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桃提着燈匆匆趕來，夜色裡突然生出的一股明亮終於讓那失了魂魄的人回頭來看。
在夜色燭火的映照下，那道清麗纖細的身影恍惚的不似凡人。
小桃本對齊鴻軒有着滿腹的不滿，本想借此機會好好奚落諷刺他一番，可一瞧見他這憔悴可憐的模樣，那些已經擠到喉嚨口的話也再說不出來。
再相見，恍如隔世，本以爲這一生都再也見不到的人，就這樣出現在眼前，他不由自主的往前走了兩步，想要近些看她，近些，再近一些。
“齊公子，夜深寒重，進來說話吧。”她面色淡淡，聲音更是如這夜風一般涼淡清冷，轉身時那般的乾脆絕然，他知道她在怨他。
齊鴻軒跟在二人身後進入妙手堂，穿過前堂進入後院，小廳內白莫澤與白文遠正打算起身去尋妙音，桌上擺着一碗熱氣騰騰的陽春麪。
妙音與小桃當先進入小廳，身後跟着一身塵土滿面憔悴的齊鴻軒。
白莫澤一眼便認出齊鴻軒，立時起身指着齊鴻軒道：“是你？你怎麼——”他突然頓住話聲，轉臉去看妙音：“你們認識？”
白文遠這時似乎明白了什麼，臉色立時變了好幾個色，起身指着齊鴻軒道：“齊鴻軒，你竟然跟蹤我？”
齊鴻軒擡眼看着白文遠，臉有歉色，道了聲抱歉。
白文遠並不知妙音與齊鴻軒之間的事，只知當初妙音曾爲了救治齊夫人在齊府住過一段時日，那時妙音年紀還小，他自己也並非很曉事，也未往深了想，可今日一瞧這情況，顯然齊鴻軒與妙音之間並非只是點頭之交那般簡單，立時酸意上涌，朝着齊鴻軒沉聲道：“齊三公子乃有妻室之人，這般千里而來，怕是不好吧。”
齊鴻軒心下一沉，眼睛快速看向妙音，見她神色依然淡淡，並無不悅異色，心情便越發沉重，十分懊惱白文遠毫不客氣的揭他痛處，冷聲道：“無需白二公子勞心，齊某心中有數。”
白文遠冷笑：“心中有數？若真有數，又怎會千里迢迢的追來此地？你可有想過，若此事被你夫人和岳家知道，你將置妙音於何地？妙音一介尋常民女，如何抗得住你那王爺岳父的一怒之威？”
聽到這裡，白莫澤就算再遲鈍也大約明白了事情原由，立時對齊鴻軒這種有了妻室還想要招惹妙音的男人充滿了惡感。
白文遠的一陣搶白令齊鴻軒立時面紅耳赤無地自容，他一心想着要見妙音一面，並未思及妙音處境，現下這麼一想，他似乎真的會給妙音帶來無窮盡的麻煩。
“是齊某設想不周，我這便離開。”他擡眸去看妙音，眼中滿是不捨依依，這一別，不知何時還能再見，他愛上的第一個女子，也將是最後的一個，他一度以爲他可以帶給她幸福，他們會成爲人人豔羨的神仙眷侶。
誰知命運的捉弄讓他徹底的失去了她。
“餓了吧，吃了這碗麪再走不遲。”妙音緩緩坐下，側目看向那雙滿是苦澀的眼眸，心中到底是不忍，他沒有錯，錯就錯在，他不該生在侯門。
齊鴻軒眸光一亮，眼中滿是驚喜，可正當他的屁股將要碰到那方椅之時，一直無話的白莫澤卻道：“這不太好吧，妙音還未出閣，現在又這般夜色深重，你在這裡待太久似乎於理不合，傳讓人瞧見了傳出去，妙音將來還如何嫁人？”
齊鴻軒的身子又迅速直了起來，心中苦痛難言，卻也只能強笑道：“您說得極是，是我設想不周，我這便走。”
妙音卻道：“舅舅，你與文遠先出去吧，我有幾句話想與齊公子說明白。”
白文遠怎肯走，立時便道：“我不走，這齊鴻軒千里迢迢追着我來，定然不安好心，我要守着你。”
妙音無奈，拿眼去看舅舅。
白莫澤知道妙音向來是個有主意的，也知她行事極有分寸，她這般說，定是要與齊鴻軒做個了斷，也好斷了他的念想，想到這便伸手去捉了白文遠的手臂，與小桃一併連拉帶拖的將白文遠拽了出去。
“坐吧。”她聲音淡淡，也不看他。
齊鴻軒聽話的坐下，看着桌對面的妙音，容顏似乎越發清麗脫俗。
“齊公子，這個還給你，但我希望，你能將它送給能與你白頭相守的人。”她將粉蓮簪遞至齊鴻軒身前的桌面上，淡淡說道。
齊鴻軒搖頭，面泛苦色：“妙音，我只想與你白頭相守，我的心裡再也容不下別人。”
妙音勾脣，笑容中盡是嘲諷：“那又如何？你依然娶了別的女人，而我註定也會成爲別人的妻子。”
他攏於袖中的手掌突然緊握成拳，那本不尖銳的指甲深深刺入他的掌肉之間，鮮血自指縫間流下，他不知疼痛，因心的疼痛程度足以蓋過一切。
他突然擡眸，眼中閃過異色，急促道：“妙音，我們走吧，我們現在就走，尋一處山清水秀的地方，改名換姓重新開始，好不好？”
妙音凝着他晶亮的雙眼，半晌無話，最終搖了惹頭：“同樣的錯誤，我不想犯第二次，明知不可以，又何必再強求？我已經放下了，曾經的，過往的，一切。”
她清淺淡笑，猶如幽曇花開：“我希望你也能放下曾經的一切，將那些美好的回憶藏在心底，重新看看你的眼前，你的身邊，或許你會找到最適合的幸福。”
齊鴻軒搖頭，他彷彿能聽見自己心碎的聲音，他知道他失去了妙音，徹底的失去，再無挽回的可能。
“我們真的，不可以了嗎？”他的眼神幾儘可憐哀求，彷彿在做着最後的一絲垂死掙扎。
妙音輕嘆，看着眼前痛苦哀傷的男人，只恨自己無法調出忘情之水，可以讓他忘記有關她的一切，讓他重新開始。
“鴻軒，我們做不了夫妻，還可以做朋友，日後若相見，咱們還和當初在白鹿書院時一樣。”
還能一樣嗎？她知道不能，他也知道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