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心漓聞言,看着芷蘭姑姑着急擔憂的模樣,心咯噔一下,她下意識的扭頭看了蘭翊舒一眼,幾乎是同一時間,蘭翊舒的手覆在了她瞬間變的冰涼僵硬的手上,她的眼睛眨了眨,睫毛輕顫,蘭翊舒的一隻手牢牢的握住了蘇心漓的手,另外一隻手就掀開了馬車的車簾,蘭翊舒先下的馬車,將蘇心漓一同抱下了馬車,他看向芷蘭,依舊是一副不緊不慢的樣子,“帶我去見六皇子。”
一路上,蘭翊舒都牽着蘇心漓的手,始終都沒有鬆開,蘭翊舒的面色倒是淡定從容的很,蘇心漓卻着急的很,臉色也不好,再沒有之前贏了秋慈的那種意氣風發,她的心懸在半空,完全是忐忑不安的,兩個人走的都極快,直奔宸安殿了。
太后的壽宴結束後,顏宸璽和蘭翊舒還有蘇心漓一樣都回去了,顏宸璽現在腳上的傷還沒有痊癒,自然是回宸安殿的,他還沒回到宸安殿呢,突然就暈倒了,而且還發高燒,一直嘔血不止,當時賢妃娘娘就在他的身邊,一見到他這模樣,一下就慌了,她一方面讓人立馬去請御醫,然後又讓芷蘭前來通知蘇心漓和蘭翊舒。
就算蘇心漓和蘭翊舒二人一路加快了速度,而且城門距離皇宮的那一段,他們還是騎馬的,但因爲宸安殿位置比較偏僻,蘇心漓和蘭翊舒到的時候,已經是半個多時辰後了。
顏宸璽喜靜,也不喜歡約束,宸安殿伺候的下人並不是很多,蘇心漓到的時候,就看到爲數不多的幾個下人忙進忙出的,蘇心漓纔到了顏宸璽的臥室外,就看到站在門外的柱子上,着急擔憂的帕子都快擰成一團的賢妃娘娘,蘇心漓上前,一看她這模樣,心頭不由的一緊。
蘭翊舒在看到賢妃的背影時,頓住了腳步,等蘇心漓意識到蘭翊舒停下腳步的時候,蘭翊舒已經牽着她的手,繼續上前,一直到賢妃的身邊,蘭翊舒才鬆開握住蘇心漓的手,看了賢妃一眼,“賢妃。”
蘇心漓也朝着賢妃福了福身,“賢妃娘娘。”
賢妃的目光一直落在顏宸璽所在的寢宮,現在大家因爲顏宸璽的事情都已經手忙腳亂,根本就無瑕顧及蘇心漓和蘭翊舒的到來,所以並沒有人通報,賢妃看到突然出現在眼前的蘇心漓和蘭翊舒,這才稍稍回過神來,“你們來了,宸兒還在裡面呢。”
她抿着脣,嘆了口氣,聲音虛弱,臉色也不好看,蒼白的很。
蘇心漓看着賢妃虛弱的模樣,開口想要安慰幾句,但是話到了嘴邊,卻怎麼都說不出口,她曾經也是母親,這種傷痛,她曾經也經歷過,再加上是顏宸璽出事,蘇心漓心裡亂糟糟的,她根本就不知道怎麼安慰,因爲任何的言語在此刻都極爲的蒼白,蘇心漓心裡自然是知道這麼一回事的,但是她看着賢妃這樣實在是不忍心不放心,她深吸一口氣,努力平復下自己紊亂的心,正準備開口的時候,賢妃繼續開口道:“御醫也都在裡面呢,到現在都還沒出來。”
賢妃的聲音,因爲擔憂和緊張都是發顫的,蘇心漓握住賢妃的手,動了動脣,剛好有兩個宮女從裡面出來,蘇心漓的眼角剛好瞥到她們手上端着的盤,那裡面的水,是紅色的,被血跡染成的紅色,蘇心漓的心,一下就沉到了谷底,她的手,一下比賢妃還要涼。
