山身前,“不錯,蓋勒先生,有問題?”
蓋勒斜斜的勾起脣角,意味深長的瞥了他一眼,“沒有,只是這一行很少有這麼年輕漂亮的小姐,有些意外。”
舟山對他微微頷首,“多謝。”
蓋勒繼續笑的優雅萬分,“小姐如何稱呼?”
舟山心中疑惑,面上不動聲色,“免貴姓舟,泛舟湖上的舟。”
蓋勒一挑眉,大大方方的打量下面前的人,點頭,“舟小姐。”
舟山也點頭示意,然後就走到王教授身邊,幾個人一塊研究起來。
這是一件南北朝時候的玻璃碗,那個時候的玻璃器多以小型裝飾品爲主,這樣的碗是不多見的,更難得的是完全模仿瓷器顏色紋樣,而且保存也相當完好。
王教授仔仔細細的看了會兒,確定是真的,然後又藉着難得的機會現場教學,將容易混淆的幾個點一一指出,舟山和李澤都聽得很認真。然而舟山卻總是覺得,芒刺在背,那兩道銳利的目光,似乎一直從未遠離。
不多時,拍賣會要正式開始,大家先後入場。
入場的時候舟山又碰上了熟人,李棟樑,因爲名字而被奉爲堪與趙愛國並駕齊驅的兩朵高嶺奇葩,之一。
“嘿,小山!”
李棟樑性子跳脫,隔着三四個人就露出一口白牙笑的傻里傻氣。
舟山也跟着笑出聲,過去打招呼,“你也來了。”
李棟樑點頭,笑,“我就說在這兒肯定能碰見你,那幫兔崽子們還不信,”完了之後又抱怨,“不夠意思啊,給愛國哥打電話也不給我個信兒。”
舟山對身邊的人頷首示意,然後又直言不諱道,“你不行。”
“臥槽!”李棟樑當場就炸毛兒了,眼睛快要瞪出來,“一個姑娘家矜持點兒成麼?不知道不能這麼說一個男人啊臥槽!”
舟山笑得不行,拍拍他的肩膀,“行,爲了替你們送行,明兒我做東,老地方。”
當初爲了早日回到B市,舟山跳了一級,這也就直接導致了當下這種能爲同齡大三生送行的局面。
這幾個出國留學的也都到了實習的階段,以後見面的機會怕是更少了。
李棟樑一副勉爲其難的樣子,“這還差不多,說定了啊。”
“行。”
李棟樑一走,舟山就被對面閃出來的蓋勒嚇了一跳,這人怎麼神出鬼沒的。
蓋勒微笑着走過來,“朋友?”說着眼睛往李棟樑後背掃了幾下。
舟山臉上繼續微笑,“這好像與蓋勒先生沒什麼關係吧?”
言外之意,沒你的事兒,邊兒去,謝謝。
蓋勒微微眯了眯眼,然後笑的更加的意味深長。
舟山只覺得自己後背的寒毛都要豎起來了,所以看到迎面而來的隋江然的時候,熱切的目光幾乎讓後者奪路而逃。
兩撥人的位置不一樣,不得不分開,儘管表面上表現的十分惋惜,可是沒有人知道舟山內心是多麼的迫不及待,以至於後來蓋勒彬彬有禮行的吻手禮都差點讓她跳起來,這個男人,實在太危險。
看着蓋勒走出去不過幾步就被一波又一波的各種膚色的人圍住,遊刃有餘、優雅而淡漠的遊離於衆人中間,即便僅僅是背影也是無與倫比的挺拔俊逸。
舟山有些頭疼的捏捏眉心,“師兄,這人什麼來路?”
她記憶中也只是隱約有個印象,似乎是聽說有位蓋家的少爺回國,掀起了好大一場風波,最後他甚至成功的打敗了自己的兄長,完全控制住了蓋家。
可是,自己應該從未與此人正面接觸過吧?這份興趣是怎麼回事?
如果說剛開始的時候是自己的錯覺,那麼現在,這人特意繞過來,就爲了跟自己說句話?
隋江然剛纔掛在臉上的笑容已經消失不見,看着蓋勒的背影神情嚴肅,“小山,離他遠點兒。”
舟山愕然,哭笑不得,“你幾時看我要湊上去了?”
隋江然拍拍她的腦袋,想看個小妹妹一樣的笑,“你自然不會,可是他,算了,不說這些。”又往那邊瞟一眼,壓低聲音,“要是還想過正常日子,千萬別跟他沾上。”
舟山順手整理下被微微弄亂的髮型,笑,“曉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