之前,蘇心漓原本還想向賢妃詢問裡面的狀況,不過現在看來,賢妃估計也不是很瞭解很清楚,蘇心漓拍了拍賢妃的手,用同樣怎麼都掩飾不住發顫的聲音道:“娘娘,六皇子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不會有事的。”
蘇心漓話才說完,裡面忽然傳來了顏宸璽痛苦的慘叫聲,她嚇了一跳,一下就鬆開了賢妃的手,“娘娘,漓兒剛好也會些醫術,興許——”
蘇心漓的話還沒說完呢,手再次被賢妃握住,賢妃看着她,頓時恍然大悟,纔想起之前顏宸璽的病一直都是蘇心漓醫治的,她看向蘇心漓,目光滿是懇切和哀求,“你一定要救救他,我——”
蘇心漓鄭重的點了點頭,“我一定拼盡全力。”
蘇心漓說完,看了蘭翊舒一眼,鬆開賢妃的手直奔顏宸璽的寢殿,她跑的很快,呼吸也有些急,雙手更是一層的冷汗,那顆心,更是七上八下,除了擔憂和害怕,還有愧疚和無措。
蘇心漓剛進寢殿,迎面而來的是濃郁的血腥味,刺鼻的很,就從門口到顏宸璽寢殿的這一段,就不停的有宮女端着被血染紅的水盤出去,蘇心漓看的是觸目驚心,蘇心漓才進去,就看到一羣御醫圍在顏宸璽的牀前,那愁眉不展的樣子分明就是束手無策,他們一看到蘇心漓,先是一驚,然後就像看到救星似的一喜。
“現在情況怎麼樣了?”
蘇心漓才一走到牀邊,立馬就有人讓開了位置,蘇心漓在牀邊坐下,馬上就有人告訴他顏宸璽的情況,但是都說根本就查不出緣由,蘇心漓才一坐下,牀上的顏宸璽又嘔了口血,蘇心漓的身邊,有一個宮女,就跪在牀邊給他擦血了,蘇心漓快速從她的手中奪過手帕,當着衆位御醫的面替顏宸璽擦血,“你們都退後。”
這些人擠在這裡,除了讓顏宸璽更加難受,根本就沒有其他任何的好處。
顏宸璽就只有嘴巴在嘔血,但是他渾身上下都是血,滿臉,還有身上,全部都被血跡染紅了,因爲之前流血太多,他沾滿了血跡的臉,都是發白的,蘇心漓碰觸到他的手,冰涼的溫度沒有一絲熱度,而且僵硬,現在已經開春了,天氣轉暖了許多,寢宮內點了暖爐,屋子裡的人熱的身上都流汗了,不過顏宸璽的身上愣是一點熱氣都沒有,血還在流,怎麼都止不住,嚇得蘇心漓心都在發顫,也難怪那些御醫如此的緊張不安。
蘇心漓將被血打溼的手帕隨手一扔,拉起顏宸璽的手就開始診脈,她原本就不好看的臉色漸漸變的越發難看起來,整個人好像怔住似的,其餘的那些御醫見了,更是嚇得心尖都在打顫,要是顏宸璽出了什麼事的話,對蘇心漓來說沒什麼影響,但是他們卻可能因此丟了身家性命。
蘭翊舒也走了過來,他的手搭在蘇心漓的肩上,蘇心漓回過身,擡頭看着她,那雙漂亮的媚眼兒在燈光下水霧瀰漫的,那裡面有愧疚,還有一種說不出的擔憂和害怕,那是其他人可以讀懂但是卻怎麼都不會明白的情緒。
“顏宸璽。”
蘇心漓這時候也沒有顧忌那麼多,直接叫了顏宸璽的名字,她說話的時候,一雙眼睛更紅了,而且還有很濃的鼻音。
顏宸璽的臉色越來越蒼白,這並不奇怪,畢竟吐了那麼多的血,有誰可能還有好氣色的?而且他的樣子看起來也極爲的痛苦,眉頭緊蹙着,就和小山堆似的,他口中的鮮血就和噴泉似的,一直向外涌,根本就沒有停,蘇心漓看着,只覺得自己的一顆心就好像被人吊着似的,除了不安還是不安。
“丞——丞相大人,六—六皇子——這是怎麼了?”
前來的御醫在一番推諉後,還是推選了個人選出來,上前詢問蘇心漓。
蘇心漓扭過頭,深吸了一口氣,沒有讓眼淚流下來,她站了起來,看向身後的宮女道:“將之前的人蔘取來。”
蘇心漓話剛說完,馬上就有御醫主動請纓,將人蔘清理乾淨了送來。蘇心漓和蘭翊舒兩人就在顏宸璽的牀邊守着,看着他蹙眉,聽着他痛苦呻吟,眼睜睜的看着他難受,所有的人都無能爲力,是的,無能爲力,蘇心漓本想用銀針止血,但是她深知,這樣突如其來的嘔血是爲何,所以她根本就不敢輕易施針,若是一步錯,她擔心自己會害死顏宸璽,釀成無法挽回的悲劇和後果,所以她只能看着,用一種愧疚又懊惱後悔的心態看着顏宸璽難受痛苦。
她和蘭翊舒二人似乎都在靜靜等待,過了又一會,顏宸璽又停止了嘔血,這情況,就和之前顏宸璽突然昏迷嘔血一樣的突然,有宮女替顏宸璽臉上和身上的血都擦乾淨了,然後替他換了身衣裳,他靜靜的躺在牀上,臉色蒼白到嚇人,就連手指的指甲都是蒼白的,沒有血色,他昏睡着,呼出的氣息微弱到幾不可聞,和晚上在壽宴上才見到的那個活蹦亂跳,瀟灑恣意的顏宸璽相比,簡直判若兩人,顏宸璽的口中,含着的是蘇心漓之前讓人清理乾淨的人蔘。
顏宸璽嘔血痛苦的時候,蘇心漓是坐在牀邊,蘭翊舒則一直從旁看着,他的一隻手一直都放在蘇心漓的肩上沒有拿下來,然後視線一直在苦苦掙扎的顏宸璽身上,沒有移開,蘇心漓明顯能感覺到蘭翊舒的壓抑,還有他感同身受的痛苦,牀上躺着的那個人,是他的兄弟,這天下間,他最親近的人,但是現在,他卻命懸一線,岌岌可危,蘭翊舒並非無情無義之人,他如何能不擔心,如何能不害怕?蘇心漓知道,他做的這些,都是爲了自己。
“宸兒他怎麼了?”
顏宸璽的狀況才穩定沒多久,文帝就來了,賢妃跟在他的身後,他已經換下了太后壽宴時的衣裳,尋常的打扮,不過面色卻充滿了擔憂,走路的時候,步子又急又快,蘇心漓才聽到他說話的聲音,反應過來有腳步聲了,他就已經走到了牀邊,他低着身子,在看到牀上的顏宸璽時,眉頭一擰,面色就變了,然後看向身後的一排御醫,厲聲質問道:“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文帝對顏宸璽這個兒子,自然是喜歡的,他現在這個樣子,他當然是擔憂的,而且他絲毫都不掩飾自己的擔憂,也因此,他質問的聲音,自然是不小的,那些御醫見文帝龍顏大怒,頓時害怕的跪在地上請罪,但是和之前一樣,根本就沒有人能解釋的清楚這個中的緣由,寢宮內,因爲他們誠惶誠恐的請罪和賢妃的求情,安靜的宮殿忽然變的喧鬧起來。
“你若是想仗天子之位動怒發威,找別的地方,不要吵着宸璽,你是嫌他不夠難受嗎?”
蘭翊舒的聲音並不是很大,但是這種直指文帝的質問,而且還是當着衆多的御醫還有宮女的面,無疑是在文帝的臉上狠狠的給了一巴掌,之前文帝和蘭翊舒在一起,自然是不會讓這些人在場的,就連賢妃也不例外,所以蘭翊舒的話才說完,其他人都有些傻眼了,心驚膽戰的他們大氣也不敢出,原本就憂心忡忡的文帝自然是惱火萬分,怒瞪着一臉不滿的蘭翊舒,“你在說什麼?”
蘇心漓一聽文帝這口氣,再看這場面,頓時就覺得不妙,她用力的扯了扯蘭翊舒的手,想要他低頭認錯,但是蘭翊舒根本就不爲所動,無動於衷,蘇心漓鬆開蘭翊舒的手,走到文帝跟前,直接就跪下了,“皇上恕罪,蘭翊舒他並非有意冒犯聖顏。”
文帝氣呼呼的冷哼了一聲,“並非有意,朕看他就是目中無人!”
蘇心漓垂下腦袋,她現在一顆心都是亂的,愧疚,後悔,懊惱,這些清晰幾乎讓她捉狂,但是現在爲了蘭翊舒,她只有解釋,給文帝臺階下,她猜想文帝應該是不會因此就治蘭翊舒的罪的,他未必捨得,但是這其中那一二成的不穩定依舊讓她不敢懈怠,伴君如伴虎,帝王心,深不可測。
“皇上您也知道,蘭翊舒與六皇子二人的感情素來要好,蘭翊舒自小就是一個人,沒有兄弟,他經常和我說,與六皇子就像兄弟一般,六皇子現在變成這個樣子,他對他的擔憂絕對不會遜色於一個人,他是因爲擔心六皇子,爲六皇子的病情着急纔會口不擇言的,還請皇上看在蘭翊舒一片誠心的份上不要怪罪他。”
蘇心漓的話剛說完,在文帝身旁站着的賢妃也開口替蘭翊舒求情道:“皇上,蘇丞相所言極是,宸璽剛回來的時候,經常與我提及蘭公子,說她是重情重義之人,他自小不在宮中長大,與蘭翊舒最是投緣,感情比親兄弟還甚,蘭公子會出言不遜,也是因爲關心心切,皇上仁慈,就不要與之計較了。”
賢妃一邊說一邊抹眼淚,蘇心漓雖然沒有落淚,不過狀況也好不到哪裡去,眼眶和鼻子都是紅紅的,而且說話的時候鼻音也很重。
文帝看了蘭翊舒一眼,他的樣子依舊是桀驁不馴的,一副不肯低頭的模樣,文帝想到蘇心漓說的話,不由心軟,他是那樣告訴蘇心漓的嗎?沒有父母兄弟,自幼便是一個人嗎?他確實不怎麼喜歡和人結交,與宸璽的關係最好,想到這些,心軟的文帝又不由的愧疚起來,覺得是自己愧對了蘭翊舒,不過當着這麼多臣子的面,文帝自然是不可能向蘭翊舒服軟認錯的,他冷哼了一聲,看了眼地上一排的御醫,“你們都給朕出來!”
文帝說完,轉身氣呼呼的就出去了,而地上那些已經被嚇得腿腳發軟的御醫也戰戰兢兢的跟了出去,他們一出去,蘭翊舒和賢妃就將地上跪着的蘇心漓拉了起來,賢妃向蘇心漓詢問了許多顏宸璽的狀況,蘇心漓根本就不知道如何作答。
“娘娘放心,宸璽他一定不會有事的。”
蘭翊舒說完,拍了拍蘇心漓的手,“我有事要處理,你先行回府。”
蘇心漓嘴脣蠕動,想要說些什麼,但是卻什麼都說不出來,蘭翊舒交代了一句就離開了,他出去的時候,剛好聽到文帝訓斥那些御醫,蘭翊舒在夜色中道:“此事與那些御醫無關,皇上就不要怪罪他們了!”
蘇心漓出來的時候,剛好聽到蘭翊舒大聲的說這句話,等她走到門口的時候,蘭翊舒已經轉身離去了,她看着蘭翊舒在黑夜中消失的背影,只覺得心裡的那根弦繃的更緊了,頭疼的要命,那種想哭卻哭不出來的感覺,還有氾濫着的悲傷懊惱的情緒,幾乎將她淹沒,讓人崩潰